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真只是一直没顾得上想，这会儿他想了想，其实有点儿明白，但又不全明白。
“叔……你爸爸说，你养什么什么，”他犹豫着问，“是在说我？”
“也不是说你，”赵咸笑了一下，“他是那么以为的。”
“可我是男的呀，他应该也看到了吧？”杨亦真说，“他是看错了？”
赵咸把那杯水喝完了，才说，“你是女的，他就不生气了。”
“啊？”杨亦真没懂。
“我喜欢男的，我爸知道，刚才又看到……那什么，就误会了。但是我没养过少爷，真的没有。他心里是那么觉得的，就那么认定了。”
赵咸等了一会儿，杨亦真一直没说话。
“你，能接受吗？”
杨亦真犹豫了半天，“我……不了解，我以前不知道有，有这个事情。”
赵咸难得的一点儿紧张感被诧异挤出了呼吸不畅的胸腔。
“那不能接受，是怎么表现的呢？”杨亦真继续求知。
“就，觉得我恶心，不想靠近我，不想跟我说话之类的。”赵咸挑了几种表现说。
“那我没有，真的，”杨亦真很高兴，“我能接受，能接受啊。”
他是确实一无所知，没敢贸然说自己能接受，万一是不能接受，这就太过分了。
可是高兴完了他又忽然想到，这么问，让学长亲口解释怎么样是不能接受，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如果学长曾经被人这么对待过呢？
就不能自己去百度一下？
可是也来不及啊。
为什么不提前百度一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这种事？
学那么多知识，有什么用？
他脑子里百转千回后悔了无数遍，赵咸只当他还在确认，忍不住笑了，心情也不知不觉轻松了起来。
就看到杨亦真挺内疚地抬头，“对不起学长，我不应该问……”
“没有，我不介意，只是有时候觉得没必要说，但是你知道了就知道了。”
“不是，”杨亦真见他理解错了，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我就是能接受，就是，很好。”
赵咸心里一软，笑出了声。
“还要给我发奖状啊？”
杨亦真没说话，他一时间想到了太多问题，大脑都反应不过来了，又不知道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适合说的。
“能接受，那尴尬吗？”赵咸又问。
这次杨亦真听懂了，但是他又不太笃定了。
“其实喜欢异性的人比喜欢同性的人多那么多，他们也不是就不能跟异性和平相处了，但是可能有的人就觉得尴尬什么的，就好像不躲开就得喜欢上他，其实也……”
赵咸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不自在，自嘲地笑了一下，脸颊泛红。杨亦真看得心跳停了一拍。
“那你喜欢我吗？”
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五雷轰顶。
天雷滚滚，从五湖四海赶来劈开他猪一样的脑子，要看看他屎一样的情商。
赵咸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脑袋，不动声色地给他圆过去，“当然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不会让你尴尬的。”
他抹了把脸，“在你这，我两关都过了，不容易。”
杨亦真问，“那我还能给你补课吗？”
“就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的老师。”赵咸打趣。
杨亦真放了心，想想，又说，“因为很重要。”
对他来说很重要，对学长来说更重要。
虽然杨亦真还有很多事不清楚，但是能做到他都会为学长去做。
赵咸看了眼表，这一通折腾，竟然也就浪费了半个小时，还能学一个半小时。
他去开了半扇窗透气，窗外天很蓝，白云大朵大朵地停在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转身，就看到杨亦真趴在沙发上看猫，他笑着问：“想好叫它什么了没？”
杨亦真没有给什么东西起过名字，昨天回去他也想了，但是没有想到什么又好听又不俗的。
赵咸刚问他，他就想到了一个。
“我想叫它，学，霸。”
赵咸挑挑眉毛，“什么？”
“学霸，这样，咱们家里就有三个学霸了。”杨亦真挺兴奋的。
赵咸笑问：“我也是学霸？”
杨亦真点头，“你会是的，我说它是学霸，它就成了学霸，所以我说你是，你就会是。”
“行，你说是就是吧。”赵咸这会儿心里还是有点乱，“我下去抽根烟，五分钟上来，你们两个学霸独处一下吧。”
杨亦真皱了皱眉，不太想让赵咸抽烟，但也没说什么。
赵咸出门了，他拿出手机想百度一下，对着输入框又不知道该打什么关键词。他的手机是家里大人换下来的二手，刚给他了半年，手机上很多东西他都不怎么会，就只会听听歌，发个微信，定个闹钟。
他输入了“喜欢同性”，但是搜出来的似乎都是一些卖假药的和黄□□站。
联想关键词，有一个是两个字母。他点进去，发现了很多网络小说。
他大致看了一下书名，决定晚上回去用小兵哥的电脑看，可以省点流量。
脑子里都是学长，赵咸上楼以后他还有点缓不过来。
他抽出两张数学卷子，跟赵咸一人一张从填空题开始做。
赵咸跟着他，已经快速地把数学必修内容基本过完了，现在是在以题代练，慢慢找解题的感觉，发现了薄弱的点，再随时回课本去补。
杨亦真一心两用，一半做题，一半盯赵咸，默默记着他犯过一次以上的小错误。
一个小时以后，他的卷子正好做完，赵咸的还剩后三道大题。
“你这三道题先别做了，”杨亦真拿过赵咸的卷子，铅笔刷刷地标了错题的小结，“订正前面的，然后跟在我的小结后面写你的小结。”
