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娓回到“螺心居”,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又是月夜,她整个人嵌入香软细腻的大床上,呆呆地望着牙白色的窗棂随着缝隙里溜进来的夜风微微地起起伏伏,在月光里淌着灵动静谧的光芒,心情莫名地复杂、慵懒而疲惫。房间里宁静得仿佛可以听得到时光流动,窗外不时传来窃窃的声响,虫声、鸟声、磨牙酣呼声~让她打消了推开窗户一嗅月色的念头。
茫然!寂寞!
尘封的往事簌簌地剥离开来——
那一年她生病了,感冒,烧得浑身酸痛,打电话给他,想着他能来陪陪她。
他装聋作哑地敷衍事后他说,他以为有些人,生病了是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现在想来,想不通,为什么当时那么失望,都没有分手?
青娓的身体里一直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是懂事的乖巧的善解人意的温柔的恬静的,想要讨好每一个人;另一个却是叛逆的另类的自我的桀骜的冷漠的孤傲的,容易走向极端和决裂。
乖乖的自己总是像考拉一样在残酷的世界里委曲求全,忿忿的自己却每一刻都想要逃离和造反。每个人都喜欢听话的“青娓”,她却拼命想要将另一个“青娓”解脱出来。
想到这里,青娓猛地坐了起来,走下楼,坐到一张宽大的深棕色书桌前,手一挥,将储物戒指里墨君老师留给她的书一股脑儿摆到桌上,贪婪地读了起来
凌晨,醉酒后被脑袋痛醒的墨君想起他还有个徒弟来跑到精灵王宫来了,启动光幕后,看到青娓正盘坐在一地银光潋滟的月华间,陷入深度冥想,书桌上是翻阅过的书籍和纸笔,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哥哥,你又偷窥美人儿了?”
被抓包的墨君咬牙切齿地抛出一个字儿:“滚!”
“哥,这就是精灵女王塞给你的那个便宜徒弟吗?她叫什么名字呀?介绍给妹妹认识一下呗?”墨莘嬉皮笑脸纠缠道。
墨君扶额,深吸一口气:“三,二——”
“呃,我消失了”
空间系的能力主要是对空间的掌控驾驭,以及空间之力的运用。但每次青娓冥想的时候,空气中还有些七彩的星星点点也会一起进入她的身体,还会出现奇妙的幻觉。而让青娓惊喜的是,在螺心居修炼,速度居然是之前的两倍还多。
结果就是,青娓顺理成章地睡,不,“修炼”过头了。到了饭厅的时候,大家基本全都吃完了,只见幽黧胃口特别好地拿起最后一个团子塞进嘴里。南漪很没义气地小声说,“是黧爷爷不让我叫你的。”
青娓看了南漪一眼,没出声,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却又停下了,转头衔着笑柔声道:“没关系,今天伤员多,好好补补身子是要得的。”
幽黧反应过来时,青娓早走得没影儿了,一整个饭团卡在喉咙,伸直了脖子好容易才吞下去,黑脸涨得紫光潋滟。憋坏了旁边一众忍笑的人,和魔兽。
走出去的青娓也暗自下了决心:不忍了!既然陌世重生,前路未卜,何不张扬恣肆地活着!
青娓走出精灵公主的点璞宫,光明正大地在精灵王宫逛了起来。偶有侍卫盘查,凭着精灵公主伴读的身份,轻松过关。只见宫中殿宇大多是石质的,古朴恢弘,偶尔也有藤蔓或竹子制成的,精巧非常。道路平整干燥,两侧以矮矮的紫色鸢尾花隔开,路边时时可见巨型的参天古树,或是巨大的树根,雕出亭台、桌椅的形状。
走得累了,青娓寻到一处僻静的根雕桌椅处歇息。
这处树根被镂空雕成巨大的蛋壳状,树根旁边还有纤细的嫩枝生机勃勃地摇曳着,走进蛋壳,中央是一张宛如喇叭花向上张开的小桌,木质花瓣脉络清晰,栩栩如生,中心一株花蕊斜斜伸出,在末端垂下来,花蕊中心一股清泉汩汩涌出,流回花心,形成一捧碧汪汪的幽潭,煞是袖珍可人。
旁边的花瓣上嵌入两只“海螺”,玲珑有致,触手温润,青娓执起一只,就着清泉接入半杯近前赏玩,只觉清澈非常,细嗅时,隐约有古木温香,忍不住轻轻抿了一口,倒没有什么味道,只是落口略有些甘甜。
青娓将“海螺”中剩下的泉水一口饮尽,突然特别怀念起咖啡来,怀念那馥郁的香醇,以及浓烈的苦涩——
“你是谁?”忽然,一个缥缈的声音打断了青娓游离的神思。
“我?”青娓抬起头,只见一个清癯的身影逆光站在那里,长长的头发迤逦垂到脚边,穿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渺渺杳杳,仿佛自虚空中走来,却能令人不由自主地目眩神迷。
“放下!消失——”
青娓脑中轰的一下,浑浑噩噩地放下手中的“海螺”,站起身走出两步,突然表情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地上,惊恐地看向那个清癯的身影,“精神系?你想要杀了我?”
