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饵
“说。”曲茗薇有些不耐烦,但因为墨姣说的前两件都的确是要紧事,她还是把火儿压了下来。
墨姣目光怯怯地看了曲茗薇一眼,立刻把眼睛垂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妾身昨日回墨家探望父亲,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了万侧妃身边的冰儿,她进了张医士家的门。妾身记得万侧妃进门的时候娘家是陪送了医者的,怎么就到外面找了呢,妾身这才想起这张医士从前不是时常出入太尉府的么。”
“不知道万侧妃找他有什么事,可妾身觉得陶夫人刚刚过世,她就让人凑上去,该不是想打探您家里的私事吧?这人啊在卧病的时候,免不了有些事不大雅观,万一被她得知了什么隐秘之事,传扬出去,那您和太尉大人的脸面…”
“有心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曲茗薇适时打断了她。
“诺。”
墨姣低头告退,等回了自己房里才抬起头对着榻
上翻着肚皮睡得昏天暗地的胖宝,才露出了微笑。
按照她和季华裳的推断,陶氏之前根本就没有严重的心悸病,自然不会和张医士走得近,真正关键的是那个被曲茗薇买通的仵作。
可是墨姣不能直接点破,不然她知道的可就太多了,曲茗薇很可能在对付万燕歌之前,就对她下手了。
她说万燕歌的人接近张医士,这也不奇怪,正常人觉得对方死因有异,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对方的医者。而曲茗薇得了消息,也自然会去想办法收拾那仵作。
前些日子季华裳把张海从乌啼城接了过来,打算让他将来帮着俞氏做粮马生意,人到了之后,她也没立刻安排,而是先让张海自己在亦都一家颇为有名的马行里找了个活儿,让他先偷师看看人家是如何经营的。
张海如今不再是铺子的掌柜,只是别人铺子里的一个伙计,负责给各家送马食。墨姣和季华裳不方便有面上的往来,这些天的消息都是靠他传递的。
季华裳这日得了张海的消息,说是万燕歌这些日子和楚贺走得很近,颇得宠爱,楚贺连着几日都宿在万燕歌那里,当即去找了楚戈。
“您说这回出手的会不会是万家?万侧妃刚刚入府,正是需要站稳脚跟的时候,若是万家立下大功,她首先就压过了墨姣,以后在王府里她恐怕都能和曲茗薇一争高低了。”季华裳轻轻蹙着眉。
墨姣的讯息并不确切,只能从楚贺和万燕歌的表现来推测。如果事情真的和万家有关,那么事成之后,哪怕只是成了第一步之后,楚贺都理应给这个人和他背后的家族一些犒赏,那么他们所作的就很合情合理了。
楚戈刚刚看完一封密信,用活折子将密信烧了:“齐家人最近在亦都并无行动,倒是在北疆外松内紧,显然是要筹划些什么。如果五弟选择最亲近的人动手,的确最可能选择万家。新收的人马最急着立功,他用着也顺手,这样想起来也最合情合理。”
“而且这是米粮,既是军饷,也可以转卖,由万家插手进可攻退可守,正为合适。只是当下还是要找
到被掉包的米粮,还有他们运送米粮的渠道和人马。”
“就没有一点儿消息么?”季华裳明白,那么多米粮离开亦都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关键是还是证据。
要定的是楚贺的罪,永乐王的罪可不是那么好定的。
“五日前城外有十家绸缎庄、木器庄同日出货,据说这些货都是西边一个大商人定做的。现在运货的路线还在查,不过我已经让打听了,绸缎和木器最近都没有会接手这么多货物的买家,几乎可以肯定运出去的就是丢失的米粮。不过这些还只是推断,最终还是要人赃俱获。”楚戈不无担心地道。
十日期限,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虽然真相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到那一天。
“如果不能立刻找到确切的证据,能有些什么,拖上一拖也好。”季华裳沉吟了一下,尝试着问他。
“织造绸缎要生丝,做木器要木料、漆和桐油,
如果真的有这么多货,这些消耗应该不少。如果一时拿不到证据,能不能掌握这些庄子原料上的出入?虽然不能算是完全的证据,但至少能证明您的怀疑不是无中生有,对陛下那边也有个交代。”
楚戈想了想,赞许地颔首道:“查原料倒是可以,亦都的生丝和木料商有一大半都是从楚府的暗桩进的货,都有来往账目可查。你说的对,不能等到最后再给父皇交代,这中间也要让他老人家放心。”
