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师爷不再理会凌飞渡,他走了回去,“来,揭了锅盖。”
狱卒揭开锅盖,王云天已纹丝不动,有浓重的肉味飘散开来。
师爷看王云天已完全没了反应,“拉下来,看看是死是活。”
两个狱卒将王云天抗了下来,扔到地上,“还有一丝气。”
“留着命,嘴里灌芥末水,打断手脚骨头。”
迷离中王云天曾睁开一只眼,看着关山,关山就站在监牢里,面色寒冷,一动不动。
师爷蹲下身子,看着王云天,“现在你就是散布谣言的罪犯,如果你承认是关山指使,我可以放了你,若是等芥末水灌下去,你可就说不了话了。”
王云天在垂死之际,仍摇头了。
“拉下去。”
王云天被拉走了,师爷转头对狱卒说,“找一个死囚,和关山像一些的,把脸割烂,灌芥末水,和王云天一起,吊在前门楼子,张贴告示,二人冒充军官,散布谣言,处死。”
“是,师爷。”
凌飞渡在喊,“师爷,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情,公之于众吗!”
师爷叹气,“这里的事情,你讲出去,又有何用?谁会信你?你若没有威望,你讲的真话,反而会成为谣言,懂吗?孩子。”
关山看着师爷,赞叹道“好手段,师爷好手段,关山一死,师爷自己着手改革,一切功劳,都归师爷,师爷果真好手段。”
师爷说,“你已明白强权才能毁灭强权,很不错,可你此刻没有强权,你就只能跪着,明白吗?等你有了实力,再来挑战强权。我希望,死两个人,能让你醒悟。”
噌!
一声轻响。
凌飞渡突然出现了师爷面前,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来的。
“呵呵,孩子,你要做什么?”
凌飞渡双目赤红,已接近疯狂,人间的残酷,真正的震惊了他。
关山呼喊,“退下,休要胡来。”
凌飞渡不可置信的看着关山,“他要杀你的朋友,你便袖手旁观吗?”
“路,是王云天自己选的,那就得自己走,你即便是杀了师爷,有用吗?”
“可是!”凌飞渡想要辩驳。
“闭嘴。”关山呼喝,“退下。”
师爷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而去,狱卒警戒的看着凌飞渡,立刻又冲进来十几个狱卒。
待师爷走后,关山走到木栏边,一把抓住了凌飞渡的手,非常严肃的看着他。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个狱卒冲进来,“师爷下令,凌飞渡经查无任何犯罪,立刻释放。”
关山松开凌飞渡的手臂,“去吧,不要做傻事。”
凌飞渡经历的这一切,如同梦一般,无缘无故,他便牵扯进了一场天大的事情里,到最后,他才发现,这一切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凌飞渡顿时感觉虚脱了,他缓缓走出牢房,却看墨子先生正和师爷在说话,他静静的走了过去,站在墨子身后。
墨子对师爷说,“师爷啊,论手段,十个关山都不是你的对手,他们会明白的。”
“先生,若关山不是你的学生,他早死了,王云天死不死,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这关山一定还有人,当年他可是带着八百人走的,在冀州青州乱战五年,他绝不会一个人回来,只希望他不要再捅大的窟窿。”
墨子点头,“你了解我的学生,你也了解我,情分,我会记得,可事理,就是事理,若学生们做对的事,先生,也只能由着他们做。”
师爷拱手,“只希望,太原的文人,能不参与进来,若真情势所迫,恐有恐怖而生啊。”
师爷又看了一眼凌飞渡,“你这个学生,太冲动了些,太稚嫩了些,我记得,关山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统兵御敌了。先生还要多多教导啊。”
“人间没有第二个太原,世上也只有这一个关山,但我相信,凌飞渡的明天,不一定会比关山差,我认为,任何人都是有希望的,包括赵构。”
“好,我们明日再看,告辞。”
师爷走了,墨子回身看着凌飞渡,这个女人一样的男人,此刻眼里有泪。
“孩子,你已看到了这个人间,没错,人间就是这个样子,你再也躲不掉了,走吧。”
凌飞渡恍惚的走在路上,他的内心里,有无数的挣扎,关山,王云天这样的人,在用生命搏一些事情,自己呢?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以不被人欺负为每天的要务,为何自己不能像关山那样坦荡的面对人间?
他一定胸有成竹吧,他稳如泰山,他如此沉稳,是不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信仰?
前门楼子,吊着一个人,脸被割烂了,旁边贴着一张告示,写着诛杀逆贼,任何胆敢散布谣言扰乱军心者,犹如此人。
师爷做的很漂亮,关山被关押起来,前门楼子又用了障眼法,此刻要么关山的同党来探查死的人是不是关山,要么按兵不动不敢再折腾,无论哪样,结果都是好的。
“先生,那这人间既然躲不过去,可以闯过去吗?”
