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又来了。”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周浩明转头一看，是棵白皮树。
“你认得我？”周浩明有点惊奇。
“那是，上次你被射杀，就死在我旁边，我还为你惋惜呢。”白皮树认真说道。
周浩明想起来了，是彩色森林。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正值深秋，地面落了厚厚的一层彩叶，有红，有黄，有黑，有白……
一阵凉风刮来，周浩明打了个冷颤，他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四处观望，却不知路在何处。
“还有危险吗？”周浩明躲到白皮树后面，低声问道。
“哈哈，还是这熊样。”旁边一棵花皮树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笑道。
“呵呵，暂时没有。”白皮树不紧不慢回道。
落叶被风卷起，相互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周浩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之前被射杀的情形历历在目，现在重回现场不由心生恐惧，他抬头问道：“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还想走，忘记上次怎么死的吗？”不远处一棵红皮树提高嗓门说道。
“就是，还不如留下陪我们聊天活的长久，哈哈。”花皮树不失时机打趣。
白皮树说道：“你们别逗他了，他有腿能走就让他走吧，给你们两条腿，我不相信你们会在这待一辈子！”
白皮树低头看向周浩明：“小伙子，我站在这里两百多年了，能看到的人大部分都往南去了。”说完站直身子，树叶像雪片一样从枝头飘落，随即又被风吹向远处。
周浩明起身辨别方向，随后向大树们告别。
“小伙子，走慢点、多观察，在我感知范围之外或许有致命的危险。”白皮树郑重地嘱咐道，声音更加低沉。
周浩明转身道谢，继续向远方走去。
花皮树接道：“小伙子，可别被杀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哈哈哈。”
周浩明没有回头，他右手握拳举过头顶，随后伸出了中指。
黄皮树望着周浩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斑驳深处，不由小声叹道：“森林广袤，不是我们所能认知的。”
走了一会，周浩明发现，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大树才能说话，小树是没有办法交流的。这些大树与人一样，有的年少轻狂，有的成熟稳重，有的正直善良，有的奸诈邪恶……
周浩明渐渐习惯了大树们的呼哨调侃，不时回上两句，一路上也轻松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沙哑无力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年轻人，行行好，帮我清理下身上的虫子，这些家伙搞的我生不如死！”
周浩明转头望去，是一棵紫色大树。
这棵树的树叶已全部凋落，与其它树形成鲜明对比，干枯斑驳的树皮里流出许多深褐色的粘液，树干与树皮的缝隙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此树已然命不久矣。
周浩明找来树枝，认真清理着树身上的虫子，大树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哼声。
“年轻人，你要去哪啊？”大树仿佛有了点精神。
“我要走出这片森林，在这里我感到不安全。”
大树轻轻咳嗽了几下，说道：“我在这里九百年了，从我身边经过的人比现在身上的虫子还多，他们有的向南，有的向西，有的向东，有的向北……”
说到这里，大树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浩明专心清理虫子，没在意大树的语气，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没有回来。”
“虽然我不知道森林其它地方发生的事，但我周围的事物还是有些规律的。”大树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大概每一百年，森林里就会突然出现许多没有的生物，为了便于你理解，统称为“人”吧。这些人并不是从同一地方来的，他们的身形、穿着、语言、武器都不同。”
“这些人和你一样，对这片森林一无所知，他们也感到惶恐和好奇，也想尽快走出这片森林。他们制定了详细计划，分配好资源和任务，因为有先进的武器，他们信心满满……”
周浩明听的入了神，迫不及待追问道：“然后呢？”
大树说了这么久，明显有点接不上气，咳嗽两声：“我岁数已大，不比你这年轻人，让我缓缓。”
一阵风吹过，大树摇了摇干枯的树枝，继续说道：“能活到我这岁数的紫槐屈指可数，如果你把我身上的虫子清理干净，说不定我能活到一千岁，呵呵。”
“哦，忘记说了，一会清理完虫子再把前面那些白花草捣碎，塞进我的树皮里，这些草能驱虫。”
“咳咳，说到哪了？”
