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明写好了辞职信,很快又揉成团扔进了垃圾筐,他有自己的顾虑。
周浩明参加工作不久,他母亲徐霞便查出卵巢癌二期,为了不影响周浩明工作,家里人一直瞒着他。
直到前天,他的同村好友打电话告诉他父亲到处借钱,家里的地也没人种了。
周浩明没等局务会处理决定下来,便请假回家了。
推开家门,徐霞正在院子喂鸡,见到周浩明,她伸出干枯的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浩明快步上前,拉住母亲的手,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咋回来啦?瘦了,都有白头发了……” 徐霞微笑着抚摸周浩明的头,说话有些吃力。
由于手术切除癌灶时间不久,徐霞身体还很虚弱,面色苍白,人也消瘦了许多。
周浩明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喷涌而出,母子相拥而泣。
“不哭,妈这不是好着呢嘛。阿桦,还不帮你哥拿包,一点眼色都没有。” 徐霞瞪着旁边站着的清秀姑娘说。
“妈去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先进屋。” 徐霞扭头轻刮了下周浩明的鼻子笑着说。
周浩明用手背抹掉眼泪,也笑了。
“桦桦,爸呢?”周浩明转了一圈问道。
“爸去卖地了。”周桦有点失落地说:“哥,要不是妈死活不让,我早给你打电话了,为了给妈治病,家里欠了很多债。”
“欠了多少?”周浩明拉过周桦小声问道。
“有10多万了。”周桦叹了口气。
对于卵巢癌二期,身体能够耐受手术创伤的患者,一般首选手术切除癌灶,患者通过手术对癌灶的直接切除,可以快速控制患者病情,实现临床治愈。
但是由于手术只能切除患者肉眼可见癌灶,术后机体内仍有大量的残留癌细胞,术后如果得不到积极有效的治疗,有极高的复发几率。
所以癌症治疗需要大量资金。
10多万……
周浩明想起了自己背锅的640万工程款单据……
这笔费用他们从中吃掉了多少呢?有没有10万?
我要是有10万,家里也许会好过些……
周浩明嚼着母亲递到嘴里的红烧肉,看着父亲布满沧桑和疲惫的脸颊流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有家真好……有妈的孩子象个宝……
周浩明和母亲一起翻看着他小时候的相册,想起幸福的过往,时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
夜深了,周浩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披上衣服下地,给炉子里加了两块煤,凝视着桔红的火光,他陷入了沉思。
母亲治病需要钱,妹妹上学需要钱,父亲把地卖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浩明想起王福禄这些人就一阵恶心,他不愿意与这些人为伍,更不愿意做违背良心的勾当,就算他愿意,父母也会恨他一辈子……
他首先想到的是辞职,但辞职就能改变这些吗?
我要与这些狗官斗到底!——他纠结许久得出了答案。
白马过隙,到了分别的日子,周浩明将自己节省下来的工资全部交给了父亲,安顿好家里,返回了京南。
计财科
“周浩明,经局务会研究决定,给你记过处分,并在全局职工大会上作检查。”赵怀壁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面色严肃地说道。
“服从组织决定。”周浩明低头回答。
赵怀壁没想到周浩明这么平静的答应了,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大多数人在受到不公正处理时,都会据理力争、言辞激烈,甚至拳脚相加,这小子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赵怀壁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家里还好着吧?”
“嗯。”周浩明依然语气平静。
“呃……那你去准备吧,处分文件和大会时间完了再通知你。”赵怀壁撑起身子,将笔放进了笔筒。
“对了,检查写好先拿给我看下。”临出门,赵怀壁补充道。
“审计结果我还不知道,检查怎么写?”
“嗯,关于大楼工程这块我看看……”赵怀壁翻看着审计意见书:“工程款支付程序违规,工程管理不规范。”
“就这点问题?”周浩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挪款建设、分解项目没有查出?
“别的问题你不需要知道,难不成你想更严重点辞职吗?”赵怀壁很反感,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说道。
周浩明出了门,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冲着晃眼的太阳大喊了一声。
如同丧家之犬,他已无处可去。
“李龙,我周浩明。”他只好求助同学收留。
“今天不行啊,我在外地出差,等我回来再说吧……”啪,李龙挂掉了电话。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周浩明自我安慰着。
“喂,李耀华,这会方便吗?”李耀华是他大学室友,如今留校负责试验器材管理。
“啊?我现在住的学校宿舍,两人一间,没有空床啊。要不我给你再找人看看?”
