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月初九伴若水，今日已隔一月之久。若水与萤火未说一句。
萤火本就是寡言少语之人，若水没有对一女婢有语可言。
若水坐在水下秋千上，看着蓝得沁人心脾的天，豆蔻年华时的眼里满是对外面的向往。
她生活无忧无虑，衣食丰足。翻每次听父亲说起外面的山川河流，她也想去走一遭，嗅一嗅天地的气味。
“白儿，推高一点。”
白儿发力，将公子推得高高的。若水想着心事，两眼出神，手里的握力不足，上身对空无一物的半空倾斜。
萤火屈膝向前条一大步，跳起接住了若水。
除了第一次的打量，这是这一个月来，若水第一次看萤火的脸。
从下面往上看，是紧致的下巴和灌满明月清风的眸子。
若水的心有点莫名的悸动。大概是吓坏了。
萤火放开若水，规矩的站在一边。
“没事吧，公子！”
白儿急切的上前去检查若水，又为自己的失误满脸责备。
“没事。”若水与萤火对视，仿佛这声没事是对她所说。
师傅曾经说过，一个女子长时间的看着一个女子，便是记仇了。这公子，自己什么也没做，为何一直看着自己。自己是回避呢，还是继续与她对视着？
若水：“你为何眼睛都不眨一下？“
“公子的眼睛也未眨。“
“我是在看你。“
“我也是在看你。“
“那你看我什么？“
“你是我的主子，我得眼睛里当然要一直有你。“
“你们那是不是还专门教人说话？“
“恕新桃不知主子何意。“
若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半夜，门里传出一声轻柔的女声。
“新桃，进来。“
萤火轻轻推门而入，看见穿着白色单衣的若水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我就知道你在外边。“
“公子何事？“
“你可见过大山大水？“
“见过。“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那你的感受呢？“
“我只在山里走过，在水里涉过，但无任何感想。不过都是路，路上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没有。“
“你这话，我就不懂。“
你这么会懂？萤火倒是没有歧视这公子，而是客观而知而已。
“过来，坐这。“
若水一声命令，萤火毫不犹豫的坐过去。若水却说：“你这婢人，敢跟主人坐在一起。“
“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让你去死呢？“
“那就去。“
“得了吧，你们都是拿钱办事。我爹说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外人都不可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替谁而死。“
萤火沉默。若水见她也答不上什么，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萤火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
“一般。“
“你们怎么训练的？“
“苦练。“
“你再耍两招给我看。“
“不方便。“
“那你讲讲去过哪些地方？我想听。“
“忘了。“
萤火兴致缺缺，她实在不知这公子今晚发了什么疯，为什么要自己讲这些无用的东西。哪里的花不是花，有什么新奇的……
冷淡的表现，没有让若水新生怒火，而是双眼凝神，闪着光，一脸向往地说：“我也想一身高强武艺，和我心上之人一起，游历山水，看世间百态。“
“嗯。“
“你一个嗯什么意思！算了，你不懂。其实……我发现，你挺不一样的。母亲说，女孩要知书达理，仪态万千。我也觉得母亲说的对。但我心里就是想啊，想自在走一遭，想得煎熬。“
不对。萤火心理说你的母亲不对。师傅说过，没有规定的人。特别是我们女人，凭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不能去保家卫国！师傅还说，有的男的绣花比娘子们还好看，兵器舞得没绣花针强。
可她不想对这个迂腐的王侯将相之后说这些话。她不懂。
若水继续说着：“唉，我竟然还有点羡慕你。你母亲教过你这些吗？”
“无名氏无父无母。”
“那你肯定难过。”
“不难过。”没有尝过滋味，就不会有念想。
“好一个铁石心肠之人……不过，我理解。你是出自那种地方，早就没了温暖。那你觉得我母亲说得对吗？”
“不对。”既然你问了，那萤火就如实回答。
若水愣了一瞬间。第一是，身边的人都说一样的礼仪规矩，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不一样的。这是她十四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否定。如天雷炸耳，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思考。她也曾经，有那么一点点怀疑过。在那些男儿骑着马自由奔跑，举止豪迈自由之时，她心中也有过一丝羡慕还有嫉妒。为什么自己不是男儿身，为什么要束缚在这女儿身里！第二是，这女婢真大胆，竟明明白白说出逆言，不怕自己怪罪她吗？
“为何不对？”
“公子不必听我说。井水和河水，都是水，但天壤之别。”
“你说谁是井水！”
“只是说每个人不同而已，公子不必多想。”
若水是有些生气，这个女婢一点也不听话。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是能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思想上绝不与自己站在一起。她对自己不能控制的人，感到心慌和愤怒。就像小时候，她的风筝总是飞不起来，她气得想一脚踩坏，却又强烈的想让风筝飞起来。
这一次，她又手足无措了。
“好了，我有些乏了。“
萤火走到门口，若水道：“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
“不谢。“萤火觉得她好像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日上三竿，若水房里还没有什么动静，外面两个人呆呆的站在外面。
“你进去看看公子吧。“
“没有公子的吩咐，我不能进去。“
“那要是有人闯进她的房里，你能发觉吗？“
“能。“
“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你怎么不进去。“
“我……要你管。“白儿心里苦，她家公子有起床气，平日她都是听动静才进去的。今日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
白儿站在一旁，睁着大眼睛，泛着晶莹的泪花，盯着萤火。
无奈之下，萤火只好推门而入。
木门吱呀声吵醒了若水，白儿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睁开，吓得顿住脚步，低头不敢说话。
“你可穿过什么奇装异服？”
屋子里一片安静，白儿缓缓抬起头，只见自家公子望着这边，眉间没有半点怒色。
今日，是天降祥光吗？
“公子，白儿从来穿的都是规规矩矩的。”
“她，新桃。”
若水坐起来，白儿连忙上前给她穿衣。
萤火思考了一下，回想几年之前不堪入目的画面。如果师傅自创的练武服是奇装异服的话，那就算吧。
师傅的武服一开始胸前有两个隆起的坚硬之处，说是防护——防登徒子之手，护清白之身。可见见的，女徒弟长大之后，师傅一看，发现那对隆没有什么作用。
“平地可履！”师傅当日如此失望曰。
萤火憋住嘴角的笑意，还是回答了一句“没有”。
“你走近点。”
萤火走进后，若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继而道：“白儿，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梦见一人吗？醒来就忘了。今日算是记牢着，就是这张脸。”
“公子是说——梦见的是新桃？可你从未见过她啊！”
“脸是这张脸，可扮相完全不一样。嗯……”若水突然想起梦里的事，脸上泛起两团红晕。她又问：“你可会说什么方言？”
萤火一惊，还是镇定下来。“不会。“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房间，萤火想了想还是写了一条暗语。难道这家公子发现自己的秘密了？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怎么会呢？
这家公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话有点多……还是注意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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