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终南阴岭峪生灵秀
龙脉昆仑灞水恒流
灞 水
灞河之名,出自秦穆公。有诗为证。
灵地自古有霸气,
万河向东独我西。
昔日穆公称霸业,
铁甲硬弩随波去。
霸水千年记秦公,
至今不肯流向东。
漫步河堤,随随便便捡起一块河边的石头,都能从它的纹理之中,读出几千年的沧桑历史。
灞河源头位于蓝田山里的灞源镇。那里三面环山,风光秀丽,山川形胜。这灞源一带的山峦原是秦岭一脉。巍巍大秦岭,在此处孕育出历史孕育出文明 。说起秦岭,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国之龙脉,秦岭古称昆仑山,山势绵延千里不绝,是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山势雄伟,其间奇峰高耸,阻云遮日,真有入得此山来,一日过四季之感,秦岭有千山万岭,其中以钟南山最为形胜,山上景色秀美,历代多有圣贤高人在此悟道成仙。
秦岭北坡,千沟万壑,据《水经注》记载,秦岭峪口众多,以72峪为胜。主要分布于关中平原,其中渭南25峪,宝鸡6峪,西安41峪,秦岭古为天柱,与天地同载。寿比南山一说,便出自此山。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不绝,峡谷幽兰,山中仙人圣贤不断,中华五千年,霸业三千载,凡占据西安依靠秦岭便可成王霸之业,真乃不负“龙脊“之名。
七十二峪古有名,倒沟峪中出英雄。再说这倒沟峪原是蓝田山中的一个峪口,十分平常,并无奇特之处,可是在附近村民中,却流传着一个关于它的历史传说,话说西汉末年,王莽追杀刘秀,刘秀顺河而上逃到峪口,眼前有大山阻隔,后有重兵追上,他急中生智,命大家将鞋倒着穿藏入峪口内。王莽追兵到峪口见脚印朝外,再看前面巨石壁立,难以藏身。变带兵回转,从此便有了这倒回峪,倒回峪的名字,便是万军回转之意。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这倒回峪就叫成了今天的倒沟峪。
倒沟峪里流出的这条小溪就是灞河的源头之一,灞河流域,水土丰美,钟灵毓秀,自古便卧虎藏龙。翻开史册,上至华胥先祖,女娲伏羲,再到后来的周秦汉唐,都和这条河有这或远或近的联系,历史已随河水流淌成回忆,可故事却似这波涛中的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仍然熠熠生辉。
朝代更迭,自有风流人物独领风骚,周秦汉唐的王公大臣已化作夕阳下那千年孤冢长长的斜影,长安的辉煌随着大唐朝的陨落,坠入沉沉的黑夜,以后的千年,这里便成了三教九流的剧场。
龙蟠虎踞的历史早就在时光的长河中,沉淀成灞河两岸的魏巍土塬,猫狗蛇鼠登场的时候到了,话说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国将不国,家破人散。灞河流域的乡民更是生活条件恶劣,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整个社会在一片混乱中苟延残喘。
民国13年,正值初春时节,灞河源头的倒沟峪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年龄约摸十六七岁,瘦高个,蓬头垢面,走路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栽倒。他沿河而下漫无目的走着,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的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饥饿犹如死神般掐住他的喉咙,随时准备夺取他的生命。他只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好像灌了铅块般沉重,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呼吸紧张而急促。
山中春来迟,四野皆冬景,虽说是早春三月,可这蓝田山里却还是寒气逼人,这位青年因为衣衫单薄冻的瑟瑟发抖,双手不停的搓搓手心手背,搓搓耳朵面门,经过几天的艰难行走,他只觉眼前的河面宽阔了许多,两岸土塬相对,地势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意识已有些模糊,饥饿时刻准备着夺走他的性命,身上衣服早已破的遮不住身体,此时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再喝些河水,兴许能帮他把生命延长一时半刻。或许就能得救!只见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向河边挪去,双脚艰难的踩上水边的石头,慢慢蹲下身躯,正当他伸手想掬一捧水喝时,眼前一黑,竟栽倒在河水中,也不见他呼救挣扎,竟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河水冲走了。
军阀混战的年月, 国运日衰,生灵涂炭,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猛于饿虎,今天来了黑脸的收租,明天又换成花脸的要账,老百姓破产荡家、鬻儿卖女、时有所闻。
处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像这个年轻人这这般可怜的娃娃,到处都是。
被水冲走的这个青年名叫刘峪虎,乃是这道沟峪里刘家窑村地道的山民,他今天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还要从前几年说起。
刘峪虎自幼家境贫寒,上有哥、姐,哥哥在他八岁那年,得了伤寒早早夭折。前些年当地大旱,庄家颗粒无收,眼见一家人要活活饿死,父母万般无奈下,将姐姐卖了,姐姐走时峪虎只是抱着姐的双腿一句话不说,也不流泪,任凭谁说都不松手,老实巴交的父亲站在原地,不停的抹眼泪,母亲放声长哭“我可怜的娃,不是妈和你大心狠,你要不走,咱家就都得饿死”。撕心裂肺的疼哭,也改变不了现实,可怜的姐姐就这样一句话没有留下,悄悄的带着两行泪,带着埋怨带着绝望带着一万个不舍走了。
刘德旺和媳妇白菊花卖了闺女,马上在死水般沉寂的山村里闹得沸沸扬扬,街坊邻里见了她两个不是鄙视不是嘲笑,反而是一种羡慕的表情,人家有本事还能生个女子,还有啥卖,看看咱们,除了等死,简直没有一点活的希望!
