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草屋仅仅只有一间正屋,多余一间也没有。院子里只留下个驴车大小的空儿,压根就没有水井。
咸素儿瞅了瞅周围,地上的积雪夹杂着山上的浮沉杂土,早就脏得看不出本色了。她轻叹一声,跺跺脚,又哈了口气。拿起墙角一只破木桶,向山下的水井走去。
要说这山里的草屋虽然离外面不远,可咸素儿到底是扛了一桶水,又裹着厚棉袄,这一上一下,体力都花在喘息上了,弄得满头大汗也才加快了点脚下的速度。
沿着熟悉的道儿回到木屋后面,咸素儿还没来得及搁下水桶,便在院子里看到一人正鬼鬼祟祟打量着屋子里面。
那人身着一身青黑色厚棉袄,要上系着一条脏兮兮的米黄色腰带。脚上还踩着一双灰尘盖了一层的灰黑色老棉鞋,怎么看怎么邋遢,咸素儿虽然离得远,却也偷偷捂住了口鼻。
“啧,人呢?大花表姐告诉我是这儿没错啊,哪还有别的人家?”那人一出声,一腔浮夸又尖利的烟嗓,活像话本里说得太监腔调,倒是与他那身肥厚的体格不甚相符。
咸素儿轻轻搁下水桶,又挪着小碎步,躲在了草屋后面。若是她没猜错,此人定是嫂子许氏的那位浪荡表弟。仗着自家杀猪,老爹有几分面子,便在城里跟一群狗腿子横行霸道。
前世她好似也听王家下人说过,许杀猪匠家的儿子许铁常年混迹街头,不是打杂摊子,就是收保护费。咸素儿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等油腻无赖,只知道欺压弱小之人,便想躲在一旁静候。
“都说能在王家出来的姑娘都长得水灵,就是不知这个长得如何,肯定是粉嘟嘟的小嘴,比那醉春楼的姑娘强上百倍,爷今儿高兴,也来乐呵乐呵。”
许铁还在那头污言秽语,咸素儿越听越颤抖,这要是让许铁发现了自己,那还得了。她把脖子上的围脖往里塞了塞,慢慢起身,想先离开这里。可不曾想站起来,脚底一滑,突然摔倒在地。
“啪”的一声,咸素儿压弯了地上的杂草,许铁循声跑了过来,摩拳擦掌,一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黑麻子,油光铮亮,却是笑得猥琐至极。
“哟,这难道就是咸家妹子嘛,啧啧,长得倒真的水灵灵,瞧这小脸,爷捏在手里都怕捏坏喽。”许铁拉着架子慢慢靠近咸素儿,那张猪手差点就要压在咸素儿的脸上了。
咸素儿杏眼闪过一丝惊慌,但动作却是有条不紊,当即从地上翻了个身,爬到了一边儿。站在地上,咸素儿顺手抄起一旁的水桶,抱在怀里,怒视许铁。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泼烂你这张麻子脸!呸,欺男霸女的玩意,就知道贪财好色,有什么出息,白瞎了你老爹一刀一刀攒下来的名声!”咸素儿嘴一张,压根就没打算停下来,把他那老子都拿出来拎了一圈。
许铁猪眼一瞪,两个鼻孔哧哧冒着白气,看起
起来气得不轻,伸手就要像咸素儿捞去。“你这小蹄子,爷给你脸子了是吧,今儿要是不让爷碰碰,爷砸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咸素儿手里木桶里掺了些许碎冰的水,“哗”的全部泼向了许铁的麻子脸。碎冰一碰到脸,顿时就割出几道小口子,往外冒着血丝。
“你这小蹄子,”许铁抹了把脸,愤恨道,“行,你辣得很,爷就喜欢你这股辣味儿。”说罢,许铁浑身直打哆嗦。那身厚棉袄早就吸足了水,正往外呼呼冒着热气儿呢。
“辣不辣,你这麻子也没机会尝了。你再不滚,冻成冰碴子也跟我没关系。”咸素儿潇洒的扔下木桶,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许铁匆忙的脱下外棉袄,使劲儿搓了搓胳膊,“你给爷等着!”终于还是怀着怨气下山了。直到他走远了,咸素儿才从不远处的树后面跑出来,悄悄进屋扫了一眼,没啥值钱的东西。她拎着包袱,二话不说走向了山顶。
恩州的冬春交界时,冷得蚀骨。咸素儿走在山路上,心里盘算许铁那厮的事儿。他要是不能及时回去,说不定还真得冻出事儿来。可怜那草屋,不仅脏差,还透风,真要是在那睡上一夜,能不能见到明日的日出都是个问题。
咸素儿拢了拢围脖,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这木屋,恐怕是回不去了,回去了还不知要面对什么牛鬼蛇神。可是山顶上那间跟牛鬼蛇神相比,恐怕也毫不逊色。想到这,咸素儿心跳的飞快,噗通噗通的。
