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殿,臭蛋将袁华的家书交到我手里:“狗子哥,我们当初就是为了这家伙?”
黑娃子道:“袁华这个老乌龟当年害得我们好惨啊,真想狠狠地揍他。”
二牛也愤愤不平:“狗子哥,你对他也太客气了,干嘛不让我们打他一顿?”
我将家书随手扔在桌子上道:“当年我们也是初出茅庐,什么事情都不懂,被人摆了一道,也不能全怪别人。这李义府,也是很有才华,跟周兴一样,只是因为并非士族出生,长期受到打压。后来依附太后,在龙朔年间可谓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据说私下卖官,妄图扩张自己的势力提高地位。可惜的是,这种靠金钱买来的交情又怎会长久,李义府很快被人告发,流放川蜀抑郁而死。他的同党也分崩离析,或充军或流放。”
“这个袁华肯定也是买来的县令。”黑娃子道,“这家伙居然没有被牵连,真是奇怪。”
“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啊。”臭蛋叹道。
“放心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我说道,“让绵羊好生伺候他,不要让袁华睡觉,我倒要看看,他能挺多久。”
黑娃子兴奋起来:“明白,熬死他。”
二牛也道:“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了。”
然后两个人开始在那讨论如何折磨袁华了。
我拿起信件,心里是真不想替他当邮差,奈何身为嫌犯,袁华还是有这个权利的。我突发奇想,不如拆开看看写的是什么。
只见上面写着“好酒好菜,不要亏待……白银一百两……让阿朱侍寝……”云云,字写得寥寥草草、歪歪扭扭、涂涂改改的,要不是我阅字无数,还真难看出来。
难不成我要财色双收了?心中窃喜。这个袁华,不给点苦头他吃吃,真不把老虎当大王。这下好了,这些日子总算也有所收获,不但能揪出袁华这个老乌龟,解了这么多年的惑,还能趁机发一笔横财。我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将信函重新封好。
尽管下午天气依然炎热,心情却不可同日而语,就连夜叉也似乎跑得特别的欢快。
袁润读完家书,得知我的来意,立刻满脸堆笑:“快请坐。仓促间也没什么招待的,我马上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这些日子依旧炎热,袁明公在牢里恐是不习惯,托二位带条席子进去。既然话已带到,我也不便叨扰,就此告辞了。”
“来评事请留步。”袁润拦住我,“天色已晚,喝点酒吃个便饭再走吧,都不是外人。”
“不了不了,上次一顿酒喝得我到现在还有点头晕。”我推辞道。
袁满解释道:“上次那是剑南烧春的头道原浆,没想到来评事喝不惯,这次我们换上胡人的葡萄陈酿。都是一等一的好酒,包来评事赞不绝口。”
“哦?”见袁满这么说,我也不再推辞,说道,“既然这样,那来某恭敬不如从命。”
我就知道上次肯定有猫腻,我怀疑他们的酒跟我的都不一样,我那酒喝起来还比较好上口,但后劲十足。这次可要小心应对了,千年的道行,玩不过三个姓袁的,说出去也丢人的。
天色渐晚,酒菜齐备,我们三人在院中推杯换盏。漂亮的婢女不停地替我倒酒,袁华两个兄弟说着恭维的话,让我很是受用。
酒过三巡之后,谈话开始进入主题。
“我二弟一时不查,犯下这事,还望来评事多多照应。”袁润说着站起来,呈上来一个木箱,打开道,“这点见面礼,算我们兄弟孝敬您的。”
只见满满一箱碎银,亮灿灿,能和月光争辉。第一次受贿,心情难免激动紧张,说道:“袁兄,这是何意?”
