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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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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镜里孤鸾甘苦自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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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样雅致的院落,敞开的院门内侧是几欲开谢的梅香,用来培植的肥土上落满了绿萼梅花斗雪报春之后的零落,白了一地,香了尘土。

    苏白低着脑袋瞥着门内让人怜香不忍下脚的白色梅瓣,又看了看身前这个不知何故而迁怒于他的清秀婢女,那张脸依旧清秀让人不易生恨,可盯来的双眸却凶神恶煞!

    也许是因怜梅残落,也许是因闻香心畅,苏白耸了耸肩决定不与她计较,心思全落在了这座清雅的院子里。

    在婢女不怒自威的注视下,苏白探手摸了摸小院幽门,随意散淡的模样,像极了挑衅般的争锋相对,而后在木门极轻的吱呀声中不急不缓的走了进去。

    见苏白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内,没有一丝下人应有的卑谦恭敬,婢女细弯的眉梢紧紧蹙起,眼眸里流转着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无可奈何下,只得重重跺了一下小脚,消失在门外。

    将踏香观梅的想法抛在脑后,苏白满脸期待的望着院中的阁楼,阁楼不高,只有两层,但望上一眼便会根据檐木的精美雕花和披挂的轻纱粉幔而判断出它的主人是一位动人的姑娘。

    ‘闺阁’这个词语历来有着它对男人独特的挠心魅力,不论是文坛穷酸还是披甲战将,要是说起心驰神往的温柔乡,无非是莺莺燕燕的花楼,和哪位大家闺秀的闺房。

    但是细论起来,闺房无疑完胜花楼!

    花楼太花,容易迷眼,而闺房却是凭着千百年来男人们对处子圣洁的追捧和迷恋,更容易令人浮想联翩,里面住着的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佳人?是环肥燕瘦?还是知书达理?是冰清玉洁?亦或妩媚妖冶?

    闺房虽好,可是去得去不得,却成了万千男性心中的郁结!很重要!关乎对影自酌,还是出双入对

    所以被唤来独闯闺房的苏白,心情是十分爽朗的,许是望见了二楼之上凭栏独赏晚霞的少女,两人太久没有说过话,苏白开心之中竟然有些兴奋!

    少女于楼上看风景,少年于楼下看少女,满院花香

    不再满足于仰望美景的贪婪促使下,苏白终于决定上去看看这个少女,俩月以来未曾谋面,脑海里却从没遗忘过她的俏脸,那张容颜,气质虽不同,但还是熟悉无比!

    欢快冲进阁楼,苏白竟是直接怔了一怔,除却一张挂帐的香榻,一台梳妆的漆桌,一个满橱的衣柜,一盆剪梅的盆栽,剩下的竟然全是书籍典故,一排排书架整齐排列,占据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面积。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也没想到,雪诺竟然不顾雪府书楼,把自己的住处布置成了一间书舍!

    苏白将目光移到书架前方的那张案桌,女子的书房果然与男子不同,干净整洁却也不失温柔,笔架上排列悬挂的皆是细毫小笔,清理的不染陈墨。

    一方古朴沉泥砚中有研开的浓墨,还在散发着阵阵墨香,一细毫笔尖落墨搁于砚上,墨尖微硬趋于风干,似是书写落笔没有来的及整理。

    有书卷摊开于案上,旁侧一本手抄平展铺开,首题书着《鸾鸟诗序》,其下方一排排娟秀小字笔力细腻温婉给人眼前一亮的赞赏,墨迹趋干,想必落字不久!

    书香、梅香、陈墨香,简单而不失清雅,好纱、好木、好文房,富贵而不显堂皇!

    苏白很是羡慕的在书桌旁踌躇一二,摸了摸那些垂悬挂着的细笔,苦涩一笑,怀揣着自嘲向着里侧的楼阶走去。

    自嘲并不是因为书上那些娟秀小字与自身笔力的对比下自惭形秽,而是因为不识字!

    大燕帝国四十二年,自始颠沛流离的短暂生涯,苏白除了学习杀人抢劫,并没有时间去掌握生存以外的技能。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先不提多少穷酸寒窗苦读十余载,除了麻木死记硬背下成了个呆子,穷酸的更酸更穷!只说时逢动乱啃草嚼根,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这句话怎么看都像是一句狗屁!所以苏白没有选择去闻嗅狗屁,他拿起了可以仰仗生存下去的破刀!

    苏白步子放的很慢,楼梯阶上竟是没有传出一丝动静,愈往上走,他的脑海愈乱,在混乱中他好像想清楚一件事儿,一件他从未跟人提起,仿若自作多情的事儿!

    一位如花似玉的贵家小姐长得很像某位亲密的故人,而且这位小姐拿她一生的命运赌在了你身上,偏偏又对你格外悉心,照顾有加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份情愫吧,即便身份天差地别,即便不敢去想去碰,可自己心底终究会觉得这是一份甜蜜的不可言说的暧昧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赌你一生也许只是一份善良的意外,悉心照顾也许只是心从友情或者怜悯?

