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面带委屈,声线苦涩,苏白站在柴房门口苦恼的看着忙碌中的马夫。
“马叔!”对方没有吭声,苏白加大了嗓门儿。
“说!”
看着堆积满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柴房,马夫头也不抬,忙碌着将木柴搬出门外,路过门口时偏头嚷道:“帮不帮忙?不帮就让开。”
苏白下意识退了两步,将屋门让的敞亮,稍微愣了愣,下一刻又钻进屋内倒腾起了柴禾。
日落月出,几颗星星惊扰着夜空,路过的云朵加快了流动的脚步。
扫了眼干干净净的柴房,马夫拍了拍手,掸掉身上的木屑,这才抽工夫打量起了苏白一言不发紧锁着的眉头问道:“有事?”
“有。”点着小脸,苏白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递向了马夫。
“这是什么?”随手接过,马夫借着烛光打量着玉瓶,偏头看向苏白问道。
苏白摸了摸鼻子,抬起眼皮学着南门香的神情音线压抑神秘的小声说道:“淬体液。”
“哦?”
马夫惊讶一声,看向玉瓶稍稍一顿,便拔开瓶塞在鼻口间嗅了嗅。
“这可是好东西,从哪弄的?”疑惑的瞥了眼苏白,马夫挑眉问道。
“难道,香姐没有唬我?”
得到马叔确定,苏白心下松了一口气,而后望了眼门外,见没有闲人便有些沾沾自喜的看向马夫轻声道:“香姐制的,好像偷了不少药材。”
意外的听着这一五一十的交待,马夫自烛光前将玉瓶移开丢给苏白,转过身去背对着烛光低着头似在深思,看不清脸色。
苏白顿时心中又没了底,怎么一说香姐,马叔便是这种反应?
“我也说这些天府中药房药材频频失窃,雪松大人下令让我查查,没想到,原来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额”苏白明显一怔,回身一想南门香全是为了他好,便讪讪的挠了挠头发替南门香打起了马虎眼:“好像,小姐也参与了,自家人拿自家东西,应该不算偷吧?”
提到雪诺,马夫缓缓抬起头来,吧唧着嘴点头道:“反正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再次一怔,苏白感激的赶紧将玉瓶塞进棉袄内,拍了拍鼓囊的胸脯拍马屁道:“马叔,你是好人。”
“小姐竟然会指使南门香给这臭小子制作淬体液?我当初怎么就没遇到这种好事儿?”
要知道,当初他马夫自习武开始,硬是苦苦熬了五年才进入黄武境,连个像样的灵药都没啃过,这小子倒好,上来便要使用淬体液,而且,马夫深知,雪府内的药材都是药中上品,大部分都是百年份儿左右的宝贝,竟然全便宜了苏白这臭小子!
见到苏白溜须拍马,马夫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将目光从苏白怀中收回,脸色稍显怪异:“据我了解,那东西无色,气味清香,你这瓶子里装的你刚才也应该闻到了。”
“嗯,辣眼睛。”苏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小脸突然一僵,立马迷惑问道:“马叔,刚才你不是说这是好东西吗?怎么?”
“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全是百年份的药材炼制而出,能是垃圾吗?”马夫脸色一沉,恼火道:“怪就怪在南门香身上!你说这小丫头,你不好好当你的水系魔法师,偏偏喜欢瞎学什么医道,还自诩为医仙!”
“半吊子医仙,能不治死人就算好的了,还拿那么多药材瞎胡闹,这下好了,药房里近五成的药材都被糟蹋光了,这两年大旱,庄稼都颗粒无收,更别提药材了,你说以后谁要是有个伤病,还让不让人活了?让不让人活了?”
眼前唾沫横飞,苏白瞪大着两眼僵在原地,脑海中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马叔的话,缓了好大片刻突然尖声叫道:“南门香你这小娘皮又坑老子!”
马夫擦了擦口角的唾沫,安慰一般拍了拍苏白的肩头说道:“不要浪费,不吃进嘴里,应该没事儿。”
不吃进嘴里?应该没事儿?
这句话毋庸置疑的给予了南门香医术的否定!于是苏白感觉怀中揣着的不再是良药,而是堪比妇人心毒的剧毒鹤顶红!
刚刚发育而出的喉结缓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苏白嘴角那些青涩软嫩的须子似乎都在颤动,他极力恳求的望了望马夫,眼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说:我可不可以不用?
本着良药无多不能铺张浪费的原则,马夫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雪松大人能穿缝补了三年的足衣,你苏白凭什么敢浪费百年的好药?”
苏白浑然不惧马叔的责问,老羞成怒道:“这能比吗?我那衣服我都算不清穿了多少年,可你也说了,香姐是个半吊子医仙,我还年轻,不想死行不行?”
蹙起眉头,瞬间马夫觉得眼前的少年口眼歪斜,丑的不忍直视,遂愈发坚定的摇了摇头,连脸上残留的胡渣也在说着:不行!
