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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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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佳人不在,故人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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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大东国仅存的几位开国将军,张清前半辈子可以说是活得磊落潇洒,在庙堂上,官至大司马,手握七军虎符,与当今圣上为结拜兄弟。在江湖上,带三千甲士下江南迎娶姑苏剑圣公孙无名之女,很是风光。

    这后半辈子却被张生这个兔崽子给搅和了,好不容易积攒来的名望几年就全给他败光。张清本还指望着这混小子有一天能够开悟,专门费心思从宫中请来一位先生,结果倒好,啥子也没学会,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却是样样精通。

    今日将军府门前很热闹,往常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只穿了件单薄外衣,跪在石狮子前,张生在左,老仆在右,这副画面很是滑稽。

    大雪时节雨雪纷飞,路上行人寥有几个。

    这时本该在屋中温酒取暖,却被张清一脚轰出府内。张生见老仆身子单薄,生怕他熬不住嗝屁了,咬牙将身上仅有的衣裳递给老仆,让张生意外的是,这老仆一点都不客气,收下还含情脉脉地温柔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惹得张生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按耐不住的张清披着北国进贡的上等狐裘,来到府门前想要看看情况,毕竟是自家孩子,身上骨肉,未料想刚上前去便听见张生那爽朗的笑声,顿时气得发抖,怒道:“逆子啊,逆子,红袖,教人拿棍棒将这门前二人打得半身不遂,若是打死了,随处挖个坑给他埋了!”

    丫鬟红袖哪敢真的去叫人啊,连忙小跑去书房喊先生了。

    先生是位女先生,名为苏洛,年长张生三岁,师从大家韩若子,有经纬之才,与奇女洛渔齐名。张清曾取笑,张生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苏洛的三尺教鞭。

    可不是,若说在这偌大京城里,让张生打心眼里最佩服的是谁,那当之无愧便是这位先生,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刺绣女红,她都十分精通。

    “先生,您快去看看吧,老爷扬言说要把少爷打得半身不遂,随处找个坑给埋了。”红袖气喘吁吁地道。

    苏洛放下纤手中的诗卷,披上素雅花裘,对红袖淡笑道:“别着急,随我去看看。”

    丫鬟轻轻挽着先生,还未到府门前,便听见这二大一小的吵骂声。

    “你这混小子,叫你在此好好反省,你倒行,还挺会苦中寻乐啊,几丈远都能听到你小子爽朗的笑声了!”

    “张清,虽然你是我父亲,但也得搞清楚情况再来教训儿子好伐,我是故意笑的吗?”

    “老爷,这还真不怪小主子,都是…”

    “你也看看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着他一起胡闹,害不害臊?”

    “还行…”

    “闭嘴!”

    ……

    道上偶有行人路过,听见些许叫骂声,还挺稀奇,定眼一瞧,哟,大司马府!赶忙捂住眼睛快步离开,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苏洛见这三人嘴皮子都累了,便轻声建议道:“这外面正下着大雪,不如进屋吧,别把人冻坏了,落下什么病根了。”

    张清见女先生开口了,也便找个台阶下了,点头道:“也好,进屋再骂,红袖,赶紧给少爷拿件衣服。”

    “小主子,这衣服还你。”老仆呵呵笑道。

    “不用,自己留着吧!”张生没好气道。

    几人来到北书房,房间正中央点了一盆炉火,火上温着一壶窖藏的徽山梅子酒。

    张生光着膀子在雪中跪了几个时辰,身子早已被冻得通红,苏洛从房中拿出一盒软膏,吩咐丫鬟道:“这不龟膏是北国进贡来的,说是对冻伤有奇用,小玉,快与少爷涂上。”

    张清围着炉火一边搓手,一边笑呵呵地道:“先生真是温柔体贴,若嫁与我家这小…”

    “啊!”张生无故一声惨叫将张清到嘴的话堵了回去。

    张清实在忍无可忍,伸腿对着张生就是狠狠一脚,又是一声惨叫。

    张生哭声道:“小玉,你动作轻点,弄疼少爷我了。”

    正在抹药的小玉一脸无辜,委屈道:“少爷,我动作本来就很轻啊。”

    一句惹得众人发笑,梅子酒的香味溢满了书房。

    待笑声过后,苏洛温柔地看着张生,轻语道:“大司马,这些天我想带小生去一趟寒山寺。”

    寒山寺,坐落于京城北边的一座山上,内供七十二座佛像,外设三十六块浮雕。传闻寺中有住持,姓王名文载,号月舟,圆寂之时,遍体透发金光,未过多久,身体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数十颗舍利,今还供在寺内。

    “寒山寺啊,许多年没到那儿了,也是该去看看了。”张清喃喃道。

    转眼间,十八年来已过,这杀妻之仇却迟迟未报,实在枉为世间男儿!

    张清神情落寞,这位在战场上历经过无数次惨烈厮杀,数次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大将军,终究也敌不过这把无情的岁月刀子。

    坐在门槛上的老仆出神地望着庭院中不断飘下的鹅毛雪花,憨憨一笑。

    想必那儿的山茶花也要开苞了,遗憾的是,旧时的佳人却不见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懵懂无知的张生似乎还不知道这风雪散尽的路到底通向哪一方,自己脚下的又是哪一条路。

    这雪下得还真大。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茫茫白雪中,只有草房这一抹灰色。

    主人披着覆满积雪的蓑衣,一步一步在雪中踏下脚印,缓慢地朝湖边走去。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望上去如平地一般。湖中心插着一把钝剑,掩了点积雪。

    湖边坐着一位老者,头戴斗笠,手中握着一根鱼竿,任几尺鱼线卷放在冰面上。

    独钓寒江雪。

    蓑衣人走到湖心,用力将钝剑拔起,霎时间冰面破碎,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剑名太阿,长三寸二尺,重十斤九两,为天外玄铁所铸。钝剑无锋,大巧不工。

    大雪纷飞,疾行如影。一柄太阿卷起千层雪随蓑衣人而升,又在瞬间崩裂,散出万千雪沫。

    风雪渐散,垂钓老者丝毫未动,整个冰面完全被打破,鱼线缓缓沉入湖中。

    蓑衣人持剑在老者旁边寻了个位子,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

    垂钓老者眼神盯着湖中鱼线动静,嗤笑道:“无名啊,无名,这江湖还果真没有了你的姓名,你他娘的还真窝囊。”

    蓑衣人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太阿,淡道:“没我姓名那又如何?主要是可惜了手中这把剑。”

    忽然,湖中突然有了些许动静,老者轻轻一扯手中鱼竿,一条掌大的鲤鱼被带出湖面,老者开口问道:“想好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不然为何在着湖边等着我?”蓑衣人反问道。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诺,这鱼就当与你的送别礼了,但草房中那一坛浮蚁酒你就自己去拿吧。”

    “那,等我活着回来?”

    某年某日,剑圣公孙无名手持太阿,踏雪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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