都说高处不胜寒,山顶自是比山下要冷上许多。也不知那瘫子可还受得住,咸素儿见到木屋时,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是自己也觉得反常,轻笑一声。
选咸素儿进屋时,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西侧炕上的人,好在他还完好的躺着,并无异样。咸素儿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想都没想就拿起来走到灶房。
灶房堆了不少杂物,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柴火和粮食还剩一些。咸素儿淘了一把玉米面子,烧开水撒了进去,不多时锅内便金黄一片,灶房也暖和了起来。
咸素儿拍拍手,放下勺子,盖上锅盖,出了灶房便向堂屋走去。东侧堆的几个大箱子,咸素儿一股劲儿全给拼在一起,又坐上去慌了慌,感觉挺结实的,这才满意。
西侧炕上躺着的瘫子还在睡着,咸素儿靠近的脚步也轻了不少,悄悄的身手抓住柜子里的被子,一使劲儿差点连柜子都给带倒了。吓得她赶紧扔下被子,扶了扶柜子。完成这些动作,她额头上又透了一层汗珠。
咸素儿僵着手臂,不知为何,突然拧头打量着炕上,好在,那瘫子还安静地躺着。
咸素儿找了个鸡毛掸子把箱子上灰尘扫了扫,又铺上自己刚刚抱出来的铺盖,这才把包袱放在上面。深色的被子,看不出什么色彩,自己的小粉包袱十分显眼。咸素儿撇了撇嘴,转身出了屋
子,去了灶房。
路过墙角处,昨个儿老妇人给的包袱还袒露在那里。一道道黄符在那一块当真显眼,咸素儿鬼使神差地拿起包袱,把桃木剑摆在堂屋前面,又偷偷贴了几道黄符,这才安心。
咸素儿从未觉得,照顾个瘫子竟会比照顾正常人还要轻松。一勺热乎乎的玉米糊糊,咸素儿简单地吹了两口,便用汤勺给那炕上之人喂去。
咸素儿本想把那人的嘴巴掰开,塞根儿筷子抵着,没想到刚掰开嘴,那人头一偏,恰巧靠在枕头边儿上,微微张开。咸素儿见状,不费力地一勺一勺喂进去,一滴不漏,总共二十勺,全部喝的干净。
咸素儿抹了抹手,收起碗勺,居高临下的打量那人,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怜惜。“啧啧,多好伺候的主子。要是我之前的主子也像你这样,便好了。你说你也是倒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瘫了呢”
咸素儿送碗出去,掀开门帘子,声音也渐渐减弱,无人回应。
咸素儿闲不住,趁着天色还早,寻到一块石头,“噗通”砸进井里。挑了两桶水,咸素儿也没舍得浪费柴火,冷着就把抹布沾湿,把堂屋里外擦洗了一遍。这一干,便到了太阳快要落山之时。
山间雾气弥漫开来,天色越暗,越阴冷。咸素儿再也坐不住,进了屋子。这次她没有吝啬,凑了点儿柴火,给炕里面烧了些。炕底下干净的一点柴火灰都没有,咸素儿咂舌,先前这老妇人着实是年纪大了,抠门儿。
咸素儿引了火,这才起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搓手取暖。“你就看在我今天照顾你的份儿上,又把房子给你打扫干净,收留我一晚上。”说罢,咸素儿摇摇头,轻笑一声。她也是傻的,竟然会和一个醒不了的瘫子讲话。
这晚,咸素儿歇得很早。碍于铺盖冷,只脱了外层的棉袄和衣入睡。临睡前,她本该是惶恐不安的,却不曾想,几个呼吸间就睡着了,丝毫没觉得有不安恐惧的想法。
只是让她有些不解的是,似乎她的头发被谁摸了一下。咸素儿次日醒来,看了看对面平躺着的瘫子,只归结于昨晚梦到洗头发的缘由上去。她摸了摸头发,嘀咕着,“看来是时候洗头了,都油了”
山下,咸大牛正坐在院子里砍柴火,许铁横冲直撞的进来了,吓得咸大牛心里一紧,“你来干啥?”
“废话,来找你婆娘的,丫的,敢戏弄爷,也不怕挨削!”许铁站在院子里,恶狠狠的声儿让屋里缝补衣服的许氏一惊。她也好奇如何就惹怒了这位小祖宗,二话不说放下针线筐,掀开门帘出去。
“这是咋了?铁子?”许氏难得细声慢语讲话,好奇地盯着许铁一脸细小的伤口,她看着像是刀割的。
可许铁压根不吃这一套。“咋了,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那泼辣妹子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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