“让陛下他老人家放心是一回事,他知道了这边的进展,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我听冯统领说,陛下对您还是很关心的,您不要总是把他推开。”季华裳就事论事地道。
“伴君如伴虎,你啊,还不懂,以后就知道了,对他就应该远着点儿。”楚戈不服气地道,竟流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羞赧,“你个小丫头,还轮到你说我了。”
“要远着,不能太亲近,可也不能太远了。现在您正是需要陛下帮助的时候,您又不是求他徇私,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而且若不是他,您也不一定要回来。您当初远离宫廷,自我放逐到南疆,导致您如今在朝中根基薄弱,至少有他一半的责任。况且他知道您是被冤枉的,冤枉您的还是他另一个儿子,这是他教子不善,理应负责。”季华裳的意思就是他没必要和章帝客气。
“好啊你,都敢说父皇的不是了,胆子不小,不许乱说,口无遮拦。”楚戈嘴上这么说,抬手在她脸颊上拧了一下,却并未用力,语气也不重。
“这儿又没有外人,在别人面前,我才没这么傻。”季华裳自认讨巧地本事一点都不差,她就是不想让楚戈太累,什么都自己扛。
楚戈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开口时却又很要强:“要扛起这副担子,就要有这样的能力,遇到一点风浪就求援,还能扛什么?”
“哦,那我知道了。以后遇到事儿,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要死了的地步,绝不向您开口。”季华裳脾气上来了,对着他就强了一句。
楚戈冷嗤了一声:“较劲。”
季华裳没再顶回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他添乱
了,她起身到前厅取了热着水的小壶,泡了茶回来给他倒上。
“他们拿走这些米粮,就只是为了害您,应该还会顺手做些什么吧?”
“如果他们足够谨慎,至少眼下不会,等到把我拖下昭王的位子之后,他们大可为所欲为。不过他们忍得住,他们手下的人则未必。”楚戈笑了笑,显然之前就已经有了主意。
“这就好像把一个饿了三五天的人关进一家肉包子铺,就算有人忍得住,可有些人却未必。您是打算找人引蛇出洞,让他们把掉包的粮草卖出来?”季华裳猜测道。
“粮荒的时候,有人高价收粮囤积居奇并不出奇,而这么多米粮,底下的人卖掉一些,上面的人也不见得知情。”楚戈说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贺和齐家私通外敌,故意挑起战火,让战事不歇,他们才好从军饷中盘剥钱粮,中饱私囊,供养私兵,蓄势待发。
而他们手下的人自然不会那么老实,从中拿了不
少好处,好些人积累的财富虽比不上世家大族,却也比那些两三代人为官为商的要富庶许多。
这么多的米粮收在仓房里,看着就让人眼热,那些人怎么会放过这等发财的机会?
“由楚府出面定然是不行的,您可有妥帖的人可以用?”季华裳心道他自然是有人的,只是她好奇就问了这么一句。
“若是没有,楚府如何在大周立足。”楚戈成竹在心,没有点透,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府和白家的人脉之下,明着暗着的自然有许多朋友,而楚府也有暗中的人手,一些店铺和一些家族其实都是他们的暗桩,由这些人出面收粮,保准楚贺的人看不出端倪。
朝堂上,楚戈根基薄弱,可若论到行商,论到在民间的人脉和人望,楚贺则不如楚戈。
同一件事换一种方式处理,就形同换了一个战场,到时候谁来做主,就要再论上一番了…
米粮的事尚无定论,季华裳也不好总是打扰楚戈,她的确要为他做一些事,好比当他紧张或是劳累的
时候,她去缓和一下他的情绪,提点昭王府的人注意他的饮食,别的再多的,那就是添乱了。
所以季华裳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帮助他,顺道也帮帮自己。
曲茗薇既然是楚贺的王妃,而米粮之事又是楚贺一手造成的,她让曲茗薇倒霉,顺带着让楚贺后院起火,自然是应当应分的。如此,她省力,也给楚戈省了事儿。
楚贺如今对曲茗薇已有不满,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正妃,他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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