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鲍伟发现蔡凌一个人干完了剩下的三瓶啤酒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刚好绽放了一朵烟花。
“已经到点了吗？”有人问。
“没有啊，还有1分钟呢！”
“那他们着什么急啊？”
“你还不准人家激动吗？”
“准备了准备了！还有十秒！”
“十！”
……
全城的烟花在一瞬间点燃，照亮亭子里每个人的脸。有人在激动，有人在许愿，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有人趁着夜色牵住了旁边人的手。
裴傲被烟花声从发蒙的状态唤醒，抬眼就看到站在自己侧前方的蔡凌。
少年刚刚剪了头发，光洁的额头下两颗眸子映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鼻梁高挺，嘴唇薄得恰到好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不高兴吗？裴傲想。目光又移回那双眼睛，里面失落的情绪在烟花坠落、一切归于黑暗后升起，下一秒似乎就要漫溢出来。
那几乎没见过的神情一瞬就刺中了裴傲的心脏。
蔡凌不能不高兴，裴傲对自己说，我要让他高兴。
可他还没说话，蔡凌就先开口了：“我靠！傲哥你喝了多少啊？怎么脸都红了？”
裴傲下意识地伸手摸脸，有点烫。
蔡凌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这是几？”
裴傲想到刚才的事，心一横，故意口齿不清地说：“三。”
“扑哧。”蔡凌没忍住笑了出来，“真喝多了你，我送你回家吧。”
看到那弯弯笑眼，裴傲觉得自己终于好受点了。
大家互相搀扶着走到马路边，因为裴傲“喝多了”，蔡凌就带着他打车先走。
把裴傲塞进后座，蔡凌绕到另一边上车，跟司机说：“师傅，到天润华庭。”
“好嘞！”司机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一身酒气的高中生，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发动汽车上路。
裴傲靠在车门上，微眯着眼看蔡凌。谁知那路上也不知道是谁扔了什么挡路的东西，出租车突然蹦了一下，裴傲的脑袋就“嘣”地一声撞到了车窗上。
脑袋瓜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很响亮，把司机和正在掏钱包的蔡凌吓了一跳。裴傲却懵了一下，一时间没做出反应，倒真像是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对蔡凌说：“这小伙子喝多了是吧？我看你好像没喝多，你倒是照顾点儿人家啊，哪有让人靠车窗上的道理。”
蔡凌无语，我刚上车，哪知道那祖宗就自己滑到车窗上靠着了。只能往裴傲那边挪，右手伸到
到裴傲脑袋上，轻轻地把他整个人带了过来，把那颗毛茸茸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手往下滑抱住了裴傲的肩膀。
咚咚咚，裴傲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怎么了，他皱着眉想。
小麦的味道，酒精的味道，蔡凌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蔡凌发热的脖子隐隐传出的沐浴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股脑儿钻进裴傲的鼻腔里。
真好闻，他迷迷糊糊地想。
学校本来就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天润华庭门口。
蔡凌把裴傲扶下车，走到保安亭的时候，突然问：“大哥，问一下，今晚看到这哥们儿老爸回来了吗？”
蔡凌虽然没见过裴傲他爸，但潜意识里就觉得不会是个低调的人。
果然，保安说：“裴总啊，回了，早回来了。”
蔡凌在心里叹口气，谢过保安，继续往里走。
“怎么办？”到楼下时，蔡凌问，“你就这样上去会不会被你老爸骂？”
岂止骂，蔡凌简直怀疑父子俩能打起来。
裴傲吹了会儿冷风，已经清醒很多了，嗤笑一声，说：“没事，大不了打一架。”
蔡凌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拧着眉毛想办法。
裴傲靠在路灯杆上，紧紧盯着蔡凌。他在为我担心，裴傲想。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欢喜。
“要不我陪你在楼下再坐会儿，等酒气散了再上去？”蔡凌试探着问。
裴傲却不愿意蔡凌陪他在楼下受冻，摆摆手说：“不用，你回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肯定已经睡了。”是的，裴傲又撒了个小谎，他清楚老爸根本不会这么早睡觉。
蔡凌却不知道，想到现在确实已经快一点了，就说：“那行，那你回去轻点儿，别吵醒你爸妈，就算吵醒了，挨骂就听着吧，大半夜打起来不好。”
裴傲笑着推他走：“快回去吧，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蔡凌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那笑容怪怪的，但膀胱的压力容不得他多想，说了声“假期后见”就走了。
裴傲看着那背影消失在岔路，才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果然还亮着灯。
“唉，算了，我就听他的，今天不跟你打，等你睡着了我再上去吧。”他低声说完，踱步到绿化旁边的长凳坐下，掏出p3听歌。
一片雪花砸到手上，裴傲愣了片刻。
竟然下雪了，气温竟然零下了？寒意穿透衣服刺进皮肉，裴傲打了个激灵。
蔡凌冲回家里，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立刻奔到洗手间解决了膀胱的问题。
洗漱完倒在
在床上，浓稠的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决定纵容自己就这么睡着，都2009年了，休息一晚上总行吧。
