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尾巴短,秋天日月长。
时间过的真快,夏天刚缩了脖子,秋天就伸长了脑袋,等待着人们悠闲的走近。
繁忙的农事已经过去,麦子入了仓,一座座麦秸垛换上了崭新的容颜,麦子成熟的香味弥漫在村头巷尾,而收购桃子的商人越来越少,彩霞家的桃子几乎都卖给了批发商,虽然价格低点,但是省得三天两头的串乡赶集了,再说,公爹满堂老汉年纪也不小了,根山还要忙活地里的其它庄稼,让彩霞一个女人家天天出门去卖桃也不像话。所以,满堂老汉和根山一商议,留了一些品相差一点的慢慢卖,其余的干脆就一股恼儿卖给了批发商。
自从那夜,文娟给彩霞吐露了内心的秘密之后,文娟和彩霞的心贴得更近了,一个是悲情少女,一个是孤独新寡,两个人都有点相依为命,惜惜相惺的感觉了。其间翠平和文涛来劝了几次,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回家去睡,彩霞也有意留她给自己做伴,所以,文娟就一直跟着彩霞睡呢。
这天晚上,文娟和彩霞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了,风扇呼呼的转着,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那种燥热,窗外,蛐蛐儿正唱着欢歌,这乡村的歌手哟,永不疲倦的唱响着乡村的岁月。
文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而彩霞却睡不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玻璃照在了彩霞的脸上,浮现出少妇紧锁的眉头。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愁情满怀,夜不能寐呢?这事还得从早晨说起。
早上,彩霞起床后,照例是给一家人做早饭,可是刚往锅里舀上水,身体却突然感到极度的不舒适,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彩霞想,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些天,为什么呕吐的越来越历害?彩霞百思不得其解。
翠平来叫文娟吃饭,正巧看到彩霞在那儿捂着肚子发愣,就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彩霞,你这是咋啦?”
“不知道,这些天,我老是想吐,身子不大舒服。”彩霞说道。
“想吐?”翠平乜斜着眼睛瞅着彩霞,思索着什么。
“最近吃饭,你爱吃酸的还是辣的?”翠平问。
彩霞想了想,说:“酸的,特想吃酸的。”
翠平一听,神态大变,瞅了瞅周围,见四下无人,附在彩霞耳朵上说:“彩霞,你可能有了?酸男辣女,你不知道吗?”
“有了,有什么?”彩霞说。
“你个傻妮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怀孕啦。”
“啊?”听了翠平的话,彩霞惊叫起来,头晕晕乎乎的像要跌倒的样子。
翠平赶紧把彩霞扶进屋里,文娟还在熟睡着。
彩霞压低声音说:“姐,要是真怀孕了,我该咋办啊?根生走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啊。”
“今天你自个儿去镇上的医院检查一下,要是真怀上了,咱就偷偷的流了,这事绝不能让你公爹和根山知道,要是他俩知道了,肯定不同意,说啥也会让你给根生留个种。”
“可是可是”,彩霞捂住肚子。
“你别说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要是生下来,你以后就找不到好人家了,带个女孩还好点,要是带个男孩,好人家谁要你啊?你还想在这儿守着个老公爹和小叔子过一辈子吗?唾沫腥子也能淹死你,你可别傻了,趁都没人知道,马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流了,然后,找个借口打包袱回娘家,寻摸个好人家过日子,干嘛要在这儿守活寡!”
彩霞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乱糟糟的没了主意。
她俩的谈话一字不落的都被文娟听的清清楚楚。
这时,根山在院子里喊道:“嫂子,我帮你生火做饭了。”
彩霞答应着走出了门,翠平就叫醒了文娟,临走时,翠平给彩霞使了使眼色,让彩霞更是心乱如麻。
彩霞心不在焉的做好了饭,一口也没吃,推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镇医院看看,彩霞推起自行车,根山要驮彩霞去,被彩霞谢绝了。
在镇医院里,彩霞验了试条,做了b超,医生说胎儿已经两个多月了,发育一切正常。医生的话在彩霞的意料之中,看来,自己的身上已经留下了根生的种,生还是不生?这个矛盾的问题萦绕在彩霞的心头,生,孩子没有了亲爹,自己能照顾好孩子吗?不生,又怎么对得起短命的男人?她在矛盾中挣扎。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个单项选择题,你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答案,而放弃另一个答案,一旦选择错误,结果将无法修改,苦命的彩霞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镇医院,她推着自行车走在桃花镇的中心大街上,骄阳高悬,心里却感到一丝丝的寒冷。
不知不觉间,出了镇集,彩霞的面前有两条路伸向远方,一条是通往桃花村的路,一条是通往娘家西王海的路。
彩霞迷茫的站在交叉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彩霞,你在这儿干啥来?”彩霞的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彩霞转过身,看见一辆皮卡车上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彩霞认得这是村支书大龙的双胞胎兄弟二龙,俩人长得很相,以前自己见到他们老是分不开谁是谁,后来,根生告诉他,大龙的右额头有一个“旋涡”,二龙的左额前有一个两厘米长的疤痕,这样就分清了。
彩霞说:“哦,我来镇上办点事。”
二龙问:“你是回村吗?”
