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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泉的奥秘之则天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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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仇恨与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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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兴与我坐在偏厅闲聊,他向我大吐苦水:“来老弟,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流外官待遇有多么凄惨。”

    流外官,是指九品制以外的官员,意思是不入流品,也泛指外放到各地的小官。自从上次帮周兴把事情办妥了之后,他对我似乎开始信任起来,话也变多了。

    由于办公期间严禁喝酒,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整整干了十三年的县令,十三年啊,稳坐县令的宝座动都没动一下。”

    喝茶在当时也属于时兴的玩意儿,早些时候茶是用来入药的,后来在寺庙僧侣中有饮茶的习惯,偶尔也有上流社会的人因为时髦而饮茶。我不喜欢那苦涩味,只能喝点水了。我替周兴打抱不平道:“以周兄的才干,担当一个小小的县令,真是太屈才了,上头这帮家伙都瞎了眼了。”

    流外官的升迁远不如京城官员的升迁速度,朝中衙门多,官员多,空缺多,机会多,一般干个三年就会升一阶。而流外官的仕途就没那么坦荡了,像周兴这种十几年都在同一个职位的不在少数。我的前世,不就是因为只是科举出生,一直得不到重用。所以,在这点上,我倒是很同情周兴的。

    周兴继续抱怨道:“那点俸禄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想想都生气。我任职的那个鬼地方,鸟飞过都不肯拉一泡屎。平时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不是偷了鸡就是摸了狗,要不就是为了一点稻米瓜果之类的打起来,不甚其烦,老子断的案比狄仁杰断的都多。”

    “凭周兄的才华,当初要是在司刑寺任职,就没那狄仁杰什么事。不是我夸你啊,光你在律法上的造诣,他狄仁杰就不及你。”我不遗余力地拍着周兴的马屁。

    “那是。后来幸亏有了铜匦,也幸亏太后赏识,不然我还得窝在那狗不吐毛的地方。”周兴愤愤不平,两撇胡子也跟着跳动着,“而那些清要官,他们的爷老子是官,所以生来也是官。他们互相包庇,对外排挤,我在他们的打压之下吃了不少苦头。先帝高宗曾想要提拔我,却被魏玄同那老家伙横加阻拦,老子早晚要他好看。”

    眼看周兴说得义愤填膺,我也慷慨激昂道:“那帮家伙趾高气昂,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早看出来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了,要是哪天落在我手上,非狠狠收拾他们不可。”

    “你说的没错,来老弟,虽然同朝为官,他们是门阀士族,我们是什么?只是凭自己能力混个差事而已。不,在他们看来,你我,还有索兄,不过是暴发户罢了。我要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痛苦的滋味。”周兴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是怨恨也是得意,眼神里更是透露出狡诈和阴谋。这样的情景,不禁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我们的马车被人拦住,子贡跳下马车叫了声:“越王?”

    原来是勾践亲自驾车来迎接我们,只见他行了个礼:“端木先生。寡人得知先生要来鄙国,特前来迎接。”

    我和子贡回了礼。

    一个月前,齐国伐鲁,夫子为解祖国之危,命我跟随子贡游说列国,这一站,便是越国了。

    勾践走近道:“不知先生驾临鄙国有何指教?”

    越王身形消瘦,眼窝深陷,而两眼却警觉有神。我和子贡刚从吴国过来,也难怪他如此小心翼翼。

    子贡道:“越国有难了,特来相告。”

    “哦?”勾践不露声色,“此话怎讲?”

    子贡道:“齐国攻鲁,鲁国不敌,夫子让我去搬救兵。我已经劝说吴王北上伐齐,然吴王担心贵国趁机报仇,故要先将你们剿灭。”

    勾践大惊:“吴国打败越国,乃勾践不自量力,今吴王准许勾践归国,大量也,勾践不敢有二心,岂敢报仇。”

    十几年前,吴越争霸,越国不敌吴国,勾践本人也被迫在吴国做了三年的人质。其中的屈辱仇恨可见一斑,而勾践灭吴之心也是情理之中,故吴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子贡冷笑一声:“如果没有报仇之心却遭人猜忌,那是非常愚蠢的;如果有报仇之心却被别人看穿了,那是相当危险的;如果想报仇还没动手就被别人灭掉了,那是注定失败的。”

    勾践听后,拜倒在子贡脚下:“先生救我。”

    子贡扶起他,说道:“越王也不必惊慌,吴王凶残,杀忠臣伍子胥而宠奸臣伯否,连年征战民怨沸腾,这都是败亡的征兆。只要你坚决支持吴国伐齐,不但能转危为安,更可报当年大仇。”

    勾践道:“愿闻其详。”

    子贡道:“派三千精兵随吴王出征,并进献珠宝美人。吴王看到你的诚意,自可放心北上。而一旦与齐国开战,只有两个结局,若败,你可乘机攻其国都,若胜,吴王则会与晋王争夺霸主。我会事先知会晋王,让他早做准备,吴王必定会失败。而你则可乘吴国空虚之时,一举灭吴。”

    “先生大恩,受我一拜。”勾践说着拜倒在地。

    “越王请回吧,我们还要赶往晋国。”子贡说完,便带着我一起离开了。

    临别时,我注意到勾践流露出来的眼神,就是周兴现在的眼神,一闪而过,不易察觉。勾践的十几年,周兴的十几年,想必都不好过吧。终日生活在怨恨中,心灵也被吞噬了。尽管我心里也清楚,仇恨给人带来的伤害太大了,但这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我和周兴胡乱聊着,一个小内官进来道:“来评事?”

