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的太阳,又一次要跃上山头。
剑客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没有人知道太阳出来后的太原,将变成什么模样。
他便静静的坐在一处阁楼里,看着前门楼子,这里,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吧。
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有一队士兵出现在前门楼子,就在王云天旁边,摆上了一排案桌。
刀枪剑戟,铠甲马鞍,列了一排。
瞎眼师爷端坐在中央,有官员站在案桌后等待着。
师爷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太原城里仅存的几家大户带着钱粮和奴隶来了,他们将钱粮清点缴纳,奴隶登记造册充军。
一个个奴隶被披上铠甲列队,然后押往城头。
太原城里,至少有五百奴隶。
那个叫做大石头的巨人,也来了,赵平亲自带着一队奴隶充军。
当赵平和师爷对望的时候,师爷对着赵平轻轻的点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于瞎眼师爷的能力,没有人怀疑,赵平抬头看着墙上那血红的字。
关校尉令,并州无奴。
所有的奴隶都望着墙上的字。
前门楼子,围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看着墙上的字,不敢出声,他们恍然觉的这个人间,只有鲜血和黑暗。
瞎眼师爷并没有命令擦去血字,他自信且从容,他是要告诉所有的太原人,他不怕。
内忧外患啊。
这关山,是不是,赵国派来的间谍?他们里应外合,想要彻底瓦解太原?
若是别人,师爷信,可是关山,师爷不信。
剑客冷冷的观望,这太原城里,风起云涌,谁能在这风口浪尖独占鳌头?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一个道理,消灭恐怖的唯一方法,就是恐怖。”
剑客,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他是不是要说服他自己?
他咬着牙齿,望向天空,天空能给他答案吗?不,天空能给他的,只有一束光芒。
“关山,我们都已豁出了命,一定不能输啊。”
他飞身而下,直往城中一个地方而去,他换了一身铠甲,已和城中士兵没有任何区别。
他提剑而行,如狂风暴雨。
拐子桥。
这里曾经住着一帮拐子,都是富人家打断腿抛弃的奴隶,他们住在桥下,靠着捡河沟里的垃圾活着。
没有尊严,也没有自由。
奴隶,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剑客已来到桥下,桥下有二十来个人,他们满身脓血,破烂不堪,活着,和死了,没有两样。
剑客提起了剑,他深深的呼吸,人间已没有了希望,只有靠你们的死,来换取一点点希望。
“赵平郡守令,凡城中奴隶,全部充军,不能充军者,就地格杀,以防叛乱。”
奴隶们惊恐的抬头。
不可置信。
赵平,要杀他们。
再没有一丝犹豫,北境等不起犹豫。
“噗。”
剑客提剑便杀,头颅抛飞在桥上,有一个疯子在远处看着,吓的魂飞魄散。
“官军杀奴隶啦,官军杀奴隶啦,快跑啊。”
那疯子便狂奔而去,一路呼喊,震惊着整个太原。
拐子桥惨案,瞬间爆发。
十九具尸体。
桥上有一行字,赵平郡守令,凡抗令不从军之奴隶,就地格杀。
字,仍然是用鲜血写的,只是这次,是真的人血。
无数的人冲过来,围着拐子桥,看到那一行字,他们都颤栗了。
十九个头颅,摆在桥上,他们无声的望着人间。
剑客看着跑远的疯子,哼了一声,隐藏在人群中消失了。
疯子一路狂奔,转眼就到了前门楼子,这里正聚集着几百人。
“官军杀奴隶啦,官军杀奴隶啦,快跑啊,大家快跑啊。”
赵平惊讶,立刻命令石头,“抓住他。”
大石头走过去,一手便将疯子拎了起来,“说清楚。”
疯子惊恐的指着远处,“拐子桥官军杀人啦,官军说不能充军的奴隶都要杀,说是赵平郡守下的令,大家快跑啊,再不跑,都得死啊。”
大石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赵平瞬间明白自己陷入了阴谋,他立刻望向瞎眼师爷。
瞎眼师爷陷入沉思,“进攻,来的凌厉而迅猛啊,大人,所有的矛头,都很清晰的指向你。”
赵平明白,关山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师爷的袖子,“叔父,我们怎么办?”
“此刻,只有将计就计,颁布严令,从军者,赏钱,不从军者,杀。”
“能行吗?”
