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下雨，稀稀拉拉不停。
“为什么命运总和我作对？”
“老天！你就这点本事？除了苦痛和伤害你还会什么？”
“有种把老子的命也一并收了，否则我定会讨回公道！”
“啊~！！！！”
……
周浩明整整守了三天灵，由于连续不吃不喝不睡，他憔悴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好似害了场大病。
周浩明的眼泪早已干涸，牵挂的人少了，认知世界的标准也会改变，他机械地答谢着每位亲友，望着他们的表情，已无一丝波澜。
这几天祭奠的人来来往往，神态动作各有不同，有的动了真情，有的只是逢场作戏。
与此同时，张喜明也几天没睡好觉了。
由于周浩明的不辞而别，高得发对他大发雷霆，让他对可能发生的舆论及后果作好准备，责任自负，不要牵连省局。
张喜明一手按着座机，一手抽着中华，他接连抽了三根后，再次拨打周浩明的手机，依然关机。
正在愁肠时，楼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人冲了进来，正是费正力：“张局，找到了！”
张喜明瞪大眼睛：“在哪？”
“他妈去世了，现在老家守灵。”
“快备车！叫上陈鹏一起走！”张喜明掐掉烟，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费正力急忙拦着：“张局，我知道你心急，但也要有个计划不是，人家妈过世了，总不能空手就过去啊！先开个碰头会，商量完再走不迟。”
很多人都不赞同为个毛头小子兴师动众，但张喜明力压众议，他知道解释没用，现在周浩明已经和自己前途画等号了。
张喜明一行人赶到，徐霞刚刚下葬。
村里人见大城市来的领导对徐霞行大礼，对周浩明毕恭毕敬，完了又从车上抬下许多家电物品进了老周家……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在议论周浩明在城里当了大官。
为了尽快平息言论，还家里一个清静，周浩明将张喜明一行人请进家门，进行简短沟通，最终答应处理完母亲后事就回单位。
张喜明如释重负，笑容浮现在脸上，突然发现不妥，随即尴尬告辞。
门外早已被围的严严实实，有好事者问：“首长，俺村周娃子是个什么官啊？”
张喜明拱手不语继续前行，可众人却不肯让路，无奈只好说道：“他是我们重点培养对象，是难得的人才，我们还有重要的事处理，请乡亲们让一条道好吗？”
“看来周娃子是个大官，你看这车、这物件，这些人穿的恁个好嘞！”一个老妇说道。
周围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张喜明一时出去不得。
“领导住几天再走行着嘞？”说话的是村小学代课老师牛二，这是小名，大名周浩明并不知道。
“都嚷嘛！闲着没事了吧？”村长周进宝拨开人群，领着张喜明走了过去。
张喜明不敢多作停留，快速上车离去。
“你看这，官当大了就是牛！我儿啥时能有这出息？”一个老汉叼着烟锅，背着手自语道。
“你可拉倒吧！娃都不让上学，还能当官？娶上婆姨就不错啦！你以为个个都是周娃子。”旁边一个婆娘嘴快接道。
村长目送车队远去，许久回身说道：“好啦！都回！一个个老脸都丢尽了。”
“这都晌午了，还不让吃饭了啊？”一个穿着破烂，略显扎眼的中年汉子回了句，眼神却看向周浩明家院子。
人群又慢慢聚拢回来，都在等待着什么。
“两只羊、一头猪、一车鸡都让你们吃完了，还想咋？”村长来了气，大声呵斥道：“都回去干活，别丢祖宗的脸！”
“帮忙钱没给，吃个饭咋还丢脸嘞！”中年汉子也来了气。
人群也骚动起来，有的说祖宗留下的规矩，必须要吃够七天才行，有的说都是同村父老，多吃几顿饭是看的起你，有的说周娃子当了大官，不吃你吃谁？
赞同村长的只有少数几个年轻人，他们虽然受过良好教育，但没有话语权。
周浩明的父亲周进仁来到门前：“来吧！大家进来坐，先喝茶。”他疲惫苍白的脸上更多的是无奈。
家里的食物根本无法做这么多人的饭，当初请村里的人谈好的五天，谁知都变卦了呢？
人们进到屋里，翻弄着张喜明送来的物件，嘴里夸赞不绝，眼睛却流露出贪婪。
周浩明见状拉过父亲：“爸，现在再去采购做饭来不及，他们都饿着肚子只怕会生事，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
周进仁正为此事发愁，急忙催促快说。
“送来的物件不是好事，不但招人嫉妒还会招人惦记。”周浩明打量下四周，继续小声道：“一会您就说，家里没有余粮了，让他们先回，明天我们联系家电收购卖掉这些物件，卖的钱全部分给大家不留一分。”
周进仁皱了下眉：“这些都是新的啊！那样卖掉吃大亏了！”
“爸，你还不明白吗？”周浩明把父亲拉到里屋：“家里有这些东西不是好事，如果你不卖的话，扔掉也行。”
“爸，今天人太多，没地方坐了！”周桦在屋外招呼茶水，大声喊着。
周进仁的思绪被打断，摆手说：“我自有打算。”
眼看父亲出屋，周浩明跟上一把拉住他：“今天人比前几天多，因为除了吃饭，更多是冲着这些物件来的，您还不明白吗？”
“爸，您就听我这一次吧！”父子相视，心有灵犀。
咣当一声，屋门从外面推开了，正是刚才火气大的汉子：“周哥啊，你们在屋里墨迹啥咧！还不开饭嘞!”
