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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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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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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外号“大胆”,究其原因,无非就是胆子大。“大胆”这个名号,在我们当地,算是小有名气。父辈弟兄两个,他排行老二,家里就三间漏雨的土坯房,吃饭都很困难,那年我大伯都28了,还没结婚。我父亲24岁就更别提了。

    我父亲能结婚,在当地算是传奇了,我妈在那个年代算是我们邻村的村花了。一天媒人安排与我们村一个条件相当好的张建国相亲,那张建国家里六间大瓦房,条件在我们村首屈一指。

    相亲的时候,张建国那是势在必得,把远亲近邻都叫到了他们家里。我妈当时被一群人拉着问东问西,当时一屋子的人,好不热闹。在我们那里,相亲唱歌跳舞是考量一个姑娘素质的必备项目!于是就有人提议:“老李家的(我妈的本家),给大家唱个歌吧!”众人跟着起哄!

    “再找谁拉个二胡伴个奏?”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凑着热闹的笑道。

    当时我父亲本着吃不上猪肉,看看猪跑也好的心思过去凑凑热闹。

    “大胆拉的好,让他拉吧!”被张建国特意邀请过去的村长笑哈哈说道。

    就这样,本来我母亲对趾高气扬的张建国不感冒,结果跟我那帅气的父亲才艺表演配合的挺好!我父亲跟我母亲,一个拉二胡,一个唱歌,眉来眼去,居然走到了一起。真是无心插柳柳成了荫,成为一时笑谈。

    我父亲家里条件虽差,但是女儿愿意,我姥爷比较开明,也没太反对,那个年代条件差,只要肯干,饿不着肚子,早晚得好起来。但当我母亲领我父亲见家长,到了我姥爷家门口后,我父亲死活不肯进去。禁不住我妈的死拉硬拽,被拽进了门,一进大门,就被我姥爷认了出来。我姥爷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原来一年多前,有天实在是饿的难受的父亲,晚上遛弯遛到了我母亲的村子,遛着遛着遛到了我母亲家,发现大门敞开,院里一只母鸡正闲庭信步地咯咯叫着。一看屋里煤油灯没亮着,心想肯定没人,心里默念一声:有鸡了再还你们。进院抓住鸡脖子就往外走,结果正被回家的姥爷撞个正着。我父亲鸡一扔,撒丫子就跑,但是容貌深深地印进了姥爷的脑海里!

    闺女嫁给偷鸡贼,那是不可能的,耐不住我妈的死磨硬泡,最后我姥爷给出了条件:想娶我女儿也行,三间大瓦房,100斤白面,一样不能少。

    十年前,我爷爷生了重病,掏空了家底,撒手人寰,奶奶伤心过度,转眼跟着就去了,只给兄弟两个留下了一屁股债。后来我的伯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十里八乡开始还有说媒的,不说别的,我伯父那都是仪表堂堂的,但女方长辈一打听家里情况,直接就是拒绝,后来连说媒的都没有了。

    当时我父亲哥两个,欠了一屁股债,说什么也凑不齐这彩礼!小两口感情好,就是结不了这婚。前前后后拖了半年……

    我们村东,有座道观,年代久远,有村里老年人唠叨过,先有的道观,后才有的村子。道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士,早前有个徒弟,不知道后来跑哪去了。老道是村里的孤儿,被他的师傅抚养长大,师傅逝世后,接过了师傅的衣钵。

    老道姓张,没事嘻嘻哈哈。不要任何馈赠,估计也没人给,也不种地,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但口袋什么时候都能拿出钱来,一拿还都是十元的。把老百姓都能看直了眼!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叫“张有财”。村里都传言道观里有的是金条,奈何张有财性格怪异,任何人不得进观。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张有财凭着手里用不完的钱,日子也是舒舒服服!没事找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二手老娘们看看手相,卜卦吉凶祸福!应验极少,让人不禁怀疑是看手相还是借故摸手!有些老爷们感觉自己老娘们吃了亏,想教训教训张有财,没想到五六个庄稼汉没几下就被打趴下了。张有财也成了我们村子没人惹,招人恨的存在!奈何算命有时候没事给妇女们俩钱花花,身手又好,老爷们儿的媳妇有时候被张有财强拉硬拽地算卦,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反正没动什么真格的。奈何老娘们儿们脸上挂不住,后来一听张有财出观了,都撒丫子往家里跑。

    张有财本来风光的很,奈何后来落了难,不知道被谁打了闷棍,五花大绑起来,逼着他说出钱财的出处,刚开始是村里几个流氓组织着,后来村长架不住人劝,有这么一个大钱罐子,村里人还能挨饿呀?肯定过得舒舒服服的。