赵咸笑着说好，小老师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独断专横了，他都不太忍心开玩笑，怕伤了他的锐气。
“我这张卷子也是写给你看的，小题的步骤都写在空白地方了，大题步骤也是规范的，你看一遍，明天我重点讲几道题。”
杨亦真答案都没对，把两张试卷折在一起，夹进赵咸的课本里。
“明白了，老师。”赵咸说，“明天二十五了吧，要不年前就上到二十五？”
杨亦真摸了摸书封面，抚平卷起的一角，抬头看他，“那年后呢？”
赵咸笑道，“年后啊，你什么时候看够了春晚重播，什么时候开始，我先自学着，等着你，行吗？”
“行。”杨亦真想，这个时间安排他挺满意。
送完杨亦真，赵咸顺便把车开到了网吧门口，推门进去。
正是饭点，网吧里虽然禁烟，但也充溢着一股泡面火腿肠味儿，于磊跟吴天昊他们几个窝在灯光明亮的包厢里，沉醉地四排着。
“赵甜甜来了。”于磊说。
“赵甜甜来了。”吴天昊笑着说。
赵咸嗤笑了一下，“吃饭去啊，不饿吗？”
“走吧走吧。”于磊扫了一眼屏幕，“昊哥要吃鸡了。”
“你走了我吃个屁。”吴天昊不满，“行了滚吧滚吧。”
“一起去吧。”赵咸靠在门边道。
“你们去吧，我一会回家。”
于磊跟着赵咸出了门，恋恋不舍道，“吴天昊太有意思了。”
赵咸颇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有时候真的觉得这种，性格好，人酷，会打游戏，这种哥们，比女朋友好多了好吗？”
“别跟我说，我不关心。”
“你至于吗？”于磊道。
赵咸心里对赵剑刚的火还一直憋着没发出来，实在忍不住想跟于磊吵一架，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这其实也不是于磊的问题，他又把这茬带了过去。
“想吃什么？这边有家火锅店挺好的，或者烤肉，还有日料。”
“都行，”于磊想了想，“火锅吧，蔫儿冷的。”
赵咸就开车带他去火锅店，牛肉火锅自助的三小时档，可以吃到九点了。
一边转悠着取食材，赵咸一边反思自己，愈发觉得刚才那句话不是很合适，但是又不知道要不要再提起来。
回去坐下以后于磊倒是开始聊起了别的，说着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赵咸。”
“嗯？”
“我过来是想你了，担心你，朋友之间的。”于磊说，“有话跟我直说好不？”
赵咸笑了一下，“生气了？”
于磊开始下牛肉，“没有，以为你生气了呢。你们这些小基佬，真的太脆弱了。”
赵咸没说话。
“本来还想跟你汇报一下齐小兵的事儿，现在也特么不敢说了。”
“对不住，刚才是朝
朝你乱撒气了，我的错。”
“哎，没关系，爸爸包容你。”
“那还说吗，齐小兵？”
“说，必须说，我都忍不住了。”于磊笑了。
“小兵，感觉状态不太好，进组之前我去找他几次，大白天的，回回都在睡觉。”
“嗯。”
“我俩聊你们高中的事儿，初中的事儿，小学的幼儿园的都聊了，根据他的描述，你应该是个渣男，当然他不是这么说的，但是理性人听完了大概都会这么下判断。”
“嗯。”
“你为什么跟人家分？没感觉了？齐小兵说是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你为什么跟人家好？齐小兵说是他追的你，也不怪你。你为什么不去追他让他追你？齐小兵说是你不想带坏他，为了他好。”
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那你这渣得无可指摘啊。”
赵咸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含含糊糊道，“被拿来试了一次真心，就渣成这样了。”
“快点，继续解释，我等着呢。”于磊抢了他一块肉。
赵咸其实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了，“说不清。”
于磊敲了敲碟子，“一句一句说，我能听不懂？”
赵咸感觉自己口才有限，于是又下了两碟牛舌。
“你说，我为什么不想听你跟我那么说吴天昊？”
“嫌弃我呗。”
赵咸笑了一下，“不是，我是怕你记恨我，就像齐小兵这样。”
于磊顿了顿，“老子是直的！”
“那我也不太确定啊。”
“很确定好吗？！我跟我前女友谈了三年多，就是大二分手了以后才没再谈的。”
“我知道。”
“还说你不关心，你这不还是在关心我。”于磊甜甜蜜蜜地说。
他把话翻来覆去琢磨两遍，忽然明白了赵咸。
如果换个人，听了这种话，以后再跟吴天昊相处，很难没有芥蒂。到时候心里不舒服，当然忍不住要讨厌赵咸。
他自己的恋爱谈得磕磕巴巴，就因为是小众群体代表，因为耳根软了点儿，心地好了点儿，反而成了一种被周围人消费的公共资源。
其实谁性向什么，跟赵咸也没半毛钱关系。
于磊心都疼了，太可怜了。
“赵甜甜，你放心，”他开了两罐啤酒，递过去一罐，“我跟你一辈子兄弟。”
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宣言让赵咸笑出了声，他碰了碰易拉罐，仰头半分钟喝完。
“你酱碟里怎么什么辣都没有？”于磊想还他一块肉。
“不吃辣了，下午犯哮喘了。”赵咸笑笑。
于磊吓一跳，“去医院了吗？”
“已经好了。”说到这个，他又想起了杨亦真，嘴角忍不住上扬。
最后还是没细说那些高中时候的事，他岔开了话题，听于磊讲自己学校的事情，以及跟前女友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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