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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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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龙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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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马呼啸而出,冲入树林之中,皮毛之间流动着鳞甲一般的黄金丝线。

    “哎呀,妈妈,你们不要抓不住啊!!”

    坐在火龙经上的一团肉球忽然发出酒瓮一般的声响,晃得人双耳如同焦雷炸过一样。

    汉子的眉毛陡然一拧,一股黑色的煞气犹如实质开始蠕动。

    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极大压力,瘦马身上开始出现淡淡的乳白色云雾,若是中年道人还在,他就能看到万千个微缩的龙卷风从一张大网利呼啸而出,扶摇而上。

    老人一砸双拳,颓然而坐。

    “完了完了完了……”

    驴子慵懒的躺在小家伙的身后,眼睛里灌满了狡黠的光。

    丝丝缕缕的日光落下,游荡在额头上一抹桃花装饰上,一双笋尖耳朵直愣愣的竖着,偶尔打个响鼻。

    伴随着马蹄声的震动,扑闪扑闪的,虚空里掉下一丝丝粉色的光芒,有意无意的锁住了老马逃窜的路途。

    这一追一逃,女子站在道上,心中免不了烦躁起来。

    中年道人朝着千峰万壑连连弹指,一道道甘露呼啸而下,落在了整个南越大地上,宛如漫天星河落地,摇曳生辉。

    空气忽然间变得潮湿而黏糊,窒息和苦闷。

    “既来之,则安之,恩,安之啊,安之……”

    女子额头上的汗水开始加速浸润,形成了一片雪白的水幕,缓缓的流动在两个鬓角之中。

    这片天地似乎正在呼吸一般,一刹那,万物都在一个巨大生物的胃部开始搅拌蠕动,她觉得有点晕。

    澜沧江的河水无意中竟然开始有了轻微的摇晃,河水中的细沙和石子似乎有了灵性一般,开始自主移动。

    马儿披着一身黄金锁子甲的纹路疯狂乱串,凭着冥冥中的直觉和本能冲向了西北。

    西北的山,又瘦又高,午夜时分,就挂着一轮月亮,老马无数次凝望过。

    山下,就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庙宇,庙宇前,老马拉过很多热腾腾的分辨狠厉的砸在歪倒的石狮子上。

    前前后后都是瓦砾,碎片,地下趁睡着无数的神仙和魔躯。

    庙宇里目前只住着一只蟾蜍。

    当年,不知道是什么人突发奇想,按照山石本来面目做出了一个大蛤蟆当做了整个庙宇的低级

    蟾蜍的肚子里,放着刘乘月的所有家当。

    这个时候,刘乘月拎着一把斧头,正在后山砍树。

    他要柴禾送给镇子里的有钱人,换点油盐酱醋,上供五脏庙。

    从小他也继承了一方厚硕的嘴唇,人们都觉得跟蛤蟆有缘分。

    娘亲离开他的时候,村里人就开始笑话他,说他爸爸就是一头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也还是癞蛤蟆。

    刘乘月刚开始喜欢顶嘴,很多孩子就揍他。

    打的鼻青脸肿,骨头都要散架,大家猜一哄而散。

    “癞蛤蟆,癞蛤蟆……”

    有人吐口水,有人开始准备撒尿。

    刘乘月在这个时候抓住了门口的一把满是铁锈的斧头,顶着满头的血,把村东黄玉郎的第三条腿当着众人的面轻松写意的间剁了下来,冷血的拎着斧头跟着黄玉郎从回到黄家牌楼,身后跟着一大群吞了血肉的野狗,那阵仗,颇有几分沙场秋色。

    黄家的人不是好惹的,大家都心里一紧,替小蛤蟆捏了一把汗。

    也许是大家手心的汗太多,竟然挥汗如雨,冲出来大水,让这小家伙走了狗屎运。

    黄家的大门呼啦啦跑出来数十个人,烟尘蔽日。

    刘乘月双膝微弯的瞬间,又咬着牙挺了起来。

    几乎在众人冲出来的瞬间,他怒吼着向前冲了出去。

    数十人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听见刘乘月怒吼,救火一样的把黄玉郎抬进了黄家。只剩下大街上刘乘月一个人光秃秃的站着。

    很多人说,那天镇子里真的见过好多蛤蟆,有的有拳头大,有的有莲蓬大,有的桌子大,有的房屋大,还有老人说,入夜十分,沧浪河边多了数十座大山,呱呱的就不见了。

    他们都说,那声音是从龙神庙传过来的。

    奇怪的事情是,黄家大门就再也没开过。

    刘乘月也再也没有摘下过蛤蟆的外号。

    刘乘月有了蛤蟆的外号,先前是极力抗争,厌恶。直到有一天,村里人开始遗忘他,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的时候,他躲在墙角的时候,才稍微无耻的觉得,其实蛤蟆也很好,也很好。