    由于村长出面了,很多事情就名正言顺了,村子又比较闭塞,村长在村里那是一言九鼎。虽然很多人不赞同,但谁也不敢在明面上反对。后来在村长的组织下,就绑着张有财,冲进了道观,在张有财的床底下,搜出了些瓶瓶罐罐,全都砸个稀碎。金条倒没找到,但搜出了1000多块大洋,还有三千多块钱!平时有些受过欺负的村民,一把火把道观烧了个干净!不知道挨了多少回揍,但是张有财那钱的出处就是不说。

    这么多钱哪来的?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全村的人。后来就白天游行,挨揍,扫大街,晚上饿着肚子住牛棚!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村里怕张有财跑了,就安排人专门看管,我父亲为了挣那一毛钱,还有一个饼子的“工作餐”,就负责起晚上看管张有财的工作!张有财白天挨完打,晚上疼得嗷嗷叫!一天还只给一个玉米饼子吃,被欺负惯了的庄稼汉得着机会也是往死了收拾!我父亲动了恻隐之心,找村里的大夫讨了些草药,晚上就给张有财擦擦,自己的口粮也省出了一半分给张有财,晚上没事两人就聊聊天,这样持续了小半年。

    也许是我父亲的实在厚道感染了张有财,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原来张有财真名叫张峰,8岁那年,父母双亡,当时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食不果腹,谁也没有余粮喂养这孩子。就在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村里道观的道士收养了,也成了老道士唯一的传人。道观自第一代观主算起,已传承至第19代。偶尔自己感叹:“道观没了,自己这一门算是终结在自己手里了,对不起师傅,对不起祖师爷。”至于那么多钱的事,我父亲从来不问,张有财也从来不说。

    直到有一天,张有财又被拉去游街。不知道哪个熊孩子在房顶上,一板砖砸了下去,砸个正着,没人责怪孩子,反而张有财满脸是血的被人拖到了牛棚里。

    “咳咳咳……大胆你听我说,老哥是熬不住了,你现在去道观的东墙根,从南往北走五步,向下挖二尺,有好物件。现在年景不好,东西卖了也够你们哥两个过上好日子了。我的钱也都是卖物件来的。”

    “我的精气神要耗没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临走交了你这个朋友,也值了,没啥遗憾了,就是唉……不说了……”

    “张道长,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不合适,我靠我自己一样能娶上媳妇!”

    “废什么话?给你就拿着。反正我也用不着了。观你面相,前期的苦,后期的福,日后定然荣华富贵!”

    我父亲当时心理估计想:平时爱给老娘们儿算就算了,也算不准,我就更别说了!所以当时微微一笑就过去了。

    半夜里我父亲禁不住张有财的唠叨,最后一咬牙,想娶媳妇就得干,自己拿个铁掀,就奔了道观。道观早成了废墟,围墙倒还在。我父亲按张有财的指引,找好位置就挖了下去,待到二尺深的地方!底下传来一声闷响,我父亲把表面的湿土清理干净,一个一尺多长见方的木盒露了出来!木头深红色,覆着土,我父亲小心翼翼地从土里刨了出来,盒子被一把精致的小锁锁着。父亲抱着箱子赶回了牛棚。

    “张道长,东西我拿过来了!”

    “这个盒子的钥匙现在恐怕找不到了,直接砸开吧!可惜了这把锁了,也是能发笔小财的。”张有财虚弱的说道。

    我父亲倒没觉得什么,就是一把雕刻挺好看的锁嘛!旁边找了块石头冲着锁就是一下,两下,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打开盒子吧,里面的东西现在卖真不是个时候,我也用不上了,你把它卖了吧,这样你们哥俩个都能取上媳妇儿了,也算是对得起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了!”

    我父亲嘴里应着小心打开了盒子,里面被棉布严实的包裹着,我父亲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个浅绿色跟玻璃一样材质的碗。旁边还一个玉牌,牌上古文一个“虎”字,金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个碗可是大有来头,宋朝皇帝用的,一定要省城去卖,省博物馆附近有个习古斋,可以去那看看,卖个几千块钱没问题。那块玉扳指,也是大有来头,你也不是门内的人,也就不跟你多说了,别卖喽,带身上,能驱邪避祸保平安,一定别给外人看!”

    “能卖几千块钱?皇帝用的碗?”我父亲吃惊道!

    “年景不好,不然莫说几千块,几万块也是它。我们全真道一脉单传,到我这算是彻底地消散了。对不起祖师爷啊!祖师爷有言传承二十代,方得为始终!如今观都没了,彻底地完了!大胆,我死后,一定要将埋于村东头的古槐下。死了也尽尽孝道,伺候伺候我的师傅,祖师爷。走吧!你走吧!快去把东西收好。”

    “道长您保重!谢谢您给我的东西,您算是我的大恩人了。”我父亲用盒子装好碗,放进编织袋,趁着夜色,匆匆回家去了!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师傅,小峰找您去啦!”张有财说完闭上了眼!

