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话啦……”手机铃声打断了周浩明的思绪,他看了眼屏幕,是费正力打来的:“小周,你到张局长办公室来下。”
电话挂了,周浩明坐在沙发上盘算着他们会耍什么花招,提拔我当个副科长?调整我到财务、办公室?难道要赔偿我这两年所受的心理伤害损失?
周浩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
百般阻挠我辞职,并不是真心让我留下,而是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怕吸引舆论的注意。
拍了下头,周浩明起身出门,往张喜明办公室走去。
“小周啊,来,坐!”张喜明热情的招呼着,费正力也殷勤地泡茶。
张喜明与王福禄不同,他不吸烟,却有洁癖,办公桌左上角总放着一块白色的手帕,无论做什么事,他时不时会用这个手帕擦拭周围的东西。
“小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你要说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张喜明拿起手帕擦掉刚从茶杯滴落到桌上的水珠。
“来,喝茶,这可是上等的铁观音。”费正力递过茶,笑着说道。
周浩明对领导们如此客气的态度不适应,不知如何是好,可一想自己铁定要辞职,心里又恢复了平静。
“张局,我没有什么条件和需要,只想辞职。”周浩明认真地说着,语气平缓而坚定。
张喜明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开始整理掉落在洁白衬衣上的头发,随后弹了下手指,笑着看向窗外。
费正力在一旁坐不住了:“小周,领导们知道这两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也觉得你可惜可怜,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领导换了,张局对你很看重,刚还给我说要调你到关键岗位好好锻炼,不要再把人才埋没了。”
说到这里,费正力看了眼张喜明,见张喜明也在看着他,表情很凝重,好像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费正力转头又看向周浩明:“你冷静一下,好好考虑,现在还年轻,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断送了大好前程。”
费正力低头喝茶,时不时瞥下张喜明,似乎在征求意见,三人都不说话,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此时窗外响起了广播体操的喇叭声,每天上午十点,是局里做操的时间,楼梯间传来了吵杂声,人们和以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嘻嘻哈哈般的你打我闹。
张喜明放下茶杯,看向了周浩明,看样子准备要说点什么。
周浩明不想浪费时间,赶在张喜明前说道:“谢谢领导们的好意,辞职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思量许久的决定,我在这里看不到希望,这并不是职务和岗位就能改变的,请领导们能换位思考,理解我的心情和想法。”
他停顿了下,看着张喜明:“请领导批准我的辞职申请。”语气坚定而有力。
费正力啜了下嘴,皱眉想说什么,张喜明发话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再研究下,最迟明天给你答复,这样行吧?”
“好的。”周浩明不假思索答道。
走出办公楼,周浩明一身轻松,望着头顶的白云蓝天,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无论以后有多么艰难我都不会后悔。
“来电话了……”周浩明正哼着歌手机响了,他以为又是局里打的,心里有点生气。
“怎么是桦桦?”周浩明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桦,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只是不停地哭泣,这让周浩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话啊!怎么啦?”
“妈她不行了,呜呜呜……”
周浩明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跌倒,他用颤抖的手扶着栏杆,象一只泄气的皮球滑落到道牙上。
许久,拿起手机:“我马上来,妈现在哪里?”
池泉县第一人民医院
周浩明买了飞机票连夜赶到了徐霞就治的医院,因为家里没有钱,县人民医院已经是他们拖人进的最好医院了。
周浩明冲下出租车,飞奔进了医院,来到母亲的病房,却没有勇气推开这最后一个屏障,他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哥!”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周浩明转头望去,周桦提着保温桶,神情呆滞、头发蓬乱,两只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
进了病房,父亲瘦弱的脊背遮挡了母亲的面容,周浩明加快脚步,期盼见到的是母亲慈祥端庄的样子。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张双目紧闭、颧骨突出、面黄肌瘦的脸……
“妈!”周浩明心痛的无以言表,放声大哭起来。
周浩明抓着母亲枯瘦的手,大声呼唤着,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徐霞面带呼吸机,浑身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颈动脉以近200的频率跳动着,表达身体对生存的努力和奋争。
自从上次周浩明回家后,徐霞的病情就没怎么好转,加上家里没钱,无法支付昂贵的抗癌药和理化疗费用,甚至基本的住院观察费用都没有办法。
父亲只好将徐霞接回家里调理,有钱就抓些中药,没钱就喝点米粥,这样坚持了近一年。
在这一年里,乡亲们也给了他们许多帮助,村主任也积极为徐霞争取大病医保,为周浩明一家减轻了不少额外负担。
即使人们的希望十分美好,客观事物发展却有它自身的规律。
癌,对健康的威胁不言而喻,仅是这个字眼,都会让很多人不寒而栗。
2016年2月,国家癌症中心发布最新一期全国癌症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此项统计数据一般滞后3年)恶性肿瘤发病例数为3804万,每10万个男性中就有289个癌症患者、平均每分钟有7个人被确诊为癌症。癌症患者是个庞大的群体,并且伴随着逐年攀升的发病率不断扩大。
得了癌症间接等于宣传了死刑。如果癌细胞没有得到有效抑制,病情会加速恶化。
就在十几天前,徐霞病情开始迅速恶化,癌细胞全身扩散,蚕食着她的生命最后一寸阵地。
徐霞被病魔消耗的已经无法活动和进食,因为肌体被蚕食殆尽,原来无法看清的血管现在全部暴突出来,看上去十分恐怖。
她的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为了不让身体腐烂,周桦每过半小时都要给母亲翻身,并擦拭身体,由于大小便早已失禁,纸尿裤也无法满足需要。
周浩明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心痛的早已无法忍受。
突然,徐霞了一下,肚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响声,可能是疼痛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病危通知书已经下了两次,我好怕妈就这样走了。”周桦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又哭了起来。
这时,徐霞缓缓睁开了眼,眼睛里全是黄色分泌物,眼仁也变成了淡黄色,完全没有了生命活力。
即使徐霞只能轻声地,但周浩明知道母亲此时是清醒的,因为颈动脉跳动的更快了。
周浩明哭的无法自已,他大声呼喊着,只希望时光倒流,母亲能重返健康。护士也无奈的摇头,关紧房门走了出去,这是徐霞生命的最后一刻。
徐霞的身体已经无法表达任何情感,她了几声,眼角流下了一滴泪,随后颈动脉停止了跳动……
2016年12月21日,周浩明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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