    我站起来应道:“我就是。”

    他道:“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我和周兴面面相觑,这是要去哪?这是要干啥?疑问归疑问,我还是跟着内官走了。穿过应天门,进入宫城,来到了紫宸殿前。

    我还以为干嘛呢,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太后召见么。紫宸殿在贞观殿以北,是太后下朝之后处理政务的地方,朝臣们有事要和太后私下商议,或者太后要召见某人都是在这里。不知此次太后找我何事,是奖励我办事负责?还是?我才来没多久,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来评事,请进去吧,太后还等着呢。”

    我快步踏上台阶,进入殿内,太后正拿着奏折,和上官婉儿有说有笑,也不知道她吃的什么补品,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年轻,精力还要旺盛。

    “司刑寺评事来俊臣参见太后殿下。”我行了个大礼道。

    “免礼。”太后合上奏折放在案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来评事,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谢殿下!”没想到太后还关心我的气色问题,我站直身体,等候太后问话,眼睛却看向上官婉儿。只见她身着浅色的襦裙,看起来是那么可人。

    “来评事,司刑寺的差事可有为难的地方?”太后问道。

    我答道:“臣可以胜任,虽还做不到驾轻就熟,但自认为处置事务也是有条不紊的。”

    “那就好。”太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那和州来的朋友回万年县了吗?”

    我大吃一惊,太后是在问臭蛋吗?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下完蛋了,该如何是好。

    没等我回答,太后又说道:“你不必惊慌,我又没有责怪你,如果没回去的话,我还想请他在神都任个职呢。”

    这话说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是谢还是不谢呢?

    “臣臣”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做也好,徐敬业的案子也过去一年了,折腾来折腾去,我都烦了。”太后道,“虽然牵涉的人数众多,但剩下的余孽已不足为患,你把他们放了也就放了,能不追究的就不追究了,希望他们能感恩在心,安分守己。”

    她说的是夏建春和夏建秋?听口气好像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我松了一口气:“太后圣明。”

    她接着道:“这次找你来是关于徐敬业一案的一个重要人物,他现正关押在你们司刑寺的天牢里。”

    我答道:“殿下说的可是骆宾王?不过周少卿说此人身份尚未核实。”

    “他说得没错,并未验明正身。”太后拿起奏折扬了扬,“但索元礼和周兴数次请旨要求严审此人,都被我拒绝了。若是骆宾王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性命难保。”

    我点点头,心想难不成太后想放了骆宾王不成?当年可是他写的《讨武檄文》,我虽未读,但也知尽是辱骂太后的词句。这种大逆不道的人,不是应该杀之而后快吗?

    “所以我想让你主审此案。”太后接着说道,“若他肯为朝廷效力,自然最好。如若不肯,就找个理由,将他放了吧。”

    搞不懂太后为什么这么做,又不好问,我只得应道:“臣遵旨。”

    太后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杀一个诗人。书生都很酸腐,幻想着说几句话写几句诗就能改变这个世界,不肯付诸实践。不过这个骆宾王倒是个行动派,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接过婉儿递给我的敕书,发现她对我微笑了一笑,顿时觉得心里美滋滋。早年她的祖父上官仪,就是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却因为废后一事丢了性命。如果能赦免骆宾王,对于太后,还有婉儿,算得上是一种宽慰吧。

    既然太后要放骆宾王一马,那我审理的时候就敷衍一下吧。

    巧的是,第二天索元礼和周兴也在天牢里。不过我这次可是奉旨放人,自然不同以往,也就不必太在意他们的意见。

    “索兄,周兄。”我一一打了招呼。

    索元礼道:“来老弟,你怎么来了?”

    我答道:“太后命我审问犯人。”

    “哪个犯人?”索元礼似乎有点警觉,因为我难得到天牢来。

    “就是那个犯人嘛。”面对索元礼的问话,我也不好不回答,只得拿出敕书给他们看。

    他俩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诧异。索元礼似乎知道了我的来意,说道:“我要审此人,太后没同意,居然交给了你。”

    周兴道:“可此人尚未确认身份。”

    “是啊,所以敕书上并未写名字,只写着‘某甲’二字。”我边说边指给他们看。

    周兴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太后殿下吩咐,我们只管照办就是。”我甩下这句,便不理他们,径自走到骆宾王牢前将他提审。

    索元礼和周兴似乎很不放心,也走过来旁观。

    正如我所料,骆宾王对于我的审问,从始至终都闭口不言。也是,犯下这么大的罪,想必他心里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眼前这个老头年约古稀,衣衫褴褛,满脸沧桑,目光呆滞,很难与那个神童联想到一起。