袁润道:“这也是二弟的一番心意,还望来评事收下。”
我推辞道:“来某无功不受禄,还望收回。”
袁润接着说道:“袁某不求其他,只是二弟深陷牢狱,望来评事多多照应,还请收下这份小礼物。”
“都怪我权势低微,让袁明公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哪敢受此大礼。”我继续把东西推了回去。
袁润一时语塞,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比他更急,这一百两白银,不会就这样被我推回去了吧,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还得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袁满站起来说道:“来评事真是太谦虚了,以后我们家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您,应该多来往才是。这一百两银子,实在是不成敬意,难怪来评事会嫌少。”
还是他们家老三会说话,让我可以顺利地接着他的话下去:“这是哪的话,来某并非贪财之人,怎会嫌少,那就姑且收下便是。”
说罢,我将木匣接了过来,这一百两白银还是挺沉的。
袁润高兴起来:“阿朱给来评事倒酒,我们干了这杯。”
我举杯喝着酒,看着菜盘子里的河蟹,这东西被煮红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样得耀武扬威,只是任人宰割而已。推杯换盏一番之后,跟他们实在没什么话说,目的既已达成,我便借口喝多了,由阿朱扶到客房休息了。
有美人伺候着我宽衣解带,也是一大快事,趁着酒兴,我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但她好像不怎么情愿,也有点害怕。我稍微安慰了几句,便开始下一步动作,还没把上装脱下,阿朱便抽泣起来。
这算什么,袁华怎么办事的,我一下有点扫兴,酒醒了一半,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
“哭什么啊,不是你家老爷让你们伺候我的吗?我会斯文一点的。”说着,我慢慢解开了阿朱的肚兜。
谁知她哭得更大声了,真是要命,弄得像强奸一样,我彻底没了兴致:“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她想起身,挪了一下又没动,只是个哭。
“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对他们说的。”
她这才穿好衣服出去了。
我心里有点不甘心,就这样让她白白走了,袁华也真是的,这么青涩的女人弄来干什么?不过看着桌上的一百两白银,我又马上喜上眉梢了,一下子得了这么大一笔钱,都不知道怎么花才好。买处宅子?添置点家用?给巧儿买点首饰?想着想着,我很快就睡过去了。
半夜,我听到有人摸了进来,是杀手?我猛然清醒,不,是个女人!阿朱又回来了?我没有惊动她,她也以为我没有醒,徘徊了一下便走向床边。
一缕脂粉味飘来,不容我多想,女子已宽衣解带上了床。她轻轻唤了我几声,见我毫无反应,便将滚烫的身体挨着我,一只玉手更是伸进了我的裤裆。
如此一来,我再也无法装睡,两人自然纠缠在一起。她呵气如兰,扭摆着身体,如莺歌漫舞。
事毕,我问道:“娘子好功夫,你叫什么?”
“我叫青莲,是老爷的妾侍。”她回答道,声音娇滴滴很是好听。
“是袁华叫你来的?”我又问道。
“不,是贱妾自己来的,郎君不会怪罪吧。”青莲依偎着我轻声说道,“我家老爷有很多财宝,郎君只管开口要便是。”
这袁华看样子贪了不少钱,我抚摸着青莲的身体:“娘子是来求我放了你家老爷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我家老爷还能出来吗?”
“应该可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是罚俸了事。”我如实答道。
“哦,我以为大米吃死了人,他会一直呆在牢里呢。”
我着实大吃了一惊,这个女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将案件完全转向另一个局面。这事可得有根有据,我问道:“吃死人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也一惊:“就在这附近的巷子里,此事人人皆知,难道郎君不知么?”
我镇定下来,说道:“那就不好说了,如果事情严重的话,可能会判刑。”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要是真的那样的话,我也会受到牵连吗?”
