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街坊交错,大道通途,一派忙碌的景象。
我们径直奔向西市,那里是最有希望找到一份好差事的地方,也是可以让我们先饱餐一顿的去处。
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一个酒楼围着一大堆人,沸沸扬扬,也看不清里面究竟在做什么。我们几个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拼命挤到里面去。
只见酒楼里围着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此人身材不高,相貌清秀,皮肤白皙。面前放着一张胡琴,看样子是要来弹上一曲啊,不知是《广陵散》还是《秦王破阵曲》?我现在可没心思听曲,我得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去找个活干干。
正当我们几个转身准备撤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闷响,只看到那个年轻人拿着胡琴,往地上一顿猛砸。一时间木屑飞溅,琴弦断裂,把我们都给惊呆了。
那人站直了,行了个礼道:“在下梓州陈子昂,自认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可叹科举两次不中,没的人知道我的名字。”
看客们一时摸不着头脑,再加上这家伙的蜀地口音比较重,不知道这陈子昂究竟想说些什么。
“可这把胡琴,所用并非良木,打造也并非天工,却让人花费百万,这是啥子道理?”陈子昂接着说道,“听曲只是俗人的乐趣,陈某这里有上等的文章数百篇,可供诸位阅览,这才是上等人的乐趣。”
说完,他吩咐下人派发他写的文章,我没躲得过去,手里也被强塞了一张。
“这家伙真是疯了。”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挤了出来。
黑娃子感慨道:“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有钱了,花百万铜钱买来砸掉,把钱给我多好。”
臭蛋道:“人家那是为了兜售他的文章。”
二牛也调侃道:“哪个锤子地方来的小矮子,连官话都不会说还想考取功名。”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洛阳城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都有。
太后改元光宅,大赦天下。“光宅”意为“光大所居”,有建都的意思。因此太后又将东都改称为神都,代表着洛阳正式替代长安,成为大唐首都。又将宫城紫薇宫改名为太初宫,跟长安的太极宫相呼应。太初者,表示新的起点,也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
趁着这波热劲,将官称也改了个遍。尚书省改称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春夏秋冬)六官;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鸾台,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其余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又使八品以下官旧服青者,改易碧色,旗帜皆从金色。
面对太后如此霸权,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就在太后临朝称制不久之后,扬州的李敬业就起兵勤王了。李敬业是英国公李绩之孙,本名徐敬业,李绩死后,便由他承袭了英国公的爵位。
关于李绩,也是一代豪杰,说书的经常会说到他的英雄事迹。李绩原名徐世绩,因随李世民平定四方,功勋卓著,被朝廷倚为干城,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获赐李姓,封英国公。有意思的是,当初李治要废王皇后,改立武昭仪为后,跑去问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意见,碰了一鼻子灰。后又去问李绩,李绩只说了十个字“此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就这样把武昭仪送上了皇后宝座。李绩是当今太后的一大恩人,而其孙却成了第一个反对她的人,也是造化弄人。
李敬业起兵勤王,可能是感恩李氏家族赐予的荣耀,不忍李旦受制于太后,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反。不管怎么说,打着李氏皇族的称号,响应者很多,包括当时有名的大文豪骆宾王,一首《咏鹅》天下无人不知。
太后剥夺了李敬业赐姓和爵位,遣李孝逸和魏元忠领兵三十万征讨,徐敬业不敌,兵败被部下杀死,骆宾王亡命天涯不知去向。
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我和臭蛋他们在神都正忙着呢,也算是找了点事做,活不干净,但是酬劳还行。
洛阳城正在扩建,并且要统一规划,依旧打造成里坊制的格局。这就涉及到一些原有房屋建筑的拆迁安置整改问题。拆迁之后,原有的住户可以得到朝廷补贴,并且能分配到新的宅子。有人愿意被拆迁,也有人不愿意,那些愿意的,自然多半是因为得到的好处比较大,而不愿意的则各有各的原因。很难说孰对孰错,有人是不忍祖坟被平,有人是想要得到更大的好处。可不管怎么说,朝廷才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转移。而我们几个的差事,就是吓唬那些不愿意被拆迁的人,好让他们尽快搬走,为城建让路。
