再次来到符城时,江离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谁能想到,作为穿越者的他,离开符城时就是个被人拎来拎去的弱鸡,五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弱鸡。
东街的小吃还是跟记忆里一样热闹,就连远处的空中高楼也没有什么变化。
连天气都一模一样。
“离儿。”夏寻为他撑了把伞,提醒道,“你如今还未修道,是凡人之躯,小心着凉。”
虽然有伞遮挡,但还是有细雨顺着微风钻进了江离的衣领里,不冷,反倒是种凉丝丝的清爽感。他咬了口符城特产冰糖冬梨,含糊不清地哼唧着:“师父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即使天色暗沉还飘起了雨,东街的行人还是很多,人多的地方信息流通也高,江离一边拽着二师父吃遍东街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路人议论的闲话,很快就抓住了几个重点。
其一呢是符城正在举办的百年一届的天算大会——这也正是二师父带他来符城见世面的直接原因,天算大会是百年一遇的学术盛宴,根据二师父的解释结合江离自己的理解,用江离的话来说就类似于……学术性的研讨会?
最头疼这种玩意儿的江离已经在心里盘算怎样才能说服二师父别带着自己去天算大会了,听起来就无聊透顶。
不过他路上已经缠着二师父问了不少有关天算大会的事情,虽然失望,但也没太超出预期。
其二呢就是南洲圣教的少主。
可能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之类的东西吧,江离有些牙疼地回忆起镜妖前辈的嘱托:南洲圣教的少主最近正在符城落脚,你最好别掺和这事儿。
他目前毫无修为在身,已经很自觉很有逼数地专门捡修士少的东街这边走了,除了听八卦外就是为了避免争端,谁知他刚找了个馄饨摊坐下,就听到隔壁桌的在议论。
“你说圣教的少主昨个儿被人在咱们城外给埋伏啦?真的假的?”
“真的!我兄弟巡逻时亲眼看见的,哎哟那架势贼可怕你知道不,成道期的玄门叛徒你知道不,距离渡劫飞升只有一线之遥!”
隔壁的几个人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看衣服样式都是一样的,连色调都差不多,都是一身黑色为主色调的短打,胸前用朱红色的线绣着什么标志。
江离仔细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这个心形上面戳了把刀的标志是个什么少女心的鬼才设计,丘比特之刀?
夏寻压低声音提醒他:“那是九道中负责监管和维持秩序的均台弟子。”
确认过的眼神,是惹不起宗门。江离乖巧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住了,勉强忍住笑咬了口馄饨。
。
隔壁桌的几个大兄弟还在聊天。
“所以说圣教少主到底出事没?”
“哪能啊,有咱们均台弟子护送,他们打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令人什么来着,拍案叫绝!”
“得了吧你,他们要是在符城里头打架,咱们就是拼上命也不一定能在成道期的玄门弟子手下撑过几招,还不是因为圣教赦令使大人厉害,你们吹个什么劲儿。”一堆汉子里唯一的妹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最老成,其他人被她训得一愣一愣,讪讪地转移话题:“哎,那,那不说这个了,光天算大会就够咱们忙了,听说这次的天算大会千机楼请到了那什么天道择定之人,到时候城里不会又出现成道期高手公然抢人的事儿吧?”
江离琢磨着,这个天择之人好像仿佛大概也许是在说区区不才在下我?
“不会,谁让那天命之人拜入了青岩呢,青岩你们知道吧?”那姑娘晃了晃脑袋,非常嫌弃地说,“且不说所谓的天命到底是不是天道会的阴谋,就问谁愿意招惹青岩?”
“这……”几位汉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小声逼逼:“招惹他们还不如跟魔教结仇呢。”
差不多可以确定自己就是他们口中所谓天命之人的江离戳着馄饨汤上飘着的蛋花,表面十分镇定,心里却再次冒出无数的问号:你们这是什么语气?青岩比魔教还可怕?我进的真的是正经宗门吗?!
