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仁心妙手医治恶疾
父女踏青荒郊义救
王世贤乃是灞桥街头中药铺“济世堂”的大掌柜,身材魁梧,举止文雅,身着长衫,一头鬃发留有寸长,理的干净利落,天庭额宽 地阁方圆,白静的长方脸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一双卧蚕眉下二目深邃透亮,炯炯有神,犹如秋天明月,说起话来更是温文尔雅,带人及其随和。
王世贤自幼追随父亲王廉仁学医,世贤打小就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每日手不释卷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伤寒论》《千金方》《本草纲目》等等的医书典籍皆烂熟于心,王廉仁更是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倾其所有,将祖上的秘方偏方看家的本事一股脑的传给了儿子。
说起王家也有些来头,祖上曾是太医院的御医,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那年,他爷爷王安庆逃到西安,谁料想一路同来的结发妻子李氏半路突染恶疾撒手人寰,王安庆痛心疾首,几次哭的昏厥过去,万念俱灰的王安庆恨透了无能的清庭,把诺大的国家治理的山河破碎国破家亡,他见西安这个地方太平安静,就动了留下来的念头,后来太医院得知他在西安派人招他回宫,他假托有病以重金贿赂总管太监安德海留了下来。几经辗转就在这灞桥古镇上安家立业,还续娶了镇东尚文村刘举人的独女刘芳婷为妻,婚后二年就有了王廉仁,到了王世贤这辈,王家已经在此经营药铺半个世纪之久。
王家的医道出自大内,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而且医德甚好,在灞桥乃至整个西安都颇有名气。短短几十年,就置办下偌大的家业,谁料家母不幸辞世父亲王廉仁思妻心切,无心尘世归隐终南,王世贤早早挑起养家重担,持家后的王世贤更是承祖业不骄,展宏图有法,如今的济世堂越发的红火。
王世贤每日生活相当规律,早间坐诊,后晌研习医书药方,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王书程毕业于陕西省立师范学校,如今跟随父亲学习医术,女儿王书雅师范即将毕业。
节令正是早春三月,这日早间王世贤坐诊刚毕,就听门外传来爱女书雅亲切的呼唤“大!大!我回来了”。听到这熟悉亲切的声音,王世贤的脸上马上春风十里,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开心,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这书雅兰心蕙质,聪颖可人,常常赖在父母膝前吵东闹西,给整个家庭增添了多少快乐,自从女儿进城读书后,家里就冷清了许多。听到书雅呼唤,王世贤赶紧起身出门来迎接,两人正好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还是这样疯疯癫癫,走路没个章法。”王世贤嘴上训斥,脸上却似开了朵牡丹花笑得灿烂无比。
“一见面就训我,回头我问我妈,我大得是个后大”。
“你这女子嘴上不饶人,将来看谁敢娶你!”
王世贤对书雅疼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来来来,你这一走又是个半月,让我看看,长丑了没有。”“
王舒雅向后退了一步站的端端正正道:
“看吧!看你女子长丑了没,嫁不出去,一辈子缠着你,你就满意了”。
王世贤正待仔细端详,只见书雅冲他做了个鬼脸,一阵风似的跑到后堂去了。
王舒雅今年芳龄十六,细高挑身材,秀发乌黑亮丽,锦缎般的头发在脑后编起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及至腰间,肤白似雪,面如桃花,柳眉如烟,双目澄澈,素齿朱唇,颜如玉、气如兰,施半点脂粉即俗 点两点朱唇太艳,天生丽质,活脱脱一仙女下凡。”
书雅陪着父母吃完晌午饭,三个人又聊会天儿,母亲刘月蓉见李婶进屋收拾碗筷,也就跟着一起忙活起来,说起这刘月蓉也不简单,她不光知书达礼温柔贤惠,而且持家算账的本领更是了得,想当年她也是尚文村出了名的才女。
刘月蓉的爷爷刘璟升和王世贤的奶奶刘芳婷本是同门同族,刘家在尚文村那可是名门望族,就拿月蓉老爷那一辈算起,刘家是举人贡生代代有,诗书传家家业兴,方圆百里赫赫有名。
刘月蓉虽为女流之辈,可能耐绝不输给王世贤,双手能写梅花篆字,提笔即书锦绣文章,光本事大也就算了,人模样俊俏身材匀称,虽然年近四十,仍端庄秀丽。
李婶是药房管家王耀文的媳妇,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身材矮胖,渭北蒲城人氏,因家乡连年天灾匪祸,没有办法才和丈夫王耀文从渭北逃难至此,沿街乞讨,幸得王家收留才得以糊口保命,如今两口子就和王家一起生活,亲如一家。
刚吃完饭,书程就火急火燎的挑帘而入“大!外面来了个病号,我拿捏不准,你出去看看!”
王世贤闻听此话,立刻起身随书程往堂上去了,二人边走边讨论病情。
来到堂上,只见医案前趴着一位老妇人,一个矮受的中年男子侍立一旁,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呼唤着“妈!王大夫马上就来,你快醒醒。”
再看老妇人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紧闭双目,歪歪斜斜的靠在那中年男子身上,身体已经支撑不住,要不是有人掺着这会儿恐怕早都瘫软在地上,旁边的男子精神憔悴脸色灰暗,似乎也快支撑不住的感觉。
“来来来!小伙子,快将老人的身子扶正,书程给这位大哥帮忙扶着老人。”王世贤把老人的头扶正翻开眼皮看了看,又给老人号了脉,然后对那男子道:“小伙子!敢问老人家名姓,病了多长时间?”