    我父亲匆匆回了家,当晚弟兄二人盯着破桌子上放着那个碗。

    “张道长说的肯定是真的,你看他就没有缺过钱,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宝贝!这个碗居然能值几千块钱!”我父亲沉吟道。

    “还得省会去卖,这么多钱,这么远的路,不太平呀!咱们俩一起去吧!”我大伯说道。

    “哥,能卖好几千,至少500多的账能还了,剩下的钱,咱们哥俩就留着娶媳妇用吧!”

    “好,算哥借你的,下来日子好了再还你!钱可不能说卖古董来的,不然肯定被没收了,就说是省里亲戚给的钱吧!”

    “那玉牌是张道长给你的,你就留着吧!”大伯说道。

    “咚咚咚……”

    “大胆!张有财死啦!你咋看的人,工分可就不给你记了,快点开门,你看人看死的,找地埋了去”村长敲着门,冲屋里喊。原来村长晚上巡视本村的牛棚,本想趾高气扬一番,套套张有财的口风,那些钱到底怎么来的,结果冲着遗体深明大义了半天,心想半天不回应,真是不把我这村长放眼里,一脚踢张道士身上,硬邦邦的遗体把脚差点磕断了。疼得嗷嗷叫,一看人早死半天了,被遗体吓得撒丫子就跑,跑着跑着心想:大胆你挣着钱,倒挺舒服,不行,我得找你去。拐着脚溜我父亲家了。

    我父亲打开了门,村长进门张开嘴就要骂,一看两个大小伙子瞪着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临走冒了句:“你们看着埋了吧。”

    张有财死后,兄弟两个一合计,当晚找了很多松树枝,又给张道士换了身衣服,张道士孤身一人,省了亲友告别的琐碎。当晚就给火化了。用瓷罐装了骨灰,埋在了那颗槐树下。

    第二天,兄弟两个扛着一个编织袋,背着一书包玉米饼子,逢人问遍说:“去省城走亲戚。”一时议论纷纷:这帮穷小子省城还有亲戚呀!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乡里开了证明信,借了30块钱,驴车换汽车,汽车换火车。别看大伯都28了,也是大姑娘进洞房——头一回。到省会天都黑了,在火车站找了个招待所,一间房一晚上5毛,把哥俩心疼坏了。第二天,饼子就着热水,凑合着吃了早饭,花了半天时间打听着路找到了博物馆,又打听着找到了习古斋。

    进门一个60多岁的老爷子正打着盹。一看进来两个大小伙子,穿得破破烂烂,瞟了一眼又合上了眼。

    “叔,我们有个宝贝,您给看看值多少钱?”我大伯显得有些局促。

    “哦,看物件呀!拿出来吧,先说好,别拿破烂货糊弄国家!”

    我父亲拿出了木盒子,还没等打开,老先生就说,“这箱子算什么宝贝?明代小叶紫檀木箱,这年景不值钱,可惜了这把锁了,要是不砸坏,比这箱子值钱多了。也是,对你们来说算是宝贝了。这么着吧,50块钱,算是高价了,打听打听,打老辈儿起,我们习古斋生意厚道,虽然现在改成了公营,但是我这掌柜的没变,我这的规矩也没变。”

    “什么?一个箱子50块钱?”我大伯吃惊道。

    “咳咳”我大伯激动地咳嗽了一声。

    “老二,打开吧!”

    “好嘞大哥”

    我父亲打开箱子,解开棉布,露出了那个碗。我父亲拿起来就给掌柜的递了过去。

    掌柜拿起碗看了看,眼神一下变得火热,脸都红了起来!又找出放大镜,看了又看。问道:“这东西你们怎么得来的?”

    “老辈儿传下来的!”大伯也冷静了下来。

    “你们可知此为何物?”

    “皇帝用的碗!”

    “哈哈!皇帝用的碗!没错,告诉你们此玉玻璃种,很珍贵,雕刻如此精细,确实非皇家不能使用。算了,跟你们说这些干嘛!你们想多少钱出?”

    “五千块钱。”我父亲怕我大伯喊低了,抢了一句。

    “小伙子,所谓盛世古董,现在不是盛世呀!要是盛世一万那肯定不止,这个年代嘛,肯定给不了。并且这纹路不是很好看,底看着有点残缺。”

    “哪里有残缺?到底你能出多少?不行我找别人了。”

    “最多1000块!”

    “5000块钱,一分不能少。”我大伯咬死了说道。

    “2000块,不能再多了,这是我能出的极限了,年景不好,就是这个价。”

    这样磨来磨去最后定在了2600块钱,盒子算是赠送了。临走老先生重复了好几回,“再有好东西拿过来,价格肯定公道!”2600块钱可是个大数目,又等了一天,老板才凑够了钱,兄弟六个进店放下物品,拿了钱。感觉不放心,又买了两把铁掀,保卫着编织袋里200多张“大团结”,才回了老家。

    2600块钱在那个年代是什么概念?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一天的工资只要几毛钱!福祸相依,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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