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云气极,奈何一张嘴寡不敌众,只好转向李陌白:“师兄!你倒是说说话啊!”
李陌白看着他,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边道:“禁地之乱后师父便说过,此生再不收凤阙族人进宗。”说罢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师弟的表妹即便真是被冤枉的,眼下也再难入山,我若发话,必会引起同门的不满。”
江起云焦急道:“那怎么办?”
李陌白思考片刻:“不如先将那位姑娘安置在山下,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罢。”
江起云道:“师父远在千里之外,何况他老人家出门一向无影无踪,人都找不见。”
李陌白不免皱眉:“师弟,宗有宗规,此事,只能等师父亲自决断。”
“可是……唉!”江起云叹口气,他虽有心辩解,却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好。
静静看着他们争吵半晌,凤绫早已在马车上坐下,她抬手探进连喜的前襟——那里有一块胭脂色的方形玉正大涨着光华。
“连这个她都可以给你,”凤绫摸摸连喜的脸,低声呢喃,“你还骗我说你们刚认识?”
连喜依旧沉睡着,无人应答。
凤绫笑笑,似是自言自语道:“若不是将你看的重要,那么宝贵的东西,怎么就轻易给了你呢。”
对面华真已迈下台阶,高声道:“凤绫!你不必死缠着不走,今日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将你们凤阙的人送到宗内!”
“是吗?”凤绫微微抬眼,眸光流转,“我看,华师妹可能要失望了。”
华真哼道:“你可以试试看,看我今日让不让她进来!”
凤绫轻笑:“你不让进,自会有人让进。”
华真皱眉:“你什么意思!”说着用余光瞥了瞥脸色铁青的江起云。
凤绫没再答话,只是抬起头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白衣人影。
青瓦屋檐,宗堂廊下,那人站得笔直,漆黑的发轻拂雪白的衣,目光清冽而沉静,明明无风,她却衣袂微微翻飞,足下烟云晃荡,周身萦绕着一片淡淡的仙泽。
有弟子顺着凤绫望去,不由惊呼:“啊!是苏师姐!”
“苏师姐回来了!”
“哎,果真是苏师姐呢!”
……
闻言,华真回头,惊喜:“阿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淮弯了下唇角,往前走了几步:“方才。”说罢看了看众人,“这么热闹是在干什么?”
底下一名女弟子立即道:“苏师姐可要为我们做主!那叛徒找上门来惹事,还与华师姐争吵!”
她话音刚落,一道刺目蓝光便穿虹而过直直击在她身上,那女弟子登时被打的一个
个踉跄,幸得周围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但还是受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女弟子大惊,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凤曦冷冷看着她,“你的嘴太贱,胆敢出言侮辱我家少君,这是对你的惩罚。”
女弟子气愤不已:“你——”
凤曦道:“我怎么?可别说我出手伤人,只怪你们那位华师姐动手在先。”
当着众人的面也敢伤及门中弟子,华真大怒:“一条狗也敢如此目中无人,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她正待拔剑,那边苏淮忽道:“诶,你们这些人啊,动不动就喜欢吵嘴打架,真是不乖。”
华真看向她,厉声控诉:“你也看到她们有多猖狂了!若不加以惩治,以后岂非人人都能入我三清宗来挑事!”
苏淮笑笑:“师姐别生气,一生气可就不漂亮了。”
华真瞪她一眼:“这时候你还有闲情同我说笑!”
苏淮道:“哪里说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话毕看向凤绫怀中的连喜,诧异道,“啊,是小虎妹妹,她怎么了?”
凤绫直直看着她,脸上笑意未减:“想是赶路赶得累了。”
苏淮道:“这样么,那真是劳烦你送她上来。” 说着便要上前去,“不过现下可以将她还给我了。”
华真听出不对,拉住她:“阿淮,这是怎么回事?”
苏淮笑笑:“哦,忘了告诉师姐,那位小虎妹妹是我的朋友,之前在山下我有点事走不开,便将她托付给了这位少君代为照看。”
“你——”华真隐隐有些怨气,“你竟然还在跟那种人来往?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
“师姐不必担心,”苏淮道,“我自有分寸。”
华真哼了一声:“你要将那小丫头带进宗里?你可想好了,她万一是凤阙的细作,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待得起?”