只听那姑娘继续说:“行了,吃完了就赶紧走,咱们还得回去换班。”
夏寻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聊天,隔壁桌的拎刀走了以后,他安慰道:“离儿别怕,有均台镇着,符城内部不会有人闹事的,你大可以随处逛逛,不必担心。”
作为千机楼内门弟子,夏寻在青岩待了五年之久本就不怎么妥当,这次天算大会又是他们千机楼的主场,他再不去帮忙总归有点说不过去。
一碗虾仁馄饨下肚,夏寻给徒弟留了令牌和油纸伞便先走一步,走之前只说晚上记得回桃李楼休息,别太贪玩。
江离抱着伞乖巧点头:“师父你去忙吧,徒儿回去时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他目送夏寻离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连九道的大宗门都对青岩讳莫如深,但起码可以确定,自己现在是安全的。
既然事儿没摊到我头上,那就暂时不关我事呗。江离这么想,也这么做,在东街吃饱喝足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往桃李楼的方向走。
不用自己做饭洗碗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正好可以节省出大量的时间用
来学习青岩诀,顺便研究研究镜牌什么的,哎,刚刚那个虾仁馄饨真好吃,明天要不要再来呢……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心有所感,放慢了脚步。
周围嘈杂的叫卖声和人声逐渐低了下来,只剩雨水落在伞上、青石板上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
前方不远有个拐角,巷口站着两个人,周围的商贩和行人看见他们仿佛看见瘟神一样,能闭嘴的就闭嘴,能绕着走的就绕着走,原本有些拥挤的街道愣是给那两个人空出一条路。
江离有些不解,他将伞面微微抬高,好奇地打量了那两人一眼,并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不同。
一个打着伞的青衣女子带着一个少年罢了,虽然衣着看起来不像是中洲人,但都长得挺漂亮啊,怎么大家都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
他疑惑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正孤零零站在人群空出来的地方,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那姑娘和少年向他迎面走来,他也没有刻意回避,直到三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一直低着头神游天外的少年突然抬眸看着他。
“……江离?”
江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怔怔地与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对视。
蓝紫异色瞳?师父在风物志的课上讲过,这种瞳色在这个世界里,好像被人视作介于生死之间的象征?
那位青衣女子也停了下来,问:“少主?”
“那位青……”想不起来的名字让陶迟下意识皱了下眉,但随即这一丝茫然就被惊喜给取代了,他抓住江离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位青岩前辈说得果然不错,你果然在这里,太好了,去圣教以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离:“……哈?”要不是提前从镜妖前辈那里知道自己很可能缺失一段记忆,他甚至想甩开这个人跑路。又是圣教又是少主的,这个少年的身份简直明摆着。
真不是他江离想撞在命运的枪口上,实在是命运在跟他玩碰瓷。
不过这人既然知道他穿越前的名字,很可能知道的并不仅限于名字。
意识到这点的江离迅速摆出一副故友相见的样子,非常热情地反手握了回去,亲切地把为少年打伞的青衣女子挤开,自然地将自己的伞往他那边挪,勾肩搭背地开始套路:“原来是你呀,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要不找个客栈坐着聊?前面那家客栈就挺不错,你看怎么样?”
陶迟被他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啊。”
于是他们俩自顾自地往前走,七拐八拐,很快就钻到了人群里,把赦令使给甩在了后面。
一路上江离努力找话题营造久别重逢的气氛想要套话,陶迟也不点破他,一直走到桃李楼前,陶迟才感叹道:“虽然失忆了,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呢。”
江离:“……”
?!为什么连你也知道我失忆?那么请问你刚刚不说话是为了看我表演吗?
为什么我有种除了我自己以外全世界都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的错觉啊!
陶迟握住伞柄,稍一用力,把伞从他手里拿过来,压低声音:“我们进楼说吧。”
符城内部是十分安全的,基于这一点,被他们甩在身后的赦令使并不急着追上去。她从少主开口时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昨晚那个帮他们一把的青岩弟子,到底叫什么来着?
她并不是记性不好的人,但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
隐约只能想起来那是青字一脉的,然而关于那个人的容貌和名字却始终模糊不清,不管多努力都记不起来。
“奇怪。”赦令使蹙眉,“这是什么法术……有必要吗,中洲人难道都这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独自走在路上,周围的人避开后又在她背后小声议论,声音很小。
“那就是圣教的赦令使啊……”
“听说她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恶毒,昨个儿就被人给堵在外面寻仇了呢,真是活该。”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圣教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真不知道均台怎么想的,居然还护卫他们进城,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他们趁着天算大会来符城是为了什么。”
“你们都小声点,圣教主修生死道,要是被她听到了保不准就把你给做成巫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那个蓝紫异色瞳的少年好像就是个失败的巫鬼,因为介于生死之间才会变成那样,这种东西而且居然还是他们少主,圣教也真不挑……”
“别说了,她回头看你了……”
赦令使并没有看向那些人。
她仰起头,眼中的怨愤有如实质,却在看到阻拦她动手的人时化为乌有。
身边是一个普通的歌楼,二楼处有一男子倚栏独立,微笑着向她举起酒杯。他穿着暗红色的衣衫,覆着件黑色纱衣,正如大多数不喜欢束发的青岩弟子一样,他的长发也只是随便以乌金簪绾了起来,显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别有一番风流意味。
赦令使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今日宜遇故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岩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别冲动,在这儿动手会被均台查出来的。要不要上来喝两杯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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