马夫看着脸色委屈的少年,苦口婆心的再次提道:“到底是谁想出人头地?到底是谁不想当一辈子老实的劈柴工?”
此话一出,苏白再也没有了坚持,弱弱的低下头去,在马夫面前一败涂地。
“我用还不行嘛,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苦涩的嘀咕一声,苏白在投降之后的不安中还好得到了马夫的保票,衡量过利弊,又被马夫忽悠说性命无忧,这才终于释怀。
马夫满意的走了,苏白看着他的背影,饿着肚子回想着今天的经历甩头皱眉道:“总有刁民想害朕!都一个劲儿的欺负我这算什么事儿?”
匆匆跑去厨房,将耽搁下的晚餐不对,是将众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一扫而光,苏白满意的拍着肚子溜达而回,一边想着是谁那么愚蠢,竟然连鸡屁股也不知道享用,又是哪个那么笨,猪骨头也不晓得嘬嘬,暗暗自得中,柴房也就出现在了眼前。
开门,关门,掌灯。
准备直接跳上床去见周公他女儿,苏白的手指刚摸上腰间系着的绳带,便忽然滞住。
“洗吗?”
“洗吧,累了一天了,再说上次洗澡可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你闻闻,早就臭了!”
“可是,都到床上了,哪有再下去借桶洗澡的事儿?”
“那就不洗了吧,明天洗也一样。”
“这就动摇了?嘿嘿,苏白啊苏白,你不想出人头地了?”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将脑中探讨洗澡这件事儿的两个小人甩了出去,苏白望了一眼屋门,又望了一眼暖和的被窝。
“奶奶的!不就是淬体液吗?毒不死我就不叫事儿!”
苏白再次望向屋门,双眼却是格外坚定。他知道,在惰性、惧怕与未来的战争中,他赢了!
鬼鬼祟祟在马夫门外徘徊了半天,确定马夫没有睡下,苏白这才敲门开口借洗澡用的大木桶。
不是雪府不给下人配置,而是原先这里只有马夫一个人睡,自然只有一个木桶,苏白来了,要想洗澡必须先借,以至于后来马夫天天挠痒,天天蹭树,因为苏白自借了木桶就没有打算还回去。
夜色晴朗,云淡风轻,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纸上透射而进,微弱的光线和着跳动的烛火照耀着简洁的房间。
淡定的抱着比他还大的木桶回到柴房,又幸福的用自己劈出的柴烧出滚烫的水,哗啦啦的声音中,冷热相兑,温度刚刚好。
房间之中,苏白手中拿着南门香交给他的淬体液,在将眼底最后一丝挣扎驱逐出去后,苏白拔开了瓶塞,认真遵循医嘱,小心翼翼的考究着倾倒角度,一滴液滴顺着瓶口滴进了洗澡水中。
苏白眼睁睁的看着那滴淬体液落在了冒着热气的水中,又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水中迅速化开,像是墨汁那样缭绕着将清澈的水浸染的开始变换颜色。
仅仅只是一滴,可显然要比墨汁的威力大了不知多少倍,苏白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大半桶水略微摇晃中化为了绿色,浓的甚至都看不见桶底的木板。
“不是说无色,气味清淡吗?”
回忆着马叔的话,嗅了一口被稀释很多的辛辣刺鼻,苏白抬手擦了擦小脸上的液体,不知是汗水还是水中的热气留在了上面。
握了握手中的玉瓶,苏白嘿嘿一笑,心说就算泡了这黑心的药水,即便没用,可至少不是一无所得,起码这个玉瓶应该值上几个钱。
典型的阿q精神,要是让南门香知道此时苏白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暴走嗷嗷咬人。
麻利的脱掉衣服,也不畏惧桶外的严寒,苏白光着身躯静站了片刻,在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仿若视死如归一般,扑通一声跃入了水中。
跃入桶内苏白才确定一件事儿。
这淬体液真的死不了人,但确实要命!
刚开始还没多大感觉,温度适中,舒适惬意中有着药液的浸泡,浑身微麻。
可是随着水中的药性自觉的往身体里钻,苏白就算再能忍,就算是头带壳的神龟,可他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啸凄厉,悲惨的那种
积压未消的沉雪即便结冰,饶是在柴房顶上的屋角抖动了好片刻才归了夜梦。
少年的皮肤仿若是被开水煮过,烫的发红。而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胸膛微微起伏,呼吸间,仿佛有着微妙的律动,随着夜色入深,木桶中的绿色水液还在散发着淡淡的热气,热气缓缓攀升,伴着变淡的水液,最后顺着少年的呼吸,顺着他的毛孔,溜进他的体内,温养骨骼,培拓脉络。
而那张熟睡的小脸,似乎在烛火燃尽,月色朦胧下被月光罩上了如同美玉般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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