苏淮道:“怎么会呢,小老虎若是细作,我又怎会同她交朋友。”
“可凤绫都说她已入了凤阙,而且她身上还穿着凤族女子的服饰,你要大家如何信服?”
“一件衣裳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的确无法证明什么,但为了宗内的安全,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还要怎么谨慎行事?”苏淮笑看她一眼,“人是我让带上来的,出了什么问题自然由我来承担,师姐还不相信我吗?”
她三言两语就将此事化解,华真心中不平:“阿淮,你……”
苏淮道:“好了,师姐不用再说,今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如若要怪罪,我绝无二话,只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带进宗里。”
江起云面上一喜,忙道:“苏师姐,阿喜是我的表妹,你相信我,她肯定不是细作,她从小到大就在洛水,从未去过凤阙。”
苏淮笑笑:“就她那个傻乎乎的样子还能当细作?你们啊,真是高估她了。”说罢走到凤绫跟前的马车旁,伸出手,“给我吧。”
凤绫垂眸看着她,轻声道:“总算舍得出来了。”笑了笑,“还真得感谢这位小姑娘,若没有她,我今日专程来看你恐怕都不得如愿。”
苏淮道:“把她给我。”
凤绫道:“真这么在乎她?”
苏淮道:“我只是担心,毕竟落到你手里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凤绫轻叹:“原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话毕笑了笑,“那怎么办呢,我现在,还真有点舍不得把她还给你了。”
苏淮没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都毫不露怯。
良久,凤绫终于低声笑了一下,抬手将连喜递了过去。
苏淮接过来,道了声“多谢”。
凤绫微愣,片刻后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苏淮浅笑:“怎敢失礼。”
凤绫看着她:“别人倒也罢了,你也将我当做凤阙少君来看待?”
苏淮道:“难道不是?”
“是,”凤绫道,“但我以为,你会和他们有所不同。”
苏淮道:“既然少君之位一直是心中所想,如今既已成了,又怎的反倒介意起这位置来。”
凤绫眉眼弯弯:“少君之位本不该是用在你我之间的。”
苏淮道:“少君客气。”
凤绫看了她半晌,道:“也罢,你还肯同我说话便已是难能可贵。”
苏淮道:“听说今日乃贵阙女君生辰,正于凤宫庆贺,少君再耽搁可就迟了。”
凤绫扬了扬唇角:“刚见面就赶我走?”
苏淮浅笑:“少君言重。”
凤绫看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行到马车里。
须臾,一件脏污的白袍自车内飞出来。
苏淮抬手接住,低头看了看。
车内,凤绫道:“多么有趣的小姑娘。”低声笑了笑,“真是讨人喜欢。”
苏淮抬头,静静道:“恭送少君。”
凤曦冷冷扫了一眼众人,随后利落翻上马背,灵马紧跟着迈开步子朝山外飞去,那精美的马车很快便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于天际。
远远看了一眼那夺目的红光,苏淮转身,抱着连喜朝宗堂行去。
江起云连忙迎上来,神情焦急:“阿喜!阿喜!”
“别叫了,”苏淮道,“她中了
了软香散。”
江起云诧异道:“软香散?”
苏淮点头:“此乃凤族特制,若没有解药便只能等到七日后才能醒来。”
“七日?”江起云道,“药效这么重?”
苏淮弯弯唇角:“不必担忧,只是昏睡而已,对性命并无大碍。”
江起云咬牙,转头冲华真道:“师姐你看,阿喜分明就是被胁迫的!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虽摆在眼前,但华真仍是执拗道:“你怎知这不是那叛徒的苦肉计?”
江起云道:“师姐你为何如此针对阿喜?你与她无冤无仇往日也并无来往,何至于此?”