“不错!玷污了我的地方,不该消失吗?尘埃一样渺小的异精灵!被污染和扭曲了的灵魂!”对方轻描淡写道,然后优雅无比地走了过来,缓缓拂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灰尘,端然坐到青娓适才坐着的位置上,挥手间将青娓用过的杯子化为齑粉拂出窗外。
“都说精灵一族崇尚自然,热爱和平,虽傲慢却不失善良,却是误传了——”青娓自嘲道。
“真是天真得可爱啊!这种话你都信?!”
“我错了!能活到几百岁的哪个不是睫毛都空心儿了的老妖精,哪儿有什么善良可言!我这是掉到妖精窝里了。”青娓一边默默沟通空间之力,一边故意道。
“你不懂!善或恶,对我都没有意义。在这世间,唯有消失,方能长存——”恶魔的理论。
“原来是个没有心的屠夫!”
“心?蝼蚁一般粗劣的生命,也配于本尊谈心吗?哼!”一声重喝像一柄无形的大锤向着伏在地上的青娓轰去。
下一刻,青娓消融于空气之中——
“哈!失手了?不错不错,这个精灵很是对我的胃口,你就是个屠夫!还是个附庸风雅的屠夫!”一个年轻活泼的声音道。
“晓,别惹我!”
“暝,别紧张嘛!那个异精灵是我带来的,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为情所伤,你们也算同病相怜,就放过她吧。再说了,这个地方虽然有你跟她的回忆,但毕竟是个伤情的所在,你以后也少来吧。”
来人正是在地狱咖啡将青娓掳来的桑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痨。
“我的事,你少管。”暝淡淡道,一边将另一个“海螺”盛满清泉放在对面。
螺心居里,青娓突然出现在床上,浑身已经被汗浸透了,想着那个魔鬼擅闯精灵公主的寝殿来杀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接着昏睡了过去。
梦里,有什么软软的东西一直在拱着她的脸。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肚子饿瘪的青娓早早来到餐厅,要了两只烤猪蹄大啃特啃起来。
“哎哟喂~这美女是谁呀?姑娘家家的,这姿容、这仪态、这吃食,要了命了呀!”
青娓举着猪蹄抬头看了一眼,见冰儿正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大呼小叫”,直接无视,埋头继续了。
“青娓,你来啦!”南漪笑嘻嘻地坐在她对面。
“嗯。”
“那个,咱们先吃饭,待会儿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南漪给青娓递上一张纸巾,贴心道。
“谢谢!好。”青娓咬着骨头点头道。
冰儿还在轻声漫语巨细靡遗地四下呼朋引伴地控诉青娓的粗鲁强烈刺激到了他的小心肝儿,突然青娓“啪”地拍案而起,冰儿被吓了一愣,却听得青娓娇声道:“蝎子姐姐,帮我来盘爆烧笋干儿,我突然想吃素了——”前天刚被“爆烧”的冰儿直觉后背凉飕飕,忘记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
青娓填饱肚子回到屋里,开始坐在床上忧心自己的处境,思忖良久,终于忐忑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枚从未使用过的传声符,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乳白色的光泽细腻温润,隐约闪烁的符文就像她此刻卑微而又骄傲的心。
虽说墨君承诺过给她庇护,但是真正遇到惹不起的人,那样简单的承诺还能作数吗?更何况,一旦学会了依赖,将来又如何凭借以自己的力量在这危机四伏的远古森林里生存下去?
摩挲良久,纤柔的指尖一翻,传声符消失在储物戒指的墨光里。“再等等吧!起码在点璞宫里,我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青娓心里想着。
突然,床上的被子自己动了一下,青娓惊魂甫定,顿时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见一只黑乎乎的什么动物一拱一拱地钻了出来,冲着她“嗷呜——”叫了一声。
“小奶猫?”青娓试探地叫了一声,黑东西赶紧点点头。
“青娓,我能进来吗?”南漪来了,小奶猫嗖地一下扑到青娓怀里,用爪子按了按她的储物戒指。
“进来吧!”青娓将小奶猫收进储物戒指,下床走到了楼下。
“青娓啊,那个——”南漪走进来,罕见地有点难为情,伸出手摸了摸尖尖的耳朵,殷红的耳线摇曳生姿,衬得她肤白如雪。
“公主殿下请坐,有什么话,请直说吧!”青娓猜出了一二,却不道破。她依旧穿着领取的白色制式魔法袍,满头青丝随意飘散着,多了一份不羁和倨傲。
“青娓,我,我把你的小奶猫抓来了。”
“然后呢?”青娓不置可否,眉梢轻挑道。
“我又把它弄丢了。”
“继续——”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南漪声音越来越小了,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殷红的耳线,耳线的末端坠着一枚红钻,切割得完美无瑕,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不能!”青娓断然道。
“喂!我可是精灵公主,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南漪生气跺脚大喊道。
“那么精灵公主阁下,准备如何治我的罪?”青娓面无表情道。
“哎呀,你这个人——”南漪赌气坐到椅子上,委屈道,“我没想伤害它的,我就是觉得它特别可爱,想要弄来玩玩嘛。反正你又不要了的,你管我怎么样?”
“我有没有说过它是我的朋友?不是玩物!”
“不是!就算你说过又怎么样,不就是只野猫嘛!不帮算了——”南漪恼羞成怒,一拂袖子走了。
青娓叹口气,放出黑乎乎的小奶猫,直接拎起来丢到旁边盥洗的水盆里,一边冷声道:“老实交代,怎么回事儿?我可不信你会乖乖呆在原地等着被南漪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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