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毛毛明白了中国人为什么切齿地痛恨日本人。她突然地变得惊恐害怕起来。如果韩义民和刘草草一旦知道她是日本人,能饶得了她吗?知道他是潜伏进来的,已经潜伏了那么久,不恨死她了。如果到时候他们真要杀她她怎么办,反抗不反抗,怎么说,恐怕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怎么办,是不是离开?她决定不离开。
三人多次又来到石板村,打听妞子和被抓走的不少青年男女怎么样了,可没有消息,毫无音信,真是惨啊,村里穷得一片白,没吃没喝还要愁儿女,急死也天地不应。丁毛毛也着急特别想起妞子,塞给她果干那善良、单纯、稚气,还害羞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很同情。
他们到处打听,而打听不到,议论着弄到那儿去了,去做苦工了?送到慰安所了?拿去作细菌试验了?听说还有把人运出境的。大家都为找不到着急,而丁毛毛心里琢磨,再难找,她要找,就一定能找到,可她该怎么办呢?
一个黑影在早晨蒙蒙的中奔跑着,渐渐看清他是郭云翔,井二就在日本特遣军上海司令部大门口等着他,两人疾步走进井二办公室,没坐下郭云翔就问什么事不能等我吃完早饭后再说。井二道,特紧特密任务,就是要你刻不容缓去办,找二十个壮男和二十个壮女,越快越好,最多三天内完成,找到后封闭到一个既可靠又绝密的僻处,有人去接收。郭云翔挠着头道,又是一个棘手差使,让多少人在背后指颊骨梁戳骂!井二道,什么话,这叫做大事,拓展你的基础,巩固你的地盘,通往上海市公安局长或上海市市长的桥梁。郭云翔道,我现在是骑在虎背了!井二道,你大错特错,你担当的是全上海的指挥官,你要为你建立起听到你的命令就如山倒的指挥权。郭云翔点点头道,也是。
郭云翔清楚,违拒是不可能的,又要最多三天完成,那儿弄这二十壮男二十壮女,在市区里搞,不翻天也会一身骚,只有选择郊外偏远的村落,就按井二说的,拓展基础,不用自己下手了,建立自己的威权,实现全上海听到他的命令就如山倒的威权。但又全身打颤,感到自己还是中国人吗,而又认定已经回不去了,觉得苦怜,如一条可怜虫。
还是组织的力量强。地下党再到处流浪,还是遍布全上海,事情不小,直汇报到杨汉才那里。这事也要让韩义民及时知道,杨汉才赶回刘天家的隔壁。
温先生家是个好地方,但毕竟在日本窝里,如果日夜常驻,易叫人发现生疑,因此轻易不在那里出现。
窗户虚开着,杨汉才隔着窗户告诉韩义民,昨天,日本人和黄协军包围了市西北远郊的野竹村,把全村的百姓集中在村中间,跳了二十个壮男和二十个壮男押走了。
专挑的二十个壮男二十个壮女,干什么?
这次还说得好听,说是去做工,挣钱。
到那儿?
这个不可能叫人知道,都关进闷蓬车押走的。
淞沪大战日本人三个月上海都没能占领,扬言三个月占领全中国的战略落空以后,很是恼羞成怒,现在占领了上海,加马筹成最大力量,建造武器库、飞机场、细菌试验基地、以至秘密制造毒武器等,为加快灭亡中国肆无忌惮,
上海是世界上著名的大城市,外国人最多,日本人想威震世界,震慑全人类。
韩义民:我们的所做,职责是重大的、任务是艰巨的;意义是伟大的。
韩义民琢磨,现在唯一重要的要摸清日本人搞这么多人干什么,这需要秘密地一个人行动,而一个人做事,特别重要的是要动脑子,韩义民想,好像人藏东西一样,谁把东西藏在那儿,别人要找是非常难找的,二十个壮男和二十个壮女是才发生的事,肯定还没有运往目的地,但要找到藏处非常难,不是一两天的事,而人很可能很快会运走,如果乱找,时间就白白地溜过去,要误大事,只有掐算最有可能用这些人干什么,往那儿运,会走那一条路,于是日夜埋伏,韩义民推算得真准,一日半夜里,终于听到了车辆的动静,打头
的是日本吉普,随后押架的是日本军警大卡,中间是闭蓬车,后面又是日本军警大卡,最后一队三轮摩托跟随。韩义民趁稀,利用山野拐弯,巧妙地将最后一辆摩托劫了,换上日本装,然后暗暗跟上,在这非常时期,他的使命就是这个,要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赶上。
韩义民骑着摩托紧盯着拉四十个壮男壮女的车不舍,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注意和怀疑他,他是十分智慧的高级特工,掌握着如何不被日本人发现。
车押着人直开郊外,过了荒漠区,驰入林野,韩义民也跟了进去,还没发现有什么建筑物的时候,就观察到了围着的铁丝网和电网,及持枪的日本巡逻兵沿网森严地巡逻。
