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稚嫩的怒吼,汉子觉察到了一丝杀气。
“嗖”
一圈黑色光柱朝着自己射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这世界上还真有一双嘴唇占了大半边脸的人。
他努力的甩甩头,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有使劲儿的眨巴眨巴眼睛。
与此同时,手里的木棍自然而然的拖住了黑色光线。
咔嚓,彭。
咔嚓声极短,应该是黑光前段的锋利的锐气所带。
随后的彭声深沉,直达他的手心,冷不防震得棍子颤抖着扭曲了手关节,整个手臂都错了半个身位。
汉子的嘴角被疼痛踹了一脚,差点掉到下巴外面。
小黑炭的身形也模糊了一下,汉子才从大意中渐渐恢复过来。
叮叮梆梆敲了四五下,小家伙纵身连跳,落在了十丈开外。
“有几把刷子,可以和我一起分到一身马毛。”
老马红色翻动的鬃毛迎风摆动,像是一面酒旗一般。
两个人颇有默契的衔尾追杀。
这样的追逐游戏,已经太久没有人和它玩了。
老家伙太老了,不光是一身毛白了,皮皱了,眼睛浑浊了。更是一颗能装下天地的雄心破裂衰败,寂灭死灰。
远处的西山,恍如折断的柱子一样,流着鲜红的血。
跑着跑着,山风呼啸起来,太阳在树丛中止不住的坠落,天地都开始变黑了。
突然,大地开始都动起来。
黑色的天际,出现了一线潮水般的身影,恍如三军卷起的尘埃。
老人站在白云环绕的桥柱子边,一张橘皮皱的脸上,挂满了汗水。
“黑心老三,死兔崽子,你们这是要逼我吐血啊,死兔崽子。”
老人双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那条恍如天上彩虹的长桥,每一块石头都散发着金玉之声,如同一支大道声乐。
地洞口的中年道人动作迟缓,手心中若有若无的聚齐了几丝血线。
“你到底行不行啊,一个大男人,跑不过三岁小孩?”
刘乘月怒吼着,脚下恍如两只车轮,整个人踏着风追向老马。
要是再差一箭之地,那老泥鳅就会钻进野马群里,想吃肉是不可能了。
要是强行闯进去,自己都会掉几层皮。
“你这个软蛋,是不是三条腿太重,整个人都没用!!”
“来了,来了,山路不熟啊,小王八蛋。”
“我终于晓得你这嘴不是天生的,是被人揍的定型了。”
……
两个人怒吼着,速度却一直在不断提升,只是奇怪的是,瘦马始终就在他们眼前,却差那么一点点。
野马群如同黑云一般呼啸而来,瘦马昂首嘶鸣。
西风烈烈,残阳如血。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野马群落进去,就像是一粒沙子落进了水桶里一样。
追着马群的一个半男人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漫天的红霞覆盖着原始苍茫的平原,平原上横七竖八的插着数不清的各种旗帜,金色的九爪龙,土黄色的五爪龙,青色的大蛇,红色的大鸟,血色的狮子,漆黑的老虎,白色双翅的猛虎,白骨油亮的牛头……
各种野兽怒吼着,刘乘月只觉得地面都在有节奏的抖动,他合不拢的嘴巴,只觉得全身都开始窒息。
“走!”
身后那个拖着大木棒的男人抓着他的裤腰带,整个人与地面平行开始飞翔。
一根根手腕粗,一人多长的箭矢尖叫着冲向了他们。
刘乘月十分兴奋,那些箭矢上有着他做梦都无法想象的血腥味。
奔跑了多久,没人知道。
身后的呼叫声也渐渐的变得凌乱,稀疏。恍如夜深后,镇上惊恐的犬吠。
马群已经不知所踪。
男人的后腿被破开两道手指粗细的血槽,黑色的血水一层层冒着透明的泡泡。
“你这个二愣子,真他妈走了狗屎运,要不死翘翘了?!”
“你这坨大狗屎,都是你害了我没有马肉吃!!你这个扫把星。”
“你知道他们是谁呢?还想吃肉,你要是碰了他们的马粪,都能然你祖宗三代都被捏死!”
“捏死,你知道么?!”
“你们这些外地人,都是蛇蝎一般的东西,光知道抢我们的神女,毁坏我们的神庙,杀我们的人!你们都是畜生!!”
“呵呵……”
男人歪着腿叉坐在一颗大树下,一路上采的草药用嘴巴咀嚼成糊状,他将腿上捆住的绳索慢慢松开,一层又一层的糊了上去。
他无法反驳,原来在军队,杀了多少人,他自己是不清楚的。
轻步兵,谁的刀头上没有鲜血呢?