听她的口气,好像早已预料到这种事情,这世上果然没有飞来艳福,恐怕这才是她来找我的目的吧。
“若真如你所说吃死了人,那这件事就大了,查证属实,至少要被流放,而你们肯定是会受牵连的。”
“还望郎君想个法子救我。”她说着用力搂着我。
出了人命,那这件案子的进展就不是我所能轻易左右的了,而袁华对我许诺的好处,恐怕我也无福消受了。最重要的是,我得尽量跟他撇清关系,钱我是不敢再拿了。要命的是,青莲还跟我睡了一觉,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说道:“为今之计,你收拾好细软,扮作难民,随时准备外逃吧。”
她扭了扭腰:“那青莲就先谢过郎君了,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看着她飘然离去,我睡意也全无了,原本可以顺手发财,现在全泡汤了。既然事情已经变得如此糟糕,那还是想想如何对付这个袁华吧。外面敲过了四更,我穿衣起来,偷偷溜出房间,打算连夜赶回太极宫。
袁华的院子着实大了点,一时半会我还搞不清去路。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奇心驱使着我,让我窥探了其中的秘密……
我偷偷地打开院门,牵马出去了,这时天已微亮。
偌大的长安县,光靠几个人挨家挨户排查,显然无法周全,况且很多百姓对官府的人并不信任。尽管已经追回并销毁了一些毒大米,然而流落在外面的还有很多。
我索性不急着回去了,骑着马慢慢走在长安坊间,人们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我,这才注意到,我身上还穿着官服呢,赶紧下马步行。
我叫住一个年轻人打听:“这位兄弟,我是朝廷派来查案的,你知道……”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像看到鬼一样飞奔而去。
我又拦住一个:“小兄弟,我是朝廷派来……”
这个家伙比刚才那个跑得还快,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浮躁了。
前面有个老头蹲在矮墙上,其实就是一块石头,地震将矮墙全部震塌了,就剩底下的基石。我走过去问他:“老伯,我是朝廷派来查案的,你知道谁家吃了毒大米出事情了吗?”
他嚼着草根,慢慢抬起头:“洛阳来的?”
“是……是的。你知道谁家吃了毒大米出事情了?”
“早就该来人了啊,你看把这事弄滴,还要不要人活命咧?”他站了起来,“走,偶带你去。”
老头带着我在坊内穿来穿去,不一会来到一处倒塌了一半的房屋前。老头领着我走进去:“大壮,偶给你领来个人。这娃说他是洛阳来滴,你有啥委屈就跟他涉。”
原本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汉子,看到我们之后,突然给我跪下了:“官爷,求求你救救偶滴娃,求求你救救偶滴娃。”
我朝屋里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孩在那痛哭,旁边的木板上还躺着一个孩子,一动不动。看到我准备走进去,她朝我冲了过来,挥舞着健壮的胳膊发疯似的打我:“狗官,把娃还给偶,狗官,把娃还给偶。”
那汉子赶紧站起来把女人拉开:“你干啥啊,别吓着娃。”
那女人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哭边哄着怀里的孩子。
我退到外面去,老头悄悄对我说道:“他们家两个娃,小的一个昨天死咧,大的这个也快不行咧,都是吃官粮吃滴,真是可怜啊。”
看着木板上躺着的那个孩子,那么小,却匆匆与这个世界告别了。小孩子又不会说话,饿了就是哭,要吃的,做父母的不忍心,只能熬粥给他喝,尽管明知这米已经不能吃了,但是没有别的东西。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这是何等的让人心酸。
他们的眼神是如此无助,令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默默地打开随身包裹,将仅有的一点铜钱递给他们:“我答应你们,一定尽我所能,将贪官严办。”
“拿回去,偶们不要狗官滴钱。”女人朝我喊了起来,“你们这些天杀滴早晚不得好死。”
我缩回了手,什么也没再说,我理解他们的痛苦,也理解做母亲的哀怨。
我拉着老头走到外面,将铜钱交给他。周围闻声聚集过来的百姓,像看热闹一样地看着我,但眼神中明显充满了敌意。这身曾经让我倍感荣耀的官服,第一次给我带来了耻辱。
我赶紧翻身上马,一路飞奔回太极宫了。
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来,长安和洛阳地区的人明显要富裕一点,然而也完全禁不住一次天灾。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个人的力量真的是很渺小,渺小到我连这么一家人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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