韩义民丢下摩托,快速地潜进铁丝网,他必须要赶上车,在交接人的时候一定得混进去,那是分秒必争的事,要混进去,必须扮作日本兵,而且不能是一般的日本士兵,须是个相当级的日本军官,韩义民躲躲闪闪地潜进了营房,四探着寻找对象,看到对面有个日本军官过来,从他衣帽上认出起码是个中佐,他如幽灵一般一步窜到跟前,手掌底一挨他脖颈他就断气倒下了,他把他拖到暗处藏好,穿着他的服装,悄悄走出营房,拐拐藏藏、飞檐走壁向汽车赶去,跟汽车一起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里外的日本官兵注意力都集中在正下车的壮男壮女身上,韩义民趁机混到了里头,外来的日本人以为他是里头的,里头的日本人以为他是外来的,都没在意他。
他必须要混进抓来人的队伍里去,而混进去好混,但混进去以后清点人时多了一个怎么办,观察着机会,车到达目的地,进了大院,车上坐了那么长时间,人下了车,纷纷都要上茅房,拉屎撒尿是人人生理所必须,日本人也没办法阻拦,领头日本官叫看紧,人们进茅房,韩义民也上茅房,他穿着日本军官服,日本兵没有挡,在茅房里头,他看中了一个比较灵性的青年,把他拽到一旁问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青年人一愣说不知道。韩义民道日本人正在作细菌试验、毒气试验知道吗?青年吓得一跳道,不知道呀,说是叫我们来做个的。韩义民道骗你们的。青年道,细菌、毒气试验基地,那我们来就不能活啦!韩义民道是的,但说来话长,我没时间多说,我看你机灵,能想办法逃出去,把你衣服脱下,我两交换,日本人还不会注意你,你乘机出去。青年人道,那你呢?韩义民道,我要混进去,和大家在一起,商量找机会帮大家都逃出来。“能逃出来吗?”“现在没时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大牛。”“好,你跟在我后面,大胆出去,千万不要慌张。”“我知道了。”
除郭云翔特派的三个交接四十个壮男壮女的汉奸中国人外,其他都是日本人。三个汉奸清点完人数摇尾乞怜地向日本人汇报完以后,日本人又清点了一遍就押着青年男女往里进了,三个汉奸被阻着不让进,韩义民也在壮男壮女里一起进去了。
里面全是日本人,戒守严密,他心不由己地蹦蹦跳,毕竟是一个人,独担难挑,一旦被识破,就会粉身碎骨。
要把人全部押进地下室,韩义民清楚,进了地下室,如出问题,谁想逃就逃不出来了,但不跟进去,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因此冒死也要进的。
正在下楼梯,就传来各种惨叫声,有的痛苦难忍地尖叫;有的有气无力地嘶鸣;有的喊着救命救救我啊;有的叫妈——妈!……
人们开始警觉到了,有点骚动,但已经来不及了,日本人刺刀顶着腰身。
年轻人们被押着无声地在楼道里走,从窗户里可以窃见正作细菌试验者的种种惨象,有的口鼻流血;有的满脸疮疖;有的五官变形;有的神经失常;……
地下室何等阴森恐怖。
韩义民面对灭绝人性的日本人,怒火在胸中燃烧。
把这些年轻人都押到一个大草房里,日本人训话道,都规规矩矩靠墙壁坐好,一忽儿叫打针就打针,叫吃药就吃药,叫谁到那儿去谁就到那儿去。
细菌试验所所长井川雄一,带着首席权威试验专家朝三一郎,和端着药盘的女试验员,及几个穿白褂的男女,亲临现场观察这四十个壮男壮女。井川雄一已成细菌试验狂人,急于建功献宠,这时对朝三一郎说,看你的了,你是细菌试验的专家、权威,等你作出突破性的业绩,向全战区推广,为迅速占领全中国,打败中国立功,我等着向日总部回报。朝三一郎点着头说,是,我必全力以赴。
韩义民见着那个女试验者一愣,凭他特工的眼睛和记忆,顷刻认出这不是妞子吗?懂得善抓特征,不要说没有改头换面,就是化妆得面目全非他也能认出和确定,奇怪,她怎么摇身一变成日本细菌试验者了,应该拿她做细菌试验呀,而她给人做开细菌试验来了,她是个善良老实的农家女子,想必也没有文化,日本人怎么会看上她,她的父母都是被日本鬼子刺刀痛死的,她又惨遭日本人残害,她能给自己的祖国同胞作细菌试验吗,是怎么回事,他难于相信,可眼前的,明明是她,要给大家抽血。
有人忍不住地叫道:我们一路没有喝水,渴得受不了了,我们要喝水!
日本兵用刺刀对着大家:别喊叫,这儿没有水!
妞子对日本兵说,不让他们喝水,乱嚷嚷的没法抽血;朝三一郎也说,去提点水来叫他们喝,稳定一下情绪。一日本兵转身要去,女试验员说我去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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