周浩明有点着急，提示道：“他们信心满满。”
“九百年了，有多少人活着走出去我不清楚，但在我身旁被屠杀的太多了，他们有的是上百人的队伍，配备着精良的武器；有的和你一样只身一人，势单力薄，有什么区别呢？最终都死在这里……唉。”大树有些伤感，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周浩明认真清理着树身，有点好奇地问道：“人多枪好，怎么还死完了呢？”
“在森林里，你永远不知道对手有多强大，除非你是上帝，鸟瞰森林全貌，洞察一草一木。”
大树咂了下嘴，仿佛在回味着什么：“或许我活到一千岁会有幸见到上帝般的存在？森林里超过千岁的树可不多呦，咳咳。”
说到这里，大树放慢了语速：“年轻人，我建议你不要再走啦，就在我这呆几天，我知道松鼠藏食的地方，也知道狗熊废弃的洞穴。如果有人来，我还能给你报信，活着总比死了好。”
周浩明没有回答，只是卖力地清理着虫子……
“好啦！虫子都弄死了，草药也填满啦！”周浩明满头大汗，显然为这事费了力气。
“谢谢你，年轻人。”大树愉悦地说道。
看着周浩明继续前行的背影，大树叹了口气，提高声音叮嘱道：“那些想走出森林的人，也许都死在了森林里，何况你一个人，还没有武器。”
周浩明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突然，老树急促说道：“快回来，前面有人！”
周浩明迅速躲在一棵树后面，侧身瞄着远处。
不一会，几个身形怪异的直立动物在树影后出现，周浩明倒吸一口冷气，抽回脑袋，用手使劲按着胸口，仿佛要阻止心脏一跃而出。
老树焦虑地望着周浩明，小声说道：“趴下！”
周浩明这才回过神，迅速趴倒在树坑里，用周围的树叶盖住自己的身子，他大气不敢出，只露一双眼睛惊恐地观察着前方。
随着脚步声靠近，周浩明终于看清楚了：这些直立动物有三米多高，浑身被绿色的硬壳覆盖，六条肢体中的后面四条支撑地面负责移动，前面两条则和人类一样，端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武器。
地面上的树叶被“绿壳”搅动，发出越来越大的沙沙声，周浩明不敢细看，迅速低下头，屏住呼吸，心中默默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沙……沙……沙……”
周浩明隐隐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胳膊，“不好！被发现了！”
他吓得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使劲拨开“绿壳”的手臂。
“小周！小周！”
周浩明睁开眼睛，发现一脸激愤的费正力站在面前：“你吃错药了？”
原来是一场梦。
“周浩明，下午上班要给赵督查汇报情况，你到底看的咋样了？”费正力拍着桌子，瞪眼问道。
周浩明揉了揉眼睛，看了下表：下午2点10分，马上就上班了。
“嗯，差不多了。”
费正力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周浩明身旁，小声说道：“你可千万别搞事啊！就算哥求你了行不？”
“你的意思是让我说谎？”周浩明认真地质问道。
费正力心里清楚，这个项目的资金支付和使用存在很大问题，自己上任计财科科长后，就经手了两笔，这两笔都是有问题的。
如果周浩明实话实说，自己虽然不至于沦落到王福禄吃牢饭的下场，但前途也就此终结。
费正力不敢直言，只好哀求道：“我也没办法，你就看在老哥一把年纪的份上，帮帮忙吧！这也是张局的意思。”不光是费正力，张喜明和省局相关人员也脱不了干系。
赵雅菲为避免影响审查公正的情况发生，实施局领导回避制度，为防止落下把柄，张喜明昨晚电话联系了周浩明，语气诚恳并带有一丝请求。
是实话实说揭穿真相，还是难得糊涂退隐山林？
周浩明头一次出现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当初只因王福禄举报事件，就让他吃尽了苦头，如今再揭穿真相，又会有一批领导干部仕途终结，还有谁会容他？
如果装作糊涂，可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但却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2点半刚过，赵雅菲抱着一落文件，走进了会议室。
“哟，你俩都在呢。”她随口说着，将文件放在桌上，分类排开。
还没等费正力答话，她接道：“周工，结果有什么出入吗？”
此时的周浩明还在作思想斗争，看着赵雅菲迫切的眼神，同时也感受到费正力的哀求，他支吾着有些结巴。
这时老树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那些想走出森林的人，也许都死在了森林里，何况你一个人，还没有武器。”
“周工，你没休息好吗？”赵雅菲提高声音追问道。
“哦，对不起，刚才我在整理思绪，想着怎样回答更有条理些。”周浩明将注意力集中在赵雅菲身上，笑着答道。
赵雅菲有点奇怪：“你还没看完结算单吧，明天上午答复……”
周浩明打断了她的话，郑重地说道：“不用，我已经全部看完了，除了门窗附属工程外，和去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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