    骆宾王,字观光,乃婺州义乌人,他的名字和表字来源于《易经》中的观卦“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据说他在七岁的时候就咏出了《咏鹅》这首诗,整首诗有声音有动作,色彩丰富描写生动,全诗十八个字,将“鹅”这一动物刻画到极致。小时候被来着学的第一首诗就是它,记忆犹新。

    骆宾王出生寒门,早年参加科考,因当时考场舞弊之风盛行,其答卷被人顶替,导致骆宾王落榜。其父亡故后,他更是自暴自弃,落魄流浪,常与赌徒流氓为伍。

    到了中年,为道王李元庆门客,又拜奉礼郎,为东台祥正学士。

    因事被贬,从军西域,戍守边疆,期间写了不少边塞诗。如“晚凤迷朔气,新瓜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豪情壮志,见闻亲切。

    后入蜀,居姚州道大总管李义军幕,平定蛮族叛乱,文檄多出其手。在蜀时,与卢照邻往来密切,常一起切磋诗歌。

    仪凤三年,调任武功主簿、长安主簿,又入朝为侍御史。太后在当时还是皇后的身份,和皇帝李治并称双圣,谓之天皇天后。骆宾王多次上书讽刺,因罪下狱,在狱中著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等诗。

    后遇赦得释,出任临海县丞。几年之后就跟着徐敬业造反了。

    可以说,骆宾王的一生是不得志的,是官场黑暗的见证者,是政治压迫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封建思想的守护者。这也与他的自恃清高有关,还是太后说得对,书生的酸腐气太重。作为一个有才华的诗人,想要在官场立足,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想必是困难重重。我开始理解他为何要助徐敬业谋反了,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太后要放了他了。

    索元礼很不耐烦地喝道:“骆宾王,赶紧招了吧,是不是想尝尝铁笼子的滋味?”

    我没有理会索元礼,继续审问道:“骆宾王,太后留你在朝中任职,你可愿意?”

    骆宾王面如死灰,不露声色,仿佛早已看穿了生死荣辱。

    我草草写好判决书:“既然你不是骆宾王,那本官只能如实禀报太后,将你无罪释放了。”

    说完我拿着判决书走出审讯室,准备呈给太后。

    他俩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索元礼快步跟上来,显然沉不住气,语气颇有不满,怒道:“来老弟,你是不是傻了?”

    再看周兴,一脸的严酷,以及眼睛里冒出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他低声质问道:“你就这么随便把人给放了?”

    我用周兴的话回敬他们,说道:“可是此人并不是骆宾王。”

    周兴冷冷地说道:“此人身份虽未证实,但他也不曾否认,况且从各方面看,他确是骆宾王无疑。”

    “从人绝对就是骆宾王。”索元礼大声说道,“我不会看走眼的。”

    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要吃人,只得解释道:“索兄,周兄,小弟深知此案犯关系重大,岂敢擅自做主,是太后殿下暗示我如此的。”

    他们并不相信我说的,周兴严厉道:“太后绝不可能不经严加审问,就释放徐敬业案的主谋。”

    索元礼更是怒道:“难道你是同党?”

    见他们如此,我赶紧安抚道:“索兄,周兄,请勿动怒。你我兄弟三人,能够入朝为官,依仗的是门荫吗?”

    他俩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又接着发问:“是受人举荐吗?还是科考?”

    他们依然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这都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才干啊。”我看着他们,接着解释道,“而最重要的,是太后惜才爱才之心。”

    周兴反应过来道:“你我不同,他是个罪人。”

    我有点不高兴:“来某也曾是个死囚。”

    周兴一愣,似乎觉得刚才的话不妥,略显尴尬道:“骆宾王是犯了谋逆大罪,罪无可赦。”

    我只得继续解释道:“太后密令,若此人是骆宾王,则招揽入朝任职。既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骆宾王,那就只能放了。”

    周兴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不甘心。

    索元礼不服道:“哼,若是让我来审,包管他乖乖认罪。”

    想到日后我还要在他俩手底下做事,即便此案有太后撑腰,我也不能太过强硬,说道:“太后之所以派我一个小小的从八品的评事审理此案,就是为了不想让事情宣扬出去,我们当臣子的,一定要体会太后的良苦用心啊。”

    这句话还是颇有深意的,他俩互看了一眼,似乎在捉摸我话里的分量。

    “太后执政之后,大凡人事变动,升职的往往是有能力的官员,而被贬的常常是一些无能之辈,这已经充分说明太后的爱才之心。”我注意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缓和,接着说道,“索兄,周兄。最重要的是能顺应太后的心意,至于这老头是不是骆宾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连哄带骗,再加上些许恐吓,总算把索元礼和周兴稳住了。他俩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我看准时机抽身离去,徒留下他俩怅然若失。

    实际上,这番解释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的话,他们还以为是我抢了他们的功劳呢。话说,太后是怎么知道臭蛋的事情的,到底是哪个混蛋告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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