“哦,我我回吧”
二龙一听,熄了火,走下车来。
“我正好回村办事,我捎你走吧。”说完,还没等彩霞反应过来,二龙就把彩霞的自行车抬到皮卡车的车斗里。
彩霞只好上了车,二龙用脚一踩油门,皮卡车向桃花村方向驶来。
路上,彩霞感觉心口闷得难受,但她强忍着,害怕二龙看出什么端倪来,二龙并没有发觉到彩霞的异常,时不时的问几句满堂老汉的近况,后来,就讲起了他和满堂老汉之间的一段渊源。
原来,二龙小的时候,有一次在月芽河里游泳,突然,腿一下子抽筋了,二龙扑腾着水,淹得哇啦哇啦的,眼看就要沉下去,幸亏当时满堂老汉在河岸上割芦苇,看到这情景,说时迟,那时快,他衣服都没脱,跳下河,一个猛子扎到二龙身边,把二龙拽了出来,提着二龙就上了岸,把二龙往牛背上一甩,牵着牛溜起了圈,在晃晃悠悠中,二龙苏醒了过来,说起来,满堂老汉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二龙一边开车,一边讲着当年的往事,全然不知彩霞内心的感觉,皮卡车驶过砖瓦厂,往桃花村的丁字路口突然一个急转弯,彩霞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哇”的一口呕吐了出来,黄汤白水的溅了一车。
“哎呀,咋了这是?彩霞,你这是咋了?”二龙停下车,被眼前的景像惊住了。
彩霞摆着手,跳下车,蹲在地上不停的呕吐着。
二龙也下了车,拿着一卷卫生纸,递给了彩霞,嘴里嘟囔着,你这是咋了嘛,你这是咋了嘛。
砖瓦厂里出来一群骑自行车的人,都是在砖瓦厂干活的工人。看到这情景,一个中年人说:“二龙兄弟,你把人家小媳妇咋弄成这样了?咋弄里?”
二龙说:“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其它人和二龙打声招呼就嘻笑着远去了。
等彩霞收拾妥当,二龙自作聪明的说:“是不是我车里的汽油味太重?”
彩霞正好顺势而下,喘着粗气说:“我从小就不能闻汽油味。”
二龙说:“哦,那你还是骑自行车走吧,快到月亮桥了,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彩霞点了点头,捂着胸口。
二龙把自行车卸下来,说:“你确定没事。”
彩霞说:“没事,没事,你先走吧。”
二龙给彩霞招了招手,开车走了。
彩霞站在路边,静了静心神,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蹬动了自行车,此时的彩霞根本不知道,关于她和二龙的风言风语已经在村庄里秘密的传播,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农村人最富有虚构、想象和添油加醋的能力,不出几天就成为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当然,这也为以后发生的那些事儿埋下了隐患的种子。
当彩霞骑着自行车经过月亮桥时,她停下车,兀立着,她看见了苍翠耸立的盘龙山,看见了哗哗流淌的月芽河,看见了那筑在高台上的“白衣奶奶”庙,还看见了自家的桃园,辽阔的视野让心胸刹那间敞亮起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暗暗的咬紧了牙关。
但是,当她回到家,想把这件事告诉公爹的时候,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了,她看着公爹阴沉的脸,把话又咽到了肚子里,她不知道公爹听了她的话后,会有什么反应,就算真的支持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有好多好多以后的事怎么解决。
彩霞想着想着,一翻身竟然睡着了,她太累了。
窗台上,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在深深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脆响亮。
乡村之夜哟,暑气渐消,秋风已至,时光在不停的流转,季节在不停的更替,人们在不停的出生、成长、老去。世间万物都要遵循时令的安排,谁违背自然的规律,谁将受到上天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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