“哦,没事,我再想办法,你先忙。”周浩明无奈的摇了摇头。
去宾馆问问?算了,周浩明不想再惹是非,外面住最便宜也要一百多,现在他不能再随意花钱。
“喂?韩雪,我周浩明。”他想好了,如果这次不行,他就准备到网吧睡一宿。
“哈哈,你个大才子如今也沦落到这个地步?”韩雪好象在吃东西,嘴里时不时半笑着说道:“伯虎有难,安有不帮之理?我还要听听你这跌宕起伏的故事呢。”
韩雪在市委宣传部工作,平时接触人多面广,找住处非常容易。
“好,晚上六点,不见不散。”周浩明挂了电话,心中不是滋味。
周浩明看下时间,上午11点20,他走到街角的肯德基,要了杯可乐和鸡块,坐到靠窗的位置吃了起来。
望着窗外形形的人,有的缓步慢行、有的大步流星、有的抬头挺胸、有的低头驼背、有的喜笑颜开、有的面色凝重……
这些人组成了各个系统,系统又构成了整个社会,每个人在社会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无论这种作用是好是坏。
周浩明怀着矛盾和复杂的心情,开始在稿纸上编造着检查,可是他的思绪却依然随风飘逸……
人类社会是否无法形成有效的反馈机制呢?
从自私的基因角度看,是的。
但从群体角度看,系统的互限可以最大程度实现反馈。
我们看个现实例子:
美国的50个州,是不是可以看作中国的省呢?美国州长,是不是相对应中国省长呢?
并不是这样,遇到脾气不好的州长,贵为首脑、三军统帅的总统也得低头三分。
奥巴马有一次去亚利桑那州视察,刚一下飞机,就与女州长布鲁尔发生了争吵,布鲁尔丝毫没给奥巴马面子,严厉的斥责了奥巴马,弄的奥巴马相当的窘。
州长不听总统的话,这要放在中国,有人会说省长胆敢违逆中央,其心可诛。
而实际上,在美国这再正常不过,因为州长权力很大,大到可以不服从美国总统的政令。
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50个州(state),实际上就相当于50个国家,除外交等少数权力归联邦以外,各成员享有高度自治的权力,有自己的宪法和议会。
说白了,整个美国就是五十个股东成立的一大公司,各州是股东,宪法是公司章程,参议院是股东会,众议院就是工会,联邦就是公司管理层,总统就是总经理,各州州长就是股东代表。
股东代表,对总经理的话无需毕恭毕敬。那么总统和州长的关系也是一样。
因为美国各个州之前是独立的,后来联合起来形成了现在的美国。所以各州对联邦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注意,系统间的不信任是分粥原理的基本准则。
各州州长都是由各州选民独立选举出来的,只需对自己选民负责,而不需要对总统负责。
美国也不会出现“总统召集50个州的州长开大会,共商国家大事”这种情况。
因为不需要层层传达会议精神,对于一些国际政治或外交关系等对地方来说比较“务虚”的事项,往往通过白宫新闻发布会就搞定了。
美国虽然没有州长聚集华盛顿共商国事,但是确有两院代表在华盛顿决定国家大事。
特别是参议院,权力非常大。
参议院一共100人,每个州选出两名,这两名参议员其实就是州长级别的。
比如在加州,最有权势的三个人分别是州长和两个参议员。两个参议员实际上就是代表加州决定美国国防外交政策的州长,他们也是加州州长的天然顺位继承人。
因为美国是联邦制,国防外交的是各州让度给联邦的,所以老百姓要选三个州长,一个在家主持工作,另外两个参议员就是本州负责到联邦行使这个国防外交权力的州长。
很多参议员到期后都会回本州竞选州长,甚至直接竞选总统。虽然美国没有我们那种“某某精神传达大会”之类的大型会议,但美国人也经常开会,也爱开会,但是不开无关自已的会。
比如美国某州引进一个风电项目,各种论证花了5年时间,就要全部完成可以开工时,当地一个环保组织反对说,该项目可能对过往的鸟类造成伤害。
随后,又做了一年论证,通过观察并详细记录后研究,该项目对鸟类影响比较小,可以建设。
任何系统都有它的缺点,可能有序性高,但效率低下;也可能效率较高,但无序性大(重复建设,资源浪费)。
美国就是这样,效率低。我们用5年修好一条高铁,美国可能要用20年,因为中央决定的事项,地方可以否决。
效率和有序间的平衡往往很难掌控。
这个平衡点随着科学技术发展不断变化着,人工智能极大提高了各系统运行效率,使系统能够更倾向有序。
也就是说,我们能节余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关注这个社会那些不为多数人知道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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