然而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光靠吓唬是不够的,难免会动起拳脚。说来也可恨,这户人家得到的补偿在我们看来已是巨款了,可偏偏不满足,来来回回交涉了好多次。这次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出手重了点,这家主人被揍得奄奄一息,当场只剩出气没有进气。我们几个一看苗头不对,当天就离开了洛阳,南下避风头去了。
之前虽然也无恶不作,毕竟没有杀过人,这下真的成了丧家犬了,每天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时刻都要提防着别人。高度的紧张和恐惧搞得我神经都衰弱了,他们几个在经历了几十天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也开始想家了,尤其是臭蛋,言语中有了抱怨,士气非常低落。钱来得快,去的更快,逃到淮南道最南端的和州(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时,一条长江拦住了去路,我们几个不得不停下来整顿一下。晚上,我们挤到客栈的一间小屋,商量下一步计划。
“狗子,快没钱了,怎么办?”臭蛋苦着个脸说道。
我躺在铺子上问道:“还剩多少?数数。”
“不用数了,就这么多。”他拿出布袋,将里面的铜板都倒在铺子上。
我扫了一眼,就剩几十枚散钱,这些撑不了两天。其实我心里也早就知道钱不够用了,只是不到最后关头我总是没有勇气面对困难。想着这几个月的辛苦全都白费了,把巧儿赎出来的美梦也成了泡影,我心中满是沮丧。
“我就知道要出事。”臭蛋懊恼地说道:“都怪我们之前太过大意,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
“是啊,还是太年轻啊。”黑娃子也叹气道,“朝廷这招也真够损的,卖力气我们来,出事了他也不管,还派人抓我们。”
“就是就是。”二牛边啃烧饼边说道,“跟朝廷打交道还真得长点心。”
“这也不能怪他们,主要还是我们自己。”臭蛋慢慢把铜钱装进袋子,抱怨道,“本来挺好的一个活,就这样被弄砸了。害得现在有家不能回,每天提心吊胆的。”
黑娃子倒了杯水也发起了牢骚:“早知道我们就吓唬吓唬好了,干嘛非要动手动脚,都怪二牛,肯定是你使的力气太大了。”
二牛放下烧饼委屈道:“我也就随便踢了两脚,真没敢使劲,他都一把年纪了,我肯定不会真打。”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想弄成这样。”眼看着消极情绪在传染,我再也躺不住了,坐起来说道,“我们可以抱怨,但抱怨之后必须振作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很长,我们还要走下去。”
臭蛋说道:“狗子,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变得文绉绉了?”
我一愣:“刚才那真的是我说的么?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说出来了。”
黑娃子幽幽地说道:“下回说这些深奥的话的时候最好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我有个准备,要不然我的脑子很难转得过弯的。”
臭蛋:“说的你好像什么时候有过脑子一样,先想想眼下怎么办吧,也不知道朝廷会通缉我们多久。”
我宽慰道:“你们先不要太紧张,说不定那老头现在还活着,根本就没死。”
黑娃子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就可以打道回府,高枕无忧了?”
我说道:“我也没这么说,只是大可不必自己吓自己。”
臭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看来他们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我给他们打气道:“放心吧,官府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的。还记得十几年前么?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完蛋了,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后面还不是没什么事?”
黑娃子把水递给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朝廷也是做做样子的?”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我接过水杯接着说道,“你们想啊,我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神都的建造?没有我们,能顺利完工么?虽然我们有错,但此事不是我们引起的,说不定啊,朝廷还真网开一面。”
黑娃子道:“希望朝廷就把我们几个当成屁,放了算了。”
我喝了一口水,把水杯递还给黑娃子:“朝廷那边不可不防,只是大可不必自己吓自己。”
二牛吃完了烧饼,凑过来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狗子哥?”