    步子虽慢,但长征终有尽头,二楼的场景却与一楼大有不同。

    总得来说,很空旷。木质地板被精心制作的仿若大理石镜,干净平滑的几乎能照出影子,诺大的屋内只有几样简单的摆设,最大的便是那扇大大的落地窗门前的茶桌,而其旁竟然垂吊着一张没有椅腿的秋千靠椅,空荡荡的正面对着那扇大窗门顾影自怜一般尤自轻荡。

    苏白收拾了心情,整理了下破烂的衣服,平静对着那扇窗门而去。

    楼阁廊台正沐着余晖恩泽,昏黄的光线自西方隔着木窗斜映于窗内极短,苏白踩在光线里,偏头眯眼看向西侧凭栏静站于夕阳中的雪诺。

    少女的侧影很美。

    阁楼西方墙外栽种着一排垂柳,新雪早已化为了甘泉浸润了树根,又临春时,柳枝饥渴了两年的干枝再次萌发绿意,风动枝摇在落日光影里显得别样的萧条。

    此时说它萧条确实有些不妥,它们更像是在伴舞,随着暗香盈体的少女的白色绒毛裙领被风拂动的节奏,极为协调的甘当背景却不辞辛劳的招展。

    苏白之前在楼下就是在看这个。被洒落的余晖在裙上、发上,镀上温暖的色调光边,整个人仿佛都神圣起来,而西边那摇摆的柳枝也散透着缕缕光线,煞是令人神往。

    当两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更是惊艳了这股心动,雪诺侧身而对,被束起来的青丝盘绾扎成一颗蓬松的丸子,没有刘海遮盖的光洁饱润的额头,耳畔调皮垂下一缕微弯的发丝,再加上侧望镀着淡淡光泽的挺翘琼鼻,轻抿粉嫩的诱人小口,如玉温润尖俏的下巴,组合成一张完美的侧脸,镀着夕阳暖光的侧脸,干净清爽可人俏皮落落动人,可她神态平静的看着前方花景时,又自发而散着一股静怡高贵的气质。

    苏白看呆了,当察觉到那抹高贵,才回过神来想起什么,黯然的喃喃道:“你不是她”

    即便长得再像,可到底是两个人。

    苏白莫名一痛,像是在这一刻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犹如醍醐灌顶般醒悟了过来,原来他早在第一面就将一股不可言说的牵绊情愫转移到了雪诺身上,可此时突然发现,长得像只是长得像,除了这个,再无相同!

    于是苏白走了几步,站在雪诺的影子里,就像是融进了影子,阳光不再晃眼,他便平静的揖手打破了宁静:“小姐,您找我?”

    话声平静有礼不失恭谦,雪诺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苏白,她便像是融入了阳光。

    一双灵动的美眸像是会说话,异样的看着态度太过恭敬的少年,似是想起了在马车里的亲近画面,此时这种主仆差距,将当时那种亲切感毫无保留的全部抹杀。

    雪诺心中同样莫名失落,像是突然失去了一个朋友一般,细柔的眉梢缓缓蹙起,明亮的眼睛竟然隐隐闪动着水迹。

    琼鼻微动吸气,长长的睫毛眨动间压下了这种落寞,雪诺同样平静的看着苏白,用没有夹杂任何情绪的声音细声说道:“你该走了。”

    苏白微微一怔,刚过来什么事都没说就要赶自己走?于是他抬起头来面露疑惑,脚步并未离开雪诺的影子。

    “离开雪府,离开大龙城。”雪诺将光线里鬓间微黄的发丝随意拢了拢,认真解释道:“雪府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你不属于这里,雪府或许连我都保护不了,所以你必须走。”

    苏白想了想,坚定的看着雪诺的眼睛说道:“不,这里是我的家!”

    “再说我只是一个小仆人,他们不会无良到鸡犬不留吧!”

    “或者说,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雪诺眸子里带着焦急,望着身前这个倔强的少年,顿了顿说道:“可你和别人不一样”

    沉默了好长时间,苏白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俏脸,自嘲一笑,说道:“你都知道了。”

    雪诺点头不言,她确实知道两人间的秘密,雪松终是告诉了她所有。

    “所以我更不能走,马叔说过,我是你的影子就像现在!”看着脚下雪诺的影子,苏白苦笑道。

    “这个秘密被人知道后,或许你真的会死!”雪诺依旧不忍的提醒道。

    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苏白笑了笑,颇有壮士断腕的豪迈,认真看着雪诺慨然道:“既然是影子,总免不了要被人踩在脚下,可是谁要想碰你,那就必须得先踩过我!”

    雪诺蹙起的眉梢突然散开,心中不知是升起了一股怎样的心情,她静静的看着身前影子里的少年,终于抿唇一笑,那笑靥美的不可方物:“我突然感觉我是一面镜子,你是一只鸾。”

    莫名其妙,没有丝毫衔接的对话,让苏白愣住不明其意,只是他发现少女的笑容在柔光里愈发的明艳。

    镜子?鸾?

    楼下案上的手札中书着:《鸾鸟诗序》——昔罽(ji)宾王结置峻祁之山,获一鸾鸟。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能致也。乃饰以金樊,飨以珍羞,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以映之?’王从其言,鸾睹形慨然而鸣,展翅奋舞而死。

    雪诺觉得苏白是那只鸾,她自己是镜子,而为何苏白会对镜奋舞?镜子里到底是谁?是苏白?还是一虚实难辨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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