故事要从那年的九月初九的清晨说起,蓝田道沟峪口的山路和我祖奶奶解开的裹脚布一样,褶褶皱皱起起伏伏伸向远处的山洼里,远远的微风把一串串清脆的铃声带给寂静的山岭,在通往刘家窑村口的土路上悠闲的走来了一高一低两头驴,驴背上驮着一黑一白两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两人笔挺的骑在驴背上表情严肃,阳光下骑驴人上衣口袋插着的钢笔帽反射出闪闪的亮光。
刘家窑村口的大槐树下全村老少都瞪大眼睛,瞅着这许多年来第一次骑驴进村的大人物,本村的二流子刘哈娃远远就认出了来人,这二人正是县的门卫,表情马上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咧嘴就给身旁的乡党吹嘘他当年在县上是如何的舞马长枪,如何的威风。
想当年,他刘哈娃也是出入过县衙的人物,就连县太爷最宠爱的八姨太,都亲切叫他哈娃兄弟,原因是他大刘狗胆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猎户,尤其善于捉狐狸,制作狐狸皮,八姨太天生就爱戴刘狗胆做的狐狸皮,因了这个缘故,那时父子两个经常的出入县衙。后来为了给八姨太弄到一张传说中的白狐狸皮,刘狗胆只身进入密林,就再也没有出来。八姨太翠花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就认了刘哈娃做干兄弟,就连县太爷家的黄总管都和他称兄道弟。当时这黑白二人刚到衙门口,见了刘哈娃毕恭毕敬哥长哥短的叫个不停,因为大伙都知道刘哈娃有八姨太做靠山。
谁知好景不长,那年年底八姨太难产死了,正应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刘哈娃倒了靠山,从此就再也没有进过县衙。
人群中不时发出惊讶声赞叹声,有人问:哎呀!大家看人家胸口插的那是啥?好威风呀。刘哈娃答道:“这叫钢笔,县上的老爷们都带着。”
“带上啥东西就能做老爷?不用再考秀才了?看来世事真的变了。”拄着木棍看热闹的丁二爷站在人群中颤颤微微的问到。
“二爷!现在叫文化人,不叫秀才了。”他刘哈娃也俨然成了大人物一样,解答着乡亲们的各种疑问。
驴的脖铃声是那样清脆,槐树下的一群土鳖屏住呼吸,目光随着大人物由远处慢慢的移到近前,继而又随着驴屁股将目光投向光棍狗剩爷的半截子土墙上,只见两个大人物从容下驴,把一张盖着红坨坨的大白纸贴在墙上,又从容上驴扬长而去,并没有像刘哈娃吹的那样和他热情打招呼,槐树下穿着破烂叫花子般的众人,还有脖子伸的老长的刘哈娃屏气凝神的目送着骄傲的驴和驴背上的大人物,骑驴的二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大家,刘哈娃失望的缩在人群中小声嘟囔道“神奇啥,我在县上见过你们!”众人都对哈娃的见识称赞不已。
驴走远了!骑驴的人也走远了刘哈娃噌的一声从人群中蹦了出来站在路中间骂道“”妈的x!骑个驴有啥了不起,我姥爷当年还坐软轿呢,不比你骑驴神气,呸!”话音刚落远处的驴突然停住,槐树下的众人皆大惊失色,心想哈娃这回完蛋了,刘哈娃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被吓的手足无措,而是噌一下子窜到人群里把脖子缩的尽可能的短,远处的驴在大路上尿了一泡后美美的叫了几声扬长而去。回村时众人都对哈娃的勇敢称赞不已,哈娃则头一仰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头!
半截土墙上贴的告示,当天中午就粘在了刘瞎子他妈的窗户上。全村都不识字,也没有人关心白纸上写的啥,反正大家都穷的叮当响除了烂命一条,啥都被搜刮的净净的。
刘哈娃成了村民心目中英勇,大家议论着刘哈娃他大刘狗胆和县太爷的八姨太太。可是第二天大家议论的焦点就发生了变化。
种鸦片,这是省上刘老爷定的,家家都种,这是任务,今年秋上就开始,为了调动积极性,特意给种鸦片的农户每家发白面200斤,上头当官还说了,咱刘家窑这地方,最适合种鸦片,其他地方想要种还不准,只有咱这里不但能种,而且还给发白面,明年还不收苛捐杂费,真是天大的好事,砸到咱的头上了。大家越听越喜欢,觉着这日子咋就一夜之间有了希望,看到了光明。
这一年种麦子的时候,刘家窑村家家户户都给地里撒上了烟籽,刘德旺也早早撒完烟籽,回家收拾水桶扁担,趁着时间还早,他想把种烟的地浇上一遍,这样来年就有好收成,朴实的农民只有一个愿望,勤劳致富。等他收拾完,一看天变了。
“他大,你先不急担水,看这天能下,”话音未落,果然滴起了雨点子,一会儿功夫,残破的屋檐上就珍珠串似的滴下雨露水,白菊花核桃皮一样皱巴的脸上舒展了开来,转而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意,看来世事变了风调雨顺了,“这年景要是再早几年,咱家杏儿就不用走那一步了。”刘德旺靠在炕沿上两眼一闭,昏花的眼睛里流出了混浊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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