“王大夫我妈叫杨福萍,今年五十八岁,她得这病都十来天了,因为家里日子艰难,就一直拖着,原来有病拖上个几天慢慢就好了,这次也指望着过上个几天病就扛过去了,可谁知这病却越来越重,高烧不退,从夜儿黑开始人就昏迷不醒…”说到最后中年男子几乎是带着哭腔。
“幸亏你没有继续在家拖着,这次你妈的病和往常不一样,不是一般的着凉发烧。但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按我的方子抓药用不了几天人就没事了,记着这次我开的药家里人都要喝,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全家都不要在村里串门了,我说这些你也别怕,只是为了尽快把病治好,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回家后按时服药,一副药每天熬上两次,早晚各一次,书程按着药方到柜上抓六副药。”王世贤和那男子说话时手底下却没有闲着,只见他笔走龙蛇,片刻功夫药方就开好了。
“王大夫!先开一副吧!我这里带的钱不够。”男子两只手在破旧的粗布褂子里慌乱的掏着,脸上流露出不安和窘迫。
片刻功夫书程已经将抓好的药提了过来,放在了医案的桌角上,王世贤并没有和那男子再提钱的事,而是和他拉开了家常,那男子名叫梁广田是米崖村的人,靠做长工养活母亲和年幼的儿子,去年春上媳妇迎花下地挖野菜,就再也没有回来,到县上报官,保安团张嘴就要五十元寻人费,自己没钱只能作罢。没办法找来几个相好对路的长工四处找了找,最后得到的唯一线索是可能被狼吃了。
王世贤吩咐耀文准备一袋面,再套上马车把母子俩个送回家,临走时那男子突然又冲了进来,泣不成声的跪在王世贤的医案前不停的磕头道谢。
“书程呀!我们需尽快准备些生石灰,明天赶早到米崖村。”
“大!后街的高麻子那肯定有,我现在就去看看,我路过乡公所给程乡长说一声,让他们派人跟着去,如果米崖村里病势大,乡公所出面也方便些。”
“书程!先不急着给你程叔叔说,万一只有梁广田一家发病,你这兴师动众的,引起乡亲们恐慌也不好!”
“大!那我先去高麻子家,等明儿日到梁家看了再说。”
书程说完转身就走,王世贤就喜欢儿子这股子聪明伶俐雷厉风行的劲儿,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王世贤满意的点点头。
屋外日影西斜,对门秦霸楼的掌柜秦东河正躺在太师椅上悠闲的品着茶。
王舒雅此时刚午睡起来,百无聊赖的从家里出来正准备到街上闲转。
“书雅!跟大出去走走。”王世贤看见女儿,心里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趁着现在这个空挡,他要赶紧问问清楚,想到这儿,他疾步走出门去。
“书雅!大有一件重要事,你可要给大说实话,最近总听街上的行人议论地下党,我想问问你,西安城里的情况,听说这地下党员很多都是在校学生?”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没有见过。大!你问这干啥?”
王世贤听完这话,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没啥!随便问问。”
书雅忽闪着大眼睛,望着父亲表情略带疑惑,王世贤道“书雅!跟大到河边散散步!看看春景!”
王世贤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药铺门口挂着的对联,“良药医好千般病仁心治愈世间苦”,横批“济世堂”,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世道是咋了,原来以为满清倒了民国到了,这百姓的日子就好起来了,谁曾想,日子不但没好,这世事却越发的艰难了,连年的天灾不断,远了不说,就说去年,灞河在南岸上庄村的将军庙前决口,一下淹了下游的十几个村,今年春天又是滴雨未下,地里的庄家、鸦片大部分都干枯而死,这老天爷真要绝了世上这层穷苦人吗?再加上狄寨原,洪庆原的土匪横行,老百姓的日子还咋过?更可气的是为了税收,提倡乡民种鸦片,照这样下去岂不要亡国断种?今年春旱又不知要夺去多少人的生命!想到这,王世贤止不住摇头叹息!
“大!咋不走,快点。”小燕子般欢快的王书雅早都跑到桥头的牌楼下买了些富平的廖花糖又跑了回来!
“走!”王世贤暂时把这些烦心事抛到九霄云外,深深的吸了口带着花香浸着青草味儿的空气!
灞桥古镇他太熟悉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他王世贤都了如指掌。
王世贤的药铺占着桥头西侧最好的一块地,门脸一共九间,从南到北一次排开,药铺的路对面是一间古香古色的酒楼,硕大的匾额悬挂在正门上方,秦霸楼三个飘逸潇洒的草书,在一片金黄底色的映衬下越发的富丽堂皇。沿着青石铺就的古街再往里走,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排着赵老四的估衣行,钱发有的棺材店,张三娃的肉铺,马黑虎的泡馍馆,官办的烟局,茶社等。
灞桥自春秋到如今,一直都是交通要道,据史书载,现祉上的灞桥是元朝人刘斌筹款修建的,清道光年间,加固过一次,桥两头原来各建有一座石木结构四柱三轨的牌楼,气势甚是雄伟,牌楼顶上勾心斗角,梁柱间皆是榫卯结构,不曾用一根钉子,两座牌楼都在坊眼处题有“灞桥”二字,字迹苍劲,南牌楼背面题有“西通关陇”,北牌楼背面则是“东接崤函”。
站在灞桥上,你能感到无比厚重的历史,也能触摸时代苍桑的巨变。桥下滚滚的波涛,似在诉说,秦始皇送王翦出征的雄壮;似在悲泣,子英跪立桥面,献印投城的凄楚;似在哀叹慈禧落难奔走的丑态;似在颂扬,张、杨两将军西安事变的壮举!
王世贤和女儿书雅,穿过牌楼顺着河堤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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