墨子悠悠说道,“人间就是一个死人坑,无论是谁,最后都是要跳下去的。”
“先生,我有一个想法。”
“说。”
“我想,做一些事情,证明我存在过。”
凌飞渡这个人很特别,他绝对是一个男人,但别人看到绝对认为他是女人,他甚至连声音都是女人。
他拜别了墨子,换了身蒙面黑衣行装,跃在了屋顶潜伏,默默的观察着前门楼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共有五个可疑的目标,四条路,东边最隐蔽,绕过巷子以后可以进这个院子脱困。”
他在暗中计划着一切,把每一种可能性都提前计划,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而且,他似乎很有天赋,他能考虑到每一个细节,也能推算出每一种可能。
凌飞渡忽然看到了王云天。
他浑身瘫软,他一步一步向前门楼子爬去,他全身骨头俱断,用两个肩膀,艰难的在地上挪动,他的脸贴在地上,被划烂,他说不出来话,他只能一步一步爬。
有孩童在旁边嬉笑,“你看这个人,好像一个王八。”
王云天啊,你真是个赌徒。
他终于爬到了前门楼子,爬到了那吊死鬼下面,他看了一眼那吊死的人,然后爬到了布告前,他把身体靠在墙上,缓缓挪动上来,然后一口咬住那布告,一口一口,给吃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惊恐的退后,他双眼充血,浑身瘫软,举止就像一只鬼。
连暗处的五个暗哨,都震惊的望着,没有人来阻止,王云天满身鲜血,面容恐怖,他把那布告,直接给吃了。
“关山啊,吃多少苦,都无所谓的,爷爷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你能给我机会,地狱九重,爷爷也能踏进去。”
他用喉咙嘶吼,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
王云天就躺在前门楼子,他只把脑袋昂起来,靠在墙上,然后冷冷的望着人间。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凌飞渡看暗哨已撤走三个,只有两个人隐在角落里,他已决心动手,他用了最大的勇气,也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他飞身而下,拉紧面纱。
一步一步,向王云天走去。
“我来救你。”
“我已无罪,要你救什么?”
凌飞渡惊了一下,“你能说话?”
王云天缓缓转头头颅,看向凌飞渡,“这算什么,我曾受过更苦难的罪,这里不用你,你走吧。”
凌飞渡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毫无用处,关山不用他,王云天,也不用他。
“可我,想做些事情。”
“你的冲动,却可能毁了我们的事情。”
“可我,可我。”凌飞渡争执,“我只想做些事情。”
王云天的眼睛,忽然变的很凌厉,“你敢杀人吗?”
凌飞渡郑重的点头,“我敢。”
“好,那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凌飞渡,全力以赴。”
“墨子会有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凌飞渡惊讶,“你们,在一起做事吗?”
王云天道“非也,我们只是不想殃及池鱼,我们并不想让所有人,都受到危险,与赵平过招,何其简单,只是我们终究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你走吧,快走。”
凌飞渡不懂他们做的事情,完全不懂。
“我们是朋友。”凌飞渡对王云天说,“不是因为你们帮过我,而是因为,我欣赏你们,你们让我看到了人该有的样子。”
王云天苦笑。
“最近,太原会死很多人的,好好活着。”
凌飞渡离开,看着王云天待在那里,北境的黑暗和寒冷包围着他。
凌飞渡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我愿永远行走在黑暗中。”
他快步向太原书院走去,路上一道黑影掠过,身法之快,凌飞渡都惊讶,他纵身追上。
两个蒙面人在太原城里狂奔。
前方的剑客毫不理会身后的人,他手中有一只皮袋子,一只粗笔,然后在墙上写字。
八个字。
关校尉令,并州无奴。
字,是用血写的,鲜红刺目。
凌飞渡瞬间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关山的朋友。他们有着详细的计划,他们的计划一直在进行中,无论关山在或不在,这个计划已经开始,便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终止。
他对前方的剑客拱手,行礼。
那剑客讶异,然后问,“你莫不是太原书院里的那个人?”
凌飞渡点头,“是我。”
剑客问,“你叫什么来着?我已忘了。”
“在下凌飞渡。”
剑客点点头,显然剑客极其高傲,“你走吧。”
剑客说完,不再理会他,立刻就走,太原城虽然不大,但是要写完整个城,还是需要好久的,巡城的兵马也得躲着点,还好今夜城外一直在叫阵,兵马都在城楼上。
剑客背着剑,纵横在太原城。
他忽然立在城头上,看向了刺史府,那里整夜灯火通明,一场针对他的巨大的阴谋正在展开,刘琨此时,会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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