“呦，你看我这记性，走，我把事情给你们说说。”周进仁拍着汉子的后背，一起走到院子。
清了清嗓子，周进仁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周进仁代表家人在此对大家的诚挚帮助和关爱深表谢意，本想着招呼大家吃顿好饭，没想因悲伤过度，加之连日操劳，记性大不如前。”
“别扯客套话！”前桌一个老汉有点不耐烦，起哄说道。
周进仁并不在意，继续说：“刚进里屋查看，这才发现米面肉油昨日已经吃完，今天无米下锅了！”
话音刚落，怨愤声四起。
“大家安静下，我话还没说完。”为让事态平息，周进仁紧接着大声说道：“我会补偿大家，今天在场的每位都会得到我周进仁现金补偿！”
“你给我们发钱？”刚才起哄的老汉大声问道。
“对！我会给所有到场的乡亲父老发钱，作为今天没能吃饭的补偿。”
人们仿佛忘记了饥饿和愤恨，表情转换成喜悦只用一秒。
“大家别上当，这周娃子哄我们呢。”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站起身，回头质疑道：“你给我们每人多少钱啊？”
“对，说清楚，别是一毛钱，打发叫花子。”
人群再次由喜悦转换成了愤恨。
周进仁表面保持平和，可苍白的脸上焦虑更加凝重了。
“各位大爷大叔、大娘大婶们，父亲这几日心力焦悴，已无法再为此事操劳，容我替他答复，或许会让各位满意。”说话的正是周浩明。
“今日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周家多了许多新的物件。”说到这，周浩明特意打开屋门，揭开门帘，让所有人看的真切。
“这不只是我的领导对我母亲辞世慰问之意，更是对全村父老乡亲帮助我们周家表达的谢意。所以这些物件我们不能自己独享，必须要让所有帮助、关心、支持我们家的全村人都有份。”
看着面露疑惑的人们，周浩明接着说道：“从明天开始，由我联系村上收购家电的人来家竞拍，价高者得，所有这些物件我们一个不留，全部卖掉。”
这时人群中窃窃私语，都觉得周浩明脑子有病。
“卖的钱全部分给各位，周家一分不留，这些物件怎么也能卖个五千吧。”周浩明回头看着那些东西，心里估算了下说道。
“有不相信的可以做监督人。”周浩明目视片刻，一个臃肿的婆娘拉起旁边汉子的胳膊，大声叫道：“我们做监督！你说句话啊！”
汉子甩开婆娘，嘴里念叨着什么。
“这样吧，我们推选三个代表做监督，这是全村人的事，大家说了算。”前面的那个老者又站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他面带笑容。
老者的意见很快得到人们赞同。
虽然饿着肚子，有意思的是所有人都在签到簿上签了字，满面喜悦地出了门。
周桦收拾好院子，关上大门，这才走到屋里小声说：“哥，你今天真厉害，全村的老汉老婆娘都被你按的服服帖帖。”
看着妹妹钦佩的神情，周浩明摸了下她的头：“你要记住，这个社会很复杂，没有永恒的友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妹妹吐下舌头，露出鄙视的表情：“谁说的，你看我二叔和隔壁张大伯，三十年的友情依然稳如磐石。”
周浩明又摸了下她的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走出了屋。
本质是利益稳如磐石，友情只是表象，个体一切行为无外乎生存和繁殖，这些你是无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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