师爷已变的冷酷“杀几个奴隶,不碍大事,乱世当然重法,所有人都能令行禁止,对我们,亦是帮助。”
赵平稍微安心,点头。
“好,此刻,凡从军者,无论平民奴隶,皆赏五百钱,不,一千。”
一千钱,不过一两银子,这五百多奴隶,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对赵平来说,绝不算多,城中粮价早就斗米一金,一两银子,不过买二斤米。
可到了要饿死人的关头,这二斤米,便有了天大的诱惑力。
所有的奴隶全部充军,城中顿时空空荡荡,似乎关山的努力彻底化为泡影。
城外,有两万赵国兵马围困,迟迟没有进攻,他们在等待什么?
瞎眼师爷抬头,隐约看到远处有人群过来,他顿时心中一沉。
“不好,墨子来了。”
赵平心惊胆战,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绝不算聪明也不太笨,他既没有太大的能力,但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他还很胆小。
“墨子可是太原文人的领袖,要是文人作乱,麻烦可就大了。”
师爷当然明白,刀枪剑戟,都敌不过文人的笔。
师爷长袖一甩,迎着前方的人群而去。
太原书院二十多位学生追随在墨子身后,许许多多的人追随在太原书院身后。
“墨子先生,您来了。”
墨子看师爷行礼,也回了一礼,“师爷,听说你家赵大人最近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好不厉害啊。”
师爷已明白来者不善,墨子先生,是真正的理想者,他以自己的理想为最高准则。
“哪里,哪里,事中缘由,想必墨子先生完全清楚,赵大人并没有想要杀人,也并没有杀人。”
“哦?”墨子先生对着远处的赵郡守哼了一声,“莫非,杀人的是我了?”
师爷苦笑着摇头,“当然不会是墨子先生,只是太原动荡,内忧外患,此刻大敌当前,我们应当同心协力,共抗外敌,若是后院失火,恐太原不保啊。先生是懂大道理,大是非的人,先生以为,此刻太原,经得起动荡吗?”
“师爷啊,莫非你以为,我们是来闹事的?”
师爷问,“难道不是吗?”
墨子静静的望着赵平,师爷也望向了赵平,墨子问师爷,“你认为,赵平这样的人,能保得住太原吗?”
师爷一愣,然后说“他终究是本地的望族,五百年赵家的嫡子,太原地面,听从赵家号令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是此时势弱,待他声势恢复,势力大振,或许能做出一番事业。”
墨子问,“这话,你自己信吗?”
师爷无言,沉默。
墨子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搬倒豪门的机会,赵家如今势微,当然要在此时改变这一现状,换一个人人信服的人来做郡守。”
师爷眼睛瞪大,“原来,先生志在此处。”
墨子道,“凝聚太原所有的力量,换下这个郡守,你认为,刘琨刺史,会不会同意?”
师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与赵平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平完蛋,他也得完蛋。
他问墨子,“先生,你们当真认为,我阻止不了你们吗?”
墨子质问师爷,“难道,你敢将太原城里所有的人,都杀绝吗?”
师爷脸色变化,已有杀气,“敢问先生,你们要怎么做?”
“两个要求,罢免郡守,削除贱籍,否则,我等将在此抗议,游行,示威。”
“先生,你这样做,关山必死,而且还会死很多人,郡守若要杀人,我绝拦不住的。”
“那便杀光我们好了。”
师爷还想再劝,“先生,万一刘刺史动怒,真的会死人的。”
“莫要再说了,你还是快快去找刘琨大人过来吧,我们不会和赵平谈的。”
师爷无奈摇头,转身离开,身后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
“罢免郡守,削除贱籍。”
“罢免郡守,削除贱籍。”
太原轰动。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部分人都在高呼,只有一少部分人远远观望,不敢近前。
师爷脸上有一丝冷笑,“你们真的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吗?”
他看到一个女人爬上门楼,想要将那吊死的假关山放下来。
墨子制止了凌飞渡,“且让他待在那里,这是赵平的暴行,就让他在青天白日里,看着这赵平的倒台吧。”
凌飞渡道,“先生,我们真的能扳倒赵平吗。”
“上位者,讲究平衡之道,现在平衡已经打破,我们要让上位者认为,罢免赵平是最好的选择,最简单的选择,也是最合算的选择。”
凌飞渡不懂,他只认为,先生的选择,不会错。
“先生,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凌飞渡问,“什么事?”
“去带关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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