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陵光阁西厢房
万籁俱寂,明月高悬,深夜清幽。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不!不要!……不要啊!”
大火、屠杀、血腥、死亡,是梦里不断重演的景象。那一定不是梦,因为没有一个梦会许多年重演无数次,每一次都那么真实、沉重、悲伤。床榻上,做梦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白色内衬,长发披散,面容苍白,好像刚刚从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方惊醒了。
“桑晓,你做噩梦了。”一阵青烟飘落,正是一个模样年轻的俊美男子。
他坐下来,轻轻的抓着少年的手,轻声唤道:“桑晓……”
少年依然紧紧闭着眼睛,面目似痛苦挣扎,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想从梦中醒来,他此刻正走在一片慌乱的丛林中,那条路鲜血淋漓,鬼哭狼嚎,妖魔乱舞,他想拼命的逃跑,跑到那个叫他名字的人身边。他想开口叫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沉重啊!好像被人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他想挣扎,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他只要一出声,那些黑影一样的东西就会马上吞噬他。
他感觉到自己快窒息了,突然一把刀挥舞下来,就这样结束吧!梦境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结束了吧?在这样的时刻,他终于还是无法叫出任何声响。
他晕了过去,在梦中昏迷了!
男子赶紧在他眉心中间注入大量灵力,直到他体内的灵力运行由凌乱变为平稳;又一边拿毛巾轻轻地帮他擦汗,低声说道:“没事了,只是个噩梦而已。”
桑晓缓缓睁开眼睛,愣愣看着男子,他着装齐整,虽然没有燃灯,可窗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恰好的打在他的身上,银白色的长袍上有艳丽的朱雀纹饰,剑眉星目,明眸善睐,是一张面若春水的容颜,是他的大师兄江栖风。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他,桑晓就觉得安心。
桑晓:“师兄,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江栖风轻声叹气,道:“你最近噩梦频频,可是有什么事情?”
桑晓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最近老是做同样的梦,可是醒来又记不清楚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那些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栖风:“那就别多想了,先好好休息,我给你点些安神香。”
桑晓:“师兄,我想……”
江栖风:“你呀,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觉!明天师父出关,我们再想想办法。”
桑晓:“好。那师兄可要等我睡着了再走!”
桑晓说罢就闭上眼睛,
,却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师兄的袖子,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来,早已把刚才的噩梦抛之脑后,思绪又飘到江栖风身上了。
说起江栖风,对桑晓来说,不仅仅是崇拜,更多的是依赖。
江栖风喜欢下棋,棋艺高绝,至今从无对手,世人皆称弈公子。弈公子最擅长的还不是棋艺,而是他的占星术。天地万物,吉凶生死,不过卦象之间,是仙门中无出其右的占星师,很多人慕名而来,都想求得弈公子一卦。
不过找朱雀宫占星的代价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付得起的,收的不是稀世珍宝就是要你付出你最珍视的东西,更不用说是找弈公子占星了。
世人眼中的弈公子,白日在朱雀宫往来,晚上在摘星楼的云台之上,罗列星辰,推演天象;更是时常与诸神对弈,得诸神点拨,才有这旷世之棋艺。
不知道这些奇闻逸事是如何谣传出去的,已经无从考证,推算星象不假,但是罗列星辰,与诸神对弈之事,不免夸大其词。
其实作为朱雀宫最小的弟子,桑晓本是没有资格住在陵光阁的,这里江栖风的住所。不过桑晓不同于其他弟子,他五岁来到朱雀宫,自小在江栖风身边长大,得江栖风亲自教养。就是住所,也被安排在江栖风的陵光阁内,江栖风住东厢房,桑晓住西厢房。
好在桑晓也争气,十三岁时已修得《无妄经》,是仙门子弟中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自此,被江天成正式收为第一百零一个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对于他们人仙来说,《无妄经》是修行中最主要的一个关隘,也是最基础的玄经之一。只有修得《无妄经》,才能支配上等灵器,也才能拥有足够御剑飞行的灵力。
简单的说,只有修得《无妄经》,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仙门中人。而那些才修得几层《无妄经》的,只能算个半仙罢了。若是从小修行,一般人也要花二十几年的时间。但桑晓从小天资聪颖,又得江栖风亲授的武艺修为,进阶不是一般的迅猛。成为朱雀宫内室弟子后,修为更是进步飞速。如今刚刚成年的桑晓,已经突破玄门七境中的第三层境界——腾云镜,由此可飞行天地,腾云驾雾,延年千载。
虽说只是到达第三层境界,然大多数玄门修士,终其千年,也难有突破七层境界的。就说桑晓的师父江天成和大师兄江栖风,他们可以说作为人仙的统领,修为也不过在第五层境界——乾元境之上徘徊,迟迟再难以突破。