一群比骑兵还要快速灵活的尖兵连,简直就是杀戮机器中的王牌机器。
少年大声的咒骂。突然整个人向后栽倒。
林子里嗖嗖声瞬间刺破了片刻宁静。
下意识的抓住大木棍的男人,眼神坚毅而冷酷。
林子里钻出来的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和他交上了手。
“要活的,问问有没有大白羊的消息。”
“恩,漏网的鱼儿。”
前面的人手里攥着一把稀奇古怪的兵器,尝尝的木头柄上,足足有两尺长的银白色铁刃。
双臂挥舞起来,周围一道道月白色冷光。
身后的汉子个头相对矮小,端着一根比他还长的软枪,朝着汉子下三路一个呼吸在木棒上扎出七八朵枪花。
汉子骂骂咧咧的挥舞着木棒,三人竟然战的不分上下。
大嘴唇黑黢黢的小家伙,被一个绳套拖着向森林深处加速,隐约看的到的是一袭白色的长袍。
“草他妈的,谁在摘桃子。”
“兔子跑了。”
汉子斜眼看了看白色长袍消逝的方向,心中倒也并不太焦虑。
不过这一看的瞬间,左胳膊上就被削掉了一块白花花的血肉,痛的他龇牙咧嘴,手中的棍棒一个颤抖,右腿膝盖下就被软枪扎的一个趔趄。
全身重心丧失的瞬间,汉子爆吼一声,舍去前面的防护,转身一棒从头顶砸向了身后的矮子。
矮子力道并不是很强,软枪扎在汉子膝盖前的铁板上双手的刹那,只听得沉闷的棍声压破了头顶的空气,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一般。
“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和畅哥出来打牙祭了。”
汉子结结实实的一棒子,把矮子的整个肩胛骨都打错位了,歪倒的瞬间,飚出了一大口血。
手持地狱镰刀的斩了汉子背部一刀,只听见一连串的火星。
“咦,轻步兵的软龙甲?!”
手中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武器斜斜的前插,一边横切汉子的脚踝一线,一边下意识的保护矮子。
汉子心中一紧,纵深越出数丈开外。
镰刀身体前倾,双耳支棱起来,周围瞬间一片冷寂,那汉子的脚步声已杳不可闻。
“轻步兵?是前朝的轻步兵?!”
矮子满嘴鲜血,眼睛里却放着野狼一般的光芒。
前朝的云龙卫,轻步兵,那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现在他们这只百兽军团,就是模仿云龙卫和轻步兵的建制。
据说,轻步兵一直负责保卫皇室子弟的安全,至今太子并未被寻到。
“畅哥,追,升官发财的机会千载难逢。”
镰刀眼里同样闪着精光,那一袭白袍给他的震撼远远大于他发现这汉子是轻步兵的惊喜。
轻步兵,不过是大祭司舍弃的一个政治傀儡。
皇室的兴衰更替,那不过是营帐里一茬茬的新兵老兵而已。
但是所有的皇室都必须接受大祭司的赐福,得到元老院的认可,他才可能是皇室。
黄畅收起手中的镰刀,朝着丛林深处看了看,缓缓向后退去。
从岚叠嶂中,乳白色的月光下,一袭白袍的俊美男子很是落寞的看着悬崖下,自己用绳索吊起来的肉风筝。
这小子在自己的书房里拉屎拉尿不说,还用他十多年的笔记生活做饭,实在是太可恶了。
即便整座神庙落魄到只剩下他这个大祭司,那也不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他一边凝望着山外潮水般的军营,以便轻轻弹动这绳索。
刘乘月整个人开始在悬崖下的空中绕圈,又累又饿,还要不断的呕吐,天昏地暗。
与大祭司一样遥望兵营的,还有郑澄观的爷爷,那个失去了一匹老马的干瘪老人。
当年遇上先帝,似乎也是因为这匹即将丢失的马。
那个时候,大祭司还是一个兽医,正在马厩里接生。
先帝拎着一把三尺长的大砍刀站在外面,等着他们两个给他凑齐一身披挂,出去当个小兵。
老人笑了笑,朝着前方伸了伸手,仿佛云中藏着那副灿若春华的笑脸,美纶美幻的眉眼间,绽放着日月星辰。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送我还?”
大祭司的银白色披风一寸一寸展开,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开始渐次拔高,周身明亮的光线,一如天上又多一轮明月。
“月明星稀,月明星稀,万事漆黑如卷席,我来缓缓解析。”
他升的越来越高,刘乘月也就越来越高,风越来越大,万物越来越小。
风声呼啸,视野里大树渐渐的变成盆景大小,山峰变成黄豆大小。
刘乘月,真的像是乘坐在月亮上一般,他从来未曾见过的山川画卷般散开,镌刻在了他的心上。
“大祭司,大祭司……”
平原上,军营里,春雷一般欢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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