关键时刻还是得我拿主意,我收拾了一下心情,略微作了一下思想斗争,说道:“只能再干一票了,你们说呢?”
他们没有吭声,过了一会黑娃子说道:“要干就干票大的,还得干得漂亮。”
臭蛋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道:“天无绝人之路,这次我们远在天边,神不知鬼不觉,干完就走。况且眼下朝廷忙着剿灭徐敬业那帮叛匪余孽,更是好时机。”
臭蛋终于开口了:“这次一定要从长计议,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我们小心点就是了。”我提出了建议,“我们可以去偷嘛,今天路过那家看起来很气派,我们观察两天再下手。”
“好啊,我赞同。”二牛马上附和,他恐怕是第一个走出来的,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阴影,有时候想想,心大快乐多。
“好吧,偷东西我的老本行,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黑娃子终于下了决心,“让我们放手去好好干吧,这种担惊受怕的穷日子我也受够了。”
我看着一声不响的臭蛋问道:“如何,你怎么说?臭蛋?”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杀人啦!杀人啦!啊……”一声女人的尖叫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我们的耳朵。
着实把我们吓坏了,我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来,套上裤子夺门而出,他们几个也慌慌张张地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口气狂奔了几条街,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臭蛋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地问黑娃子:“干什么……跑这么快…累死我了……”
黑娃子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知道……我看到……狗子跑……就跟着跑了……”
二牛已经累得坐在了地上,我看了看他们,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客栈有人……有人行凶……还不跑……想挨刀啊……”
其实这些日子我自己也成了惊弓之鸟了,刚才一听到喊“杀人啦”就完全条件反射似的逃命,那道坎原来我一直都没跨过去,当然这些不能跟他们直说,不然会显得我太胆小了。
臭蛋捂着胸口,呼呼地喘着气,说道:“那关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杀我们……害得我包裹都没来得及拿……怎么办?”
“啊!”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无话可说。
休息了一会,为了将功补过,证明自己,也为了给他们增加自信心,我说道:“我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得把我们的包裹拿上。”
“小心点,现在那里可能都是衙门的人。”臭蛋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的,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在客栈的命案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黑娃子说道:“嗯,小心为好。”
“你们几个到白天路过的那家杂货店等我。”说完我便走了。
二牛在我后面喊道:“狗子哥别忘了把烧饼带上,我还没吃饱。”
客栈门口果然围了很多人,大晚上不睡觉都来看热闹。里面可能被清场了,空荡荡的,几个捕快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喝着茶,店家在一边站着答话。我身边的看客们则对刚才的事件议论纷纷。
“真是残忍啊,听说砍了十八刀。”
“啧啧啧,真够厉害,那人不是都砍得不成样子了。”
“活该么,让他偷女人。”
“要我说啊,都怪那女的太不要脸了,在外面勾勾搭搭,还跑到客栈偷人。”
“活该啊,臭不要脸的,这下要被抓去坐牢了吧。”
“要在以前啊,都浸猪笼了。”
“你老婆这么正点,你小心她也在外面乱搞。”
“滚球,你老婆才在外面乱搞。”
……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暗自庆幸自己以前跟秦三娘梅二娘他们鬼混的时候,保密措施做得比较到位,不然的话,被砍十八刀的就多一个人了。
这时一个当官的走过来宣布:“大家都听着,发生命案的房间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法办。所有住店的旅客现在到这边来重新登记,登记完就可以进去睡觉了。”
我一听,完了,还要重新登记,这下铁定回不去了,看了一会,见没提及其他什么事情,我就偷偷溜走了。
跟臭蛋他们汇合后,我把事情说了一遍。二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道:“那我的大饼是不是没有了?”