而玄门四仙中修为最高的圣君秋万代,也是几百年来始终停留在第六层境界——无相境之内。虽说此境可至神通灵,应万物以现形,然而这并不是玄门中人所求之终极奥义。他们想要寻求的,
是上古龙族那般的长生之道。
所以,作为江天成的关门弟子,刚刚成年就能突破腾云境,桑晓并没有令人失望。
师父收了百余名弟子,桑晓便是这最后一个,他这个师父吧,只管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所有朱雀宫的弟子,没有哪一个不是挤破头的都想拜入江天成的内室弟子。因为只有成为内室弟子才可以进入摘星楼,那是朱雀宫最高的修行圣地,只有进入摘星楼,才有机会修习占星术。而成为占星师,当然是每个朱雀宫子弟梦寐以求的。
不过对于桑晓来说,略微可惜的是,他虽然灵力和修为卓越,可在占星术这方面,是完全没有天赋的。朱雀宫大多数人都是占星师,唯有自己如此一窍不通。不过江栖风说过,占星术并不只是靠天分和努力就可以修习的,还需要看出身和血脉,既然注定不能成为占星师,桑晓便也不再耿耿于怀了,只管每日精进剑法和修为。
卯时三刻,桑晓准时起床,如往常一样正在自己院内习剑,不过因为昨夜的噩梦,一直心绪不宁,只坚持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
最近一年来,桑晓时时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境。在梦里,他看到一片血海,大火烧亮了整个夜晚,彻夜都是鬼哭狼嚎,有人挥刀,有人惨死,血泊中无一幸免。
可是他看不清那些杀人的影子是何方神圣,也看不清倒下的亡魂又是什么人。再去回想,梦境却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到最后,桑晓就只能记得那种感觉,梦境里深陷其中的窒息感,一种下坠感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早些年时候,桑晓做这些梦,都是每每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惊动得守卫不明所以,以为桑晓发了病,或是入了魔,通报了江栖风赶来,却不过虚惊一场。就这么三番几次后,江栖风更是担忧不已,把自己的星魄石给了桑晓戴着,但凡桑晓有一点点动静,马上感应得到。
想到这些,桑晓收了剑,伸手摸了摸胸口戴着的星魄石,心里想着不知道昨夜师兄是何时离开他房间的,不知道他是否休息好。今天师父出关,或许有些事情也是该问问了。这么想着,桑晓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东厢房看下师兄。
刚出门却见一个身影从陵光阁正门进来,一袭银白色的长袍,青色的朱雀图纹,正是七师兄江怀远。和桑晓一样,江怀远是朱雀宫少见的没有修习占星术的仙修,不过却是朱雀宫唯一的预言师,在朱雀宫的地位仅次于江栖风,也是除了江栖风外与桑晓来往最亲密的人。
见江怀远过来,桑晓忙不迭小跑过去拉扯着江怀远的衣袖道:“师兄怎么这么早过来,可是惦记着我呢?”
江怀
怀远笑道:“大早上毛毛躁躁!怎么不在习剑?”
桑晓:“只习了半个时辰,刚回来。”
江怀远:“哟!偷懒啊!小心大师兄罚你哦!”语气却没有责备之意。
桑晓:“大师兄才舍不得罚我呢!七师兄你可不要跟大师兄乱说出去了,昨夜我做噩梦,又害他为我担忧了。”
江怀远:“我说怎么看你小脸苍白的,你又没休息好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桑晓:“我没事,今日师父出关,我想早点起来也好的。”
江怀远:“师父出关也是要到巳时以后才能会召见我们,你急啥!”
桑晓:“七师兄你还没说,是不是来看我的?”
江怀远:“你个小机灵鬼,不看你看谁啊!”
桑晓:“正好,那七师兄同我一起食早饭吧!”
江怀远:“那你要多吃点,长身体,为兄就算了,我在辟谷。”
桑晓:“七师兄你又匡我,我看你是来找大师兄来的吧!啥事呀,我平时可不见你那么早过来的?”
江怀远:“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了!”
桑晓见江怀远不说,作气呼呼状回房间了,此时下人已经拿了早饭过来。桑晓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寝殿里走去,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木盒子里是一块冰花芙蓉玉,那玉佩上刻着个古老的文字,并不知是何意思,桑晓把玉坠放衣襟里这才出来吃了早饭。
江怀远日常打理天机阁,而江栖风除了处理朱雀宫所有事务外,还要亲自打理摘星楼,上午均要安排当天的事务,一般都是过了午时才在某处汇合的,不知道江怀远今日一早便过来所为何事。现下此时正是各自晨练时间,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他是不可能那么早过来打扰江栖风的。
到底什么事情呢?最近除了听闻东荒那边有魅妖作祟,可那边离朱雀宫甚远,又是挨着玄冥殿的地界,犯不着他们去管这个闲事,再没有听闻仙门中有啥有意思的事情,朱雀宫主更是风平浪静。难道和今天师父出关有联系?不过师父短则一年,长则每三年也会出关一日的,今天距师父上次出关刚好是三年时间,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桑晓等不及自己胡思乱想还是忍不住往东厢房里走去,却被侍从告知少主正在大殿议事。
两位师兄去了大殿?可自己吃了早饭便在陵光阁院内坐着,若是他们要出去,那桑晓应该是知道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今日有事,他们用幻影仙术离开的。
无功而返的桑晓只得百无聊赖的回到自己院内,一直等到巳时,才被告知可以过大殿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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