    他看着郑澄观人模狗样的在大街上骂人,吃肉包子,遛狗,上学,身后都跟着一群黑压压的狗腿子。

    无聊至极,就在青石板上画了一只腿特别多的黑色大狗,唯有额头上和郑澄观一样,有个半黑半白的印字。

    他画的很用力,指甲都被岩石刮擦的生疼,黑色的粉末因为偶尔的磕碰飞腾洒出一道道阴影。

    酣畅淋漓的画完,竟然给无所事事的张三通看见了,跑去跟郑澄观鹦鹉学舌说了一大通。

    看着越走越近的郑澄观,刘乘月只觉得双眼都没办法睁开,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就像是河里透明的石头长成的身子骨,偷着太阳光一样的温暖。

    “斧王,画的不错啊。”

    刘乘月呆呆地看着郑澄观,嘴角突然上扬,微微一笑。

    远处瘦骨嶙峋的野马和缺牙的老人同病相怜的看着不该如此碰见的两个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郑澄观还伸手拍了拍刘乘月的肩膀,丢下一句啥时候一起喝酒,带着一帮人乌云一般飘走了。

    走了。

    李若彤站在街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想看看郑澄观会不会是第二个黄玉郎,也想知道这个蛤蟆会不会被打成一滩泥。

    只是事情,和她理解的完全不一样。

    她匆忙赶路过来,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被一个老人训斥了一顿。

    老人提着一个漆黑的罐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是觉得漆黑一片,什么都能吞下去。

    夕阳下,老人漫不经心的擦着罐子,李若彤就撞了上来,而且是朝着罐子直接撞了过来。

    就像是她是一个铁定,罐子是个巨大吸铁石一般。

    老人嘟哝着骂了一句,转身挥舞着袍子离开了,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了,李若彤貌似还没有忘记这个事情,却越来越坚信,从一开始他就忘记了这个人的模样,因为罐子的背后,那张脸仿佛是一团烟霞,一汪清水。

    刘乘月砍柴已经很累了,肚子又咕咕咕直叫唤,全身的力道貌似长夏的粮仓,偏是时间越多,吃的越少。

    要是能抓条蛇,或者炖个山鸡就好了。

    刘乘月蹲下来的时候,越发饿的难受,感觉肚皮都贴着脊梁骨,肠子和肚皮成了一沓草纸。

    正在这时,背后的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树木摇晃。

    “来了。”

    刘乘月手里握住斧头,朝着一棵树身弹过去,眼神发光,双耳规律性煽动,朝着响动所在看去。

    “肉,我要吃肉!!”

    刘乘月的脚下,踏着的正是龙神庙当年的牌楼所在,当年的庙前,一连竖着数十道牌楼,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块徐徐图之了。

    数十丈开外,瘦马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了布袋子利,身体被拉的细长如蛇,脑袋还是一个马头。

    身后的汉子似乎遭了雷击重锤一般,整个身子被压的小了一大圈,眼珠挂在颧骨上,滴溜溜的乱转。

    刘乘月砸吧着嘴,看着面前一只穿山甲追着金环蛇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禁不住笑颜大开。

    很多天没有吃蛇肉羹了,那香气和味道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全身湿透的老马歪着头看着残破神庙门口睡着的孩子,真把他吓了一大跳,一堆枯草中间怎么还裹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不像是李若彤啊,吃起来肯定没什么味道。

    老马打了个喷嚏,前脚提起来,准备轻轻叩一下这家伙的额头,看着笑容,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远处树林里呼呼直响,气急败坏的男人像是破了的风箱一般喘气,头上顶着一个鸟窝,一张脸比见到老马的时候足足肥了一圈,马蜂追着汉子飞舞了半里路,短期效果非常明显。一身衣服上还有残缺的马蜂尸体和花粉,跑不过一匹马,确实有些沮丧。

    他看见远山之巅,一只粉色头饰的驴子身上,冉冉升起一股杀气。

    汉子的心瞬间凉透了,忍不住两眼泪流。

    “四脚狗,你他妈找死不是!”

    神庙门口,光着一只脚的刘乘月提着斧头大骂着追想哧溜溜撒欢的瘦马,他嫌弃的看着一身的口水,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好汉,我帮你一起收拾这畜生!”

    肌肉汉子看见机会,飞快的追上刘乘月,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抓起一块大木棍,双眼恢复了一丝丝无人能知的诡异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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