“二牛你一说大饼,我也饿了。”臭蛋说道。
我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内疚,当初唆使他们出来混,没想到现在这么凄惨。非但没有发财,还成了丧家之犬,连吃的都没了。想想自己一事无成,老婆都娶不上,欠了一屁股外债,还有一个暴躁的酒鬼父亲,我就不信人生还能差劲到什么程度?
二牛的肚子咕得叫了一下,把我们拉回了现实。
我无奈地说道:“没办法了,我们今晚就行动吧,要不然非饿死不可。”
几个人默默地走到当地豪绅家的院墙外。想到我们一个个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还要干这种营生,心里不知道是心酸还是凄苦,可怜我们的身手也已不如年少时候矫健。
“王八犊子这是哪个大户人家,院墙这么高。”臭蛋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抱怨起来。
黑娃子取笑他:“院墙高才说明家里有钱啊,隔壁那半人高的土坯墙好翻,你去不去?”
“那我下来的时候你也不扶着点,把我摔的一身泥。”臭蛋边说边拍身上的土。
“这也怪我,你就不会看着点。”黑娃子骂道。
这帮混蛋老是为一点小事弄得跟冤家一样,平时不好好练习翻墙技术,关键时刻尽掉链子。
“好了,你们两个别说话了,我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唱戏的。”我压低声音制止了他们,吩咐他们赶紧干活,“臭蛋二牛你们走这边,我和黑娃子走这边,一会还在这里会合,动作麻利。要是听到苗头不对,立马翻墙走人。”
我们兵分两路穿梭在回廊和房舍之间,寻找看起来像是书房仓库之类的屋子。我和黑娃子洗劫了书房,好家伙,这主人来头恐怕不小。我们很快搜得金银玉器工艺品若干,连文房四宝也没有放过,我知道很多暴发户喜欢这个。
一切进展顺利,我们小心地叠放好,打好包正准备出去,臭蛋和二牛闯了进来。
“你们俩怎么这么快?”我吓了一跳。
臭蛋低声说道:“仓库没找到,这宅子太大了,那边居然有个大池塘,我们逛的头都晕了,幸好找到了你们,不然非迷路不可。”
“两个饭桶,那就赶紧撤吧,此地不宜久留。”我把包裹紧紧的捆在胸前,命令全体撤退。
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家奴睡觉前水喝多了,这会儿起来尿尿。他尿尿也不找个茅厕,正好堵在我们撤退的路上。我们匆忙间来不及躲避,撞了个正着。
“啊,有贼,快……快来抓贼啊。”他吓了一跳,扯着大嗓子喊了起来。
我们措不及防,一下子急了,扑过去将他打倒在地,赶紧择路而逃。这会也顾不得择路了,直接跑到最近的院墙边,搭人梯。黑娃子和二牛先翻墙而出,我踩在臭蛋背上准备过去。也不知道是胸前包裹太重失去平衡,还是慌张害怕腿哆嗦,总之我非常倒霉的跌了下来,跟臭蛋一起正好被赶来的家丁捉住了。那俩个没义气的看到对方人多直接跑个没影了。
我和臭蛋被结结实实地饱揍了一顿,绑到了堂上。衣着光鲜的主人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我们吓的不轻,骂道:“混蛋,你们两个田舍奴是从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他接过下人递过去的包裹,查看了一下,怒道:“还偏偏弄坏了我最喜欢的白玉螭纹佩。你们……你们……真是该死啊,我……我……”
这家主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开始咳嗽起来,看来我和臭蛋的处境非常不妙,他顺了顺气接着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睡着,就被你们两个吃屎的家伙吵醒,你们两个浮尸难道不知道我有失眠症吗?”
