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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拔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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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兵伐谋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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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时分,城内传来命令,要保定军就地驻扎,等待朝廷调遣,世宗遣内帑慰劳各路勤王军,城内医药也陆续送往各营,气氛大大缓和下来。谁知到了晚上,杜汉宣突然下令全军戒备,中军大帐周围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大太监杨增此刻正眯着眼睛,歪在杜汉宣所坐椅上,杜汉宣甚是恭敬地站立旁边,除此之外,帐内只有杨增从成立带出来的几名锦衣卫。

    苏青岭被秘密传入帐中,杨增见到他,嘴角含笑,指他向杜汉宣道:“当兵的都如他这么忠勇,何愁边患难平?”杜汉宣忙道:“虽是可塑之才,但尚缺历练。”杨增点头,又问道:“小苏啊,可知咱家深夜召你来是为何事?”

    苏青岭早听消息说出了事,一见杨增和随行的锦衣卫,心里叫苦,多半是因自己之事,连累了杜汉宣,谁想听这太监话印,又窥杜汉宣脸色,都显得颇为轻松,自己定了定神,回话道:“回禀公公,军中有令,禁止私论上官,卑职不知。”杨增颔首一笑,眉宇间微露赞许之色,冲着身旁一名锦衣卫旗官,道:“你瞧瞧,你把咱家此行要办的事说给他听听。”

    苏青岭认得这员锦衣卫正是战场上打过照面的那名御前侍卫,只听他道:“锦衣卫接到线报,宣府军参将张寅里通北虏,须彻查。”

    苏青岭早知宣府军有蹊跷,听到这句话倒应验了,杨增伸了懒腰,起身道:“怎么,你不奇怪吗?”苏青岭道:“我们保定军没这种人。”杨增道:“边将功过论定,自有兵部勘核……先不说这个,传唤一员参将进京原本是寻常之事,可张寅这厮却有点棘手——杜将军或许听说过,嘉靖五年,有人讦告白莲教反贼李福达化名张寅任职军中,当时巡按御史马录欲利用此案倾陷武定侯郭勋,后来张家鸣冤,经三法司会审,断定是起冤案,内阁将审理问招刊印《钦明大狱录》,公布天下,这些都是经过圣览的。经此一案,此前不少牵涉大礼议的朝臣借由此案被罢官治罪,涉及国本,想审张寅绝非易事……唉,若非亲身经历,谁又能料想我天朝王师中竟有如斯汉奸国贼!”

    杨增有感而发,众人皆不好多言,杨增又道:“小苏呀,若是张寅果真回京受审,公堂之上,你可敢当面指正?”

    张寅案发生在二十年前,苏青岭也没看过什么《钦明大狱录》,但本朝大礼议世人皆知,听了杨增一番话,暗思这杨太监真是阴魂不散,便答道:“卑职人微言轻,何当此重任,当时经历也非我一人,我们保定军和京营众官兵无不亲眼所见,都可作证。”

    杨增呵呵笑道:“你要咱家把上百号人都搬上东……额,刑部大堂不成?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排兵布阵啊?你岂不闻‘兵不贵多而贵精,将不贵勇而贵谋’,当时你是统兵之将,上堂说话自然有分量了。”

    苏青岭只得道:“卑职斗胆,敢问公公,军中捕人最易引发不测,张参将现在是统领宣府军的主将,眼下鞑军仍在关内,若无万全之策,卑职斗胆请公公三思。”杜汉宣忙喝令道:“苏青岭,你住嘴,你说这些,杨公公岂会不知?”

    杨增起身,来回踱着步子,一时叹道:“咱家的确没什么好法子……”

    帐内一时静了下来,忽然有亲兵来报:“宣府军张参将听闻我军缺少医药,特令游击易秋河押送几箱金疮药和甘草来,此刻已到辕门。”

    杨增冷冷一笑,起身带着随从置身帐后,易秋河入帐参见杜汉宣,见苏青岭在侧,不由诧异,寒暄几句,交接了药材后便要起身告辞,杜汉宣命苏青岭相送。

    待到出了辕门,易秋河见无他人,趁机攀谈道:“苏老弟,我奉张将军之命前来,一来是久仰贵军忠勇,再者是为前日误会,心里委实难安,八路勤王军互不统属,又是天黑难辨,不过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贤弟宰相肚里能撑船,将来前途无量,飞黄腾达有日,千万别跟我这个粗人计较。”

    苏青岭道:“大人言重,末将何敢克当?末将年轻不知轻重,处事操切,今后能在军中有容身之地也就万幸了,哪里还当得起‘飞黄腾达’四个字,大人见笑了。”

    易秋河见他似有苦衷,顿时灵机一动,探问道:“诶,愚兄痴长几岁,算是见过风浪,你有难处,不妨说与我听,我在张将军面前还说得上话。”苏青岭仍是摇头叹息道:“还不是因为遇上那死鬼钦差,我苏某人自问站得直行得正,随他怎地,不说也罢!夜路难走,请恕不能远送。”

    易秋河奇心中暗奇,随口安慰几句,起身上马,心下估算:“这厮好歹救了杨增一命,好事一桩啊,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莫非也得罪了杨太监?眼下非常时期,杨太监根本不会与他这种小角色计较,万一触了霉头,只怕难在军中呆去了。”

    回到大帐内,杨增断定易秋河是来探听虚实的,苏青岭想到易秋河铁定是张寅心腹,灵机一动,进言道:“张将军统领重兵,身后牵扯复杂,倘若强行逮捕他,只怕狗急跳墙,惊动朝廷,后果难料,所以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先放一放他,从易秋河身上想想办法。”

    杨增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苏青岭道:“其实易秋河已经命悬一线了,想屠尽我全军而未可得,反倒暴露了自己,等他回营是不敢向张寅禀报自己的图谋已经被识破了,他不怕张寅丢车保帅吗?摆在易秋河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牢牢抓住张寅,要么就是我不把易秋河说出来,依然置身事外。”

    杨增细嚼其意,那姓齐的锦衣卫则道:“但是易秋河可不敢赌你不说。”

    苏青岭反问道:“怎么才能让我不说呢?”

    那锦衣卫愕然,苏青岭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杨增托着下巴,想了半天,问道:“如果易秋河料想你已经把他的底细说出去了,那么杀了你也于事无补。”

    苏青岭道:“大人还记得之前被俘的刺客吗?”

    杨增反问道:“不是被你一枪捅死了吗?”

    苏青岭正色道:“唯一的活口也死了,大人也曾经怀疑过卑职的用意吧?”

    杨增冷哼一声道:“有一瞬间,咱家也怀疑过,你说吧,到底怎么着,咱家洗耳恭听。”

    苏青岭道:“不敢,卑职以为可以把此事散布到宣府军去,易秋河或许也能做出和大人类似的判断来,但仅仅凭此,他仍然拿不准形势是否对他不利,这样也更能吊起他的胃口。如果我是易秋河,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我接触的机会的,最好能套出我到底有没有说出他的秘密,再做下一步打算不迟,他颇费心思亲自来我军施医赠药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苏青岭将计划和盘托出后的第三天,保定军大营里一早上就热闹起来,不知何时各营开始流传保定军勤王有功,皇上特旨恩赏,今天果真有钦差要来,看样一番小富贵是跑不了了。各营官兵兴冲冲地胡思乱想之际,杜汉宣早已下令众将守好营寨,又将军纪三令五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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