华真原本也并非相信连喜真的就是细作,只是为了宗内安全防患于未然罢了,此刻被安上一个是非不分的罪名,一时也拉不下来脸面,便重重哼道:“怪就怪她跟那叛徒有牵连!这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江起云还要再说,华真又冷冷道:“江师弟说话别太过分!我已做了退步让你这表妹入了宗,还要我怎样?”说罢忿忿拂袖而去。
江起云焦急唤她:“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陌白道:“好了,华师妹性子急躁,你不必再多言。”
江起云看看他,面露愧色:“我也知道师姐是为了宗内的安全着想,可是阿喜真的不会是细作的。”
李陌白安抚道:“既然有苏师妹作担保,想必这位阿喜姑娘的确与凤阙无关系,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就无需再多纠结。”
江起云叹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李陌白道:“这软香散虽对身体无害,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不管,还是先将阿喜姑娘送去医阁罢。”话毕招了招手,旁边几名弟子立即便要上来抬人。
苏淮道:“不必,我带她去青殿。”
“青殿是苏师姐的……”江起云有些讶然,“师姐那处有解药?”
苏淮道:“我那处离医阁最近。”
江起云道:“这样……岂不是太麻烦师姐了。”
“无事,”苏淮道,“近来宗内事务繁多,又有新进门的弟子,师兄和师弟必然忙得焦头烂额。”笑了笑,“左右我是个闲人,这小老虎就交给我吧。”
江起云虽十分疑惑她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恨不得立刻从中八卦一番,但苏淮此人虽表面幽默风趣易与人相处,可在宗内积累的威信却也使得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江起云嗫嚅了一会儿,只好强压住情绪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师姐了。”
李陌白也道:“师妹刚回来,手头无事,这阿喜姑娘就暂且交给你了。”
苏淮冲他二人颔首道:“小事而已,师兄师弟自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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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便是,我这就带她回青殿了。”
三人一番行礼,分道而去。
青殿座落在三清宗后山下,是所有高阶弟子院落中最清幽僻静的一处。
宗内,但凡是已修至高阶弟子之人,通常都会有单独修葺住所的资格,只是这殊荣虽听来不错,能够享受的人却鲜少,到如今也不过才十人有余,多数弟子都只能艳羡而已。
白雾渺渺,烟云微晃,山中一片风光大好。
林间略有湿意,白衣拂过,却滴露未沾。
有巡视弟子自山间归来,见得苏淮,都纷纷驻足行礼。
“见过苏师姐!”
苏淮略略点头,寒暄:“师妹们巡视结束了?”
女弟子们笑答说是,又问:“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淮道:“不久前。”顿了顿,“可有去后山灵泉看看?”
领头的女弟子回道:“自然,灵泉那边一切尚好,并无闲杂人等出入。”
苏淮冲她们笑了笑:“师妹们辛苦了。”
几名女弟子顿时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分内之事罢了,比起师姐您,我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说着看到苏淮手中抱着的连喜,好奇道,“咦,这是……”又一惊,“这衣裳……是凤族的人?”
苏淮道:“是新来的小师妹。”说罢抬脚上前,“师妹们继续巡视吧。”
几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应道:“是,苏师姐慢走。”便成群结队着下山了。
后山的林木生长得极旺盛,郁郁葱葱一大片,尽眼苍绿,那灵泉便隐在丛丛山林间,温热水气蒸腾不休,将四周都带得白雾茫茫、仙气飘渺,宛若一处出尘的仙境。
这灵泉乃伴山而生,并非人为,其泉水有治伤药疗之效,但因平日使用之人甚少,加之地理位置又与青殿离得十分近,长此以往,便成了苏淮一个人专用的浴泉,只是每日清晨时分仍会有巡视弟子按例查巡。
湿热的雾气自泉内一阵阵散发出来,轻薄的衣衫渐渐有了润意,苏淮低头看了看怀中双眼紧闭的连喜,笑了笑,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那张雪白而稚气的脸因着雾气有些发红,但睡颜却仍旧沉静。
苏淮挑了挑眉,含笑道:“再不醒我就把你扔下去。”见连喜还是没有反应,便故意道,“我可告诉你,这里面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别说人,就是玄铁掉进去也得溶成渣子。”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便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
苏淮道:“真不醒?诶,那我就只好……”说着便把双手送到了泉水上方。
便听一直沉睡的连喜忽然猛地咆哮道:“别别别!我这就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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