他口沫横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本地县令都要给我几分面子,和州刺史东平王李续,跟我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你们几个小混蛋简直是不知死活。真是气死我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话音刚落,拳脚就像雨点般落到我们身上,我和臭蛋抱着头缩成一团,嘴里不住地求饶。
“停手,别打死了,晦气的。你看这地上的血迹,很难洗的,马上给我弄干净。把他俩给我看住了,明天早上送到衙门去。我得赶紧去补一觉。”说完,他就走了。
我和臭蛋被丢到马圈里,遍体鳞伤,蜷缩起来,浑身疼痛难当。夜,悲凉,且黑。迷迷糊糊中,我又看到了那条大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光芒。旁边有好几个人在呼喊着什么,顺着他们的方向,我看到远处有一艘小船。
(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游客也稀少起来,我和嘉栋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
他打开易拉罐:“这一路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没想到今天这么热。”我脱下外套,放进背包里。
“我不是说我们。”他喝了一口饮料,“我是说你们四个,先是充当朝廷的爪牙,然后又一路逃亡担惊受怕,最后还是被抓起来了。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逃亡啊。”
“我也不想这样,担惊受怕确实不好受,整个人高度紧张,感觉瘦了好多。”我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所以说,还是不要犯罪啊。”
“当时的你恐怕也没什么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既体面又挣钱的工作。”嘉栋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对了,洛阳作为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多个朝代的首都,本身的城建应该已经很完善了,怎么还会有钉子户?”
“还不少呢。”我用水洗了一把脸,“当时的国力你也是知道的,隋朝的底子很厚,李唐拿下江山,经过贞观之治,又经过了李治征服高句丽,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赋税逐年减少,人口迅速上升。洛阳作为东都,本身规模就非常大,李治驾崩之后,洛阳实际上就是首都。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包括我们现在所说的各种配套设施,比如医馆啊,学堂啊,市场啊,陆运漕运,包括一些娱乐会所,洛阳都是顶尖的,也吸引了大量人口的涌入。”
“原来如此。”嘉栋接话道,“再加上洛阳的地理位置,更接近唐朝的地理中心,容易吸收外来人口,怪不得洛阳当时人口那么多。”
“是啊,不光是全国中心,甚至说是世界中心也不为过,许多周边小国纷纷遣使来朝,更有许多商旅往来。人口增多后,城市势必要改建和扩建,涉及到的百姓就会很多,朝廷的补偿政策并不是很公平,自然就有人不愿意搬走。”
嘉栋问道:“朝廷的补偿不是统一的么,为什么会不公平?”
“对了,你没经历过拆迁,这个你确实不明白。”我解释道,“如果按人口分房,对祖宅大但人丁少的家庭就不公平;如果按面积分,对人多屋小的又不友好;哪怕是综合考量,这个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涉及到的也是方方面面,恐怕不是单纯的数学所能计算的,反正现在的拆迁都没有统一的补偿标准,几乎每年都在变化。”
嘉栋看着我,似乎并不理解。是啊,他毕竟才十岁,而拆迁这种东西几乎又都是现代文明的产物。
我继续解释道:“你看看现在的拆迁,为了拆迁假结婚假离婚,最后弄假成真的多少?为了拆迁,私自搭建扩展房屋面积的多少?为了拆迁,闹得父子不合兄弟反目的又有多少?”
嘉栋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大问题。”
“是个大问题,而且是个长久的问题。”石头太硬了,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说道,“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原本的城市格局需要扩张才能吸收这么多的人口。不要说一线城市,哪怕是三线城市,它也得不断发展来适应整个时局。当然,也没有那么可怕。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和家庭个人利益之间的博弈,毕竟拆迁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只是城市建设不能停,也不会停,个人利益每个人又都想去争取。所以需要一批人,帮助国家扫平障碍。”
嘉栋无奈地摇摇头:“那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
是啊,国家机器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必须很暴力,在历史的车轮面前,普通人的力量只是蝼蚁罢了,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顺应时代的发展罢了。
远处的山峰翠烟缭绕,依然高不可攀,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们背上包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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