不对！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冲进脑子里，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裴傲到底哪里不对劲了。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家！不然干嘛要说“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发现的”，怎么就肯定了？他那笑容，明摆着就是敷衍嘛！
蔡凌跳起来，脑子里的瞌睡虫全都跑光，抓着外套就往楼下冲。
裴傲的耳机里周杰伦还在唱“怎么了，你累了，说好的幸福呢”，眼前的光亮就突然被挡住了。
抬头看，嘴角一点点咧开。
又是白色小兔子。
蔡凌没好气地说：“笑个屁！我要是不下来，你要坐到明天吗？”
裴傲摇头：“我爸一般三点睡。”
蔡凌看了眼手表，一点十分。
“你再坐下去，就要成为2009年天润华庭第一个雪人了。”蔡凌气极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裴傲还在笑：“那你要跟我一起当吗？”
蔡凌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算了吧，我还是比较想当2009年天润华庭第一个堆雪人的人。”
裴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好高兴，那种久违的，从心底里发出来的高兴。
蔡凌服了他，这样的情景也笑得出来。伸手拽着他的书包，说：“走吧，去我家。”
“啊？”裴傲震惊了。
“那不然你真打算在这里坐到三点？”蔡凌问。
裴傲开始纠结：“可是这大半夜的去你家也不太好吧？”
蔡凌说：“我爷爷奶奶都睡着了，动静小点儿就没事儿。行了，别纠结了，你再纠结天都亮了，我快冷死了，赶紧走。”
总不能真让小兔子冷死，裴傲只能随着他往9栋走。
再次轻手轻脚地进门，蔡凌深深吐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吵醒爷爷奶奶。
裴傲打量着蔡凌的房间，干净整齐，桌上摆着一堆教辅资料，仔细一看，竟然是高二的。
他终于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你怎么已经在看高二的书了？”
蔡凌脱下外套，开玩笑说：“提前看看总没坏处，万一我高二参加高考就拿个省状元呢？”
裴傲却当了真，蔡凌竟然高二就要参加高考，不打算读完高三？
他低下头思考，如果自己能在7月的信息奥赛拿到金牌，就能拿到t大保送，高二参加完会考也可以直接去大学了。那是不是还可以跟蔡凌一起到t大？就是不知道计算机系跟物理系隔得远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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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想这个干嘛？裴傲甩甩头，把奇怪的东西甩出去。
蔡凌哪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递给他，说：“你去洗漱吧，我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搁洗手间了。”
裴傲颇有些过意不去，但人都已经在这儿了，索性也就放下了那些纠结，果断去洗漱。
从洗手间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到蔡凌坐在床边，已经睡着了。
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真可爱。
裴傲的嘴角噙着笑，走到蔡凌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到床上睡。”那脊背很瘦，几乎能摸出肌肉的走向来。
蔡凌醒过来，睡意浓厚，眼睛蒙上一层水膜，迷迷糊糊地看了裴傲一眼，嘟囔着“那你早点睡”，转身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只虾米睡着了。
太特么可爱了。
或许是酒意作祟吧，裴傲已经管不住心里的想法，更管不住眼睛，站在床边用眼神一点点描摹那张睡颜。
如鸦羽的睫毛，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尖尖的小下巴，微粉色的嘴唇……
过了半晌，才猛地惊醒——
我在干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
我刚刚竟然，想亲他？？？
裴傲倏地收回目光，内心惊疑不定。
心里放电影一样闪过回忆，看到蔡凌时就会笑，喜欢顾凡那男生搂着蔡凌时的怒火，“希望你可以越来越好”的时候漏掉的心跳，看到他难受也难受，看到他不高兴就想要他高兴
审视和剖析自己是个痛苦而又艰难的过程，接纳自己又是更深层次的苦和难。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裴傲本能地害怕，他长这么大，习惯了所有的事都掌握在可控范围，一旦事情不可控，他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就像初三那件事以后，把自己藏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一样。
这一次，他决定故技重施。
他根本不敢去想自己那些对于蔡凌的关心究竟源自什么，更不敢去想蔡凌对他的关心又是源自什么，他既害怕这两者都因为一样的东西，又害怕这两者来源于不同的东西。无论是哪种结果，听起来都很痛苦。
他根本不敢去承受。甚至连或许承受得住的这个可能性都没有想过，就直接否定了全部。
不能再这样了，裴傲想。
于是第二天一早，蔡凌醒来的时候，只在桌上看到了裴傲留下了字条：我醒得早就先回去了，不然我爸妈看到我不在房间肯定又是一场恶战。新年快乐。裴傲。
蔡凌偏头想了想，我昨晚睡得这么死吗，怎么完全没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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