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阿布贾，我只随身带了一个行李箱，没有托运行李，很快就出了机场大楼。检查行李的工作人员专门盯那些衣着不得体，大包小包一大堆的中国人，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文化素质不高，遇到工作人员要开箱检查，他们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一句英文来。我摸透了这个道理，绝不在衣着装束上含糊。我戴着一副墨镜，过边检时，学着英国绅士的作风，用一种诙谐幽默，礼貌而又傲气的口吻回复他们的问题。一来一回，两句话过后，就在我的护照上盖了章。被西方殖民过的民族，白种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奴隶主，黄种人若想得到同等的待遇，就必须向白种人靠拢。否则，顺序就会被打乱，从未殖民过他们的黄种人会成为他们排斥的对象。
刘老板只派了司机david来机场接我，一见到我，他就热情地过来帮我推行李箱，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老朋友。昔日我和他同进同出，出去办事都是他帮我开的车。他不仅是我的司机，还是我了解当地人生活习性的一个重要渠道，是咨询师。“jack，你还好吗？你的家人还好吗？关于中国的一切还好吗？”david推着行李箱跟在我后面，甩出了一连串的问号。这也是他们热情的方式之一，一见面，就从头到尾地问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似乎他是世界上最为关心你的人。我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说：“一切都好，我很好。”
上了车，我让司机先开到戴力那里去。我们租的仓库在阿布贾的南面，从机场过去，需要横穿整个阿布贾。我一回来，戴力就可以准备回国了。戴力托我给他带了一件厚实的棉大衣，那一年出来穿的那一件，放在墙角许久不穿，衣领上被老鼠咬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非洲的老鼠就是这样的饥饿，饿到棉布都吃。幸好只有司机一个人来接我，如果刘老板也在的话，我就不能冒然跑去找戴力了。刘老板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来到戴力的住处，他正在仓库里清点货物，身后有两个小工在帮他搬货。
“戴力！”我从车子上下来，朝他高声喊道，“我回来了。最近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啊？”
戴力把头一抬，惊讶地瞪着我：“这么快回来了啊！这么快就把新媳妇丢在国内了，你也舍得？”
“舍不得又能如何，还是出来赚点钱踏实。在国内，花钱如流水。两年多的辛苦攒下的钱，在国内二十来天就花得干干净净。还是在非洲窝着吧，都不敢回国了。”我说，“这次回去，竟然有点不适应国内的生活了。你说怪不怪，之前是心心念念想着回国，回去了，发现自己更加留恋非洲起来了。”
戴力转过身去，在数摆放在地上的几种不同型号的瓷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别和我说这个，我回去了，是绝不会留恋非洲的。你以为多晒了几天非洲的太阳，自己就变成黑人啦！我最近忙的都忘了提醒你，帮我把外套带来了吗？没有棉外套，出了机场就要冻成狗了。”
“不用你提醒也忘不了，你的外套在车上呢！真的要是忘了，也无妨，把那件旧的套在身上也能御寒的。”我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把矿泉水的瓶盖一扭，打开了正要喝。
“我要穿了那件被老鼠咬破的衣服回国，肯定要被当成是逃到中国的非洲难民了。”戴力耸耸肩说道。
我笑了笑，一口下去，半瓶水没了。这一间仓库也就七八十平米，门是卷帘门，没有窗户。门口被太阳晒得坐都坐不住，往里面走几步，就凉爽了许多，只是光线很暗。门口停了一辆小货车，正待要装货。
“戴力，你回国了，这里的生意怎么办？我那边一时半会还脱不开身，我还得回洛克贾呢！”我问道。
“知道你过不来。你现在就过来还早了点，等我们打好基础再说吧。我这次回去也就二十来天就够了。和爸妈聚一聚，再相个亲，要不了太多的时间。”戴力解释道，“我回国的这段时间，就让john暂时管一下吧。他自己是个司机，跟我干了好几个月了，人还算老实，脑子也够用，很多收货地点他都去过。你哪里有客户需要发货的，就跟john联系。”
戴力说着就招呼john走到我面前，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给我的印象还算老实。
“黑人能信得过吗？别到时候把我们卖了都不知道。”我一脸惘然地问。
戴力点好了数量，让黑工搬运到货车上去，他站在仓库的一角，对我隔空喊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没有，那就按照我说的来办。john只负责发货，不涉及到货款，应该不太会出大的乱子。我和所有的客户都通知过了，货款等到我回来后结。”
戴力忙着装货，我也赶时间，把他的衣服放下就打算要走了。
平时我外出的行程刘老板虽说不会详细过问，但是大概的时间轴他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走之前戴力又说了近段时间的生意状态，小订单一天平均有两三笔，合作的运输公司的车辆有固定的两辆车子给我们跑。除了洛克贾，阿布贾周围的几个小城市逐渐都开始送货了。果然是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车子开出了阿布贾，一路上我都在打瞌睡，提不起精神。戴力刚才说，这次回国还要去相亲。我竟然忘了调侃他几句，赚了钱就忙着找媳妇了。这次时间太紧，只能等到下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再细细问他了。也不知，戴力和章红霞还有没有可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一过了一遍，昏昏沉沉的，在车上睡着了。
到石矿已是傍晚六点多，正好是晚饭时间。我们的车子在磅房门口停下，刘老板和程珍正巧都在里面。我走进去同他们打了招呼，刘老板见了我倒是很高兴，说我要是再不来，程珍忙得快撑不住了。还说王经理那边拉货有段时日了，该去走动一下了，说一直都是我在跟进，他不便出面，要我去。我心想，低声下气去求人的事，他自然是不便出面的。我答应着，说明后天就去。
程珍冲我浅浅一笑，面色凝重地说：“回国了就是好，在国内呆一段时间，气色都好多了。”她脸上的笑容难看极了，笑比不笑还要难看。我望着她，说道：“现在国内是冬天，挺冷的。”刘老板见我们一问一答好生奇怪，诧异地问：“小程，文思回来了，你好像不大高兴嘛？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程珍又笑了笑，故作洒脱地说：“怎么会呢！文思回来了，我的活就有人帮我分担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刘老板，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您是不是多少得给我点加班费啊？”刘老板一时没有接话，过了许久才说，他会考虑的。
程珍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锁了磅房的门，我们三人一起往院子走去。
工人们都回来了，院子里非常热闹。爆破员王师傅一见我走进大门，就开玩笑道：“文思回来啦！结了婚把新媳妇丢在家里，你就不担心被别人盯上！”开挖机的杨师傅在厨房门口远远的向我喊道：“你小子可真行，结婚没几天就跑到非洲来。你老婆晚上寂寞了怎么办？”杨大姐在一旁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看着几位工人师傅的玩笑越开越离谱，我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懊恼的神情。
也不怪他们，这些工人师傅文化程度都不高，长年累月窝在尼日利亚的一个山沟沟里，没有女人的陪伴，是正常的。这次回国结婚的事，我只和刘老板明说，现在好像整个石矿的人都知道此事。
我的眼睛四处搜索程珍的影子，她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院子里找不到她的人影。
吃饭的时候，趁大家都在，我拿出一大包的糖果饼干，在餐桌上一人抓一把分给他们。在国内极普通的小零食，在这里却是相当的珍贵。即便阿布贾的中国超市里有售，价格也是国内的四五倍。我们所在的洛克贾似乎还没有一家像样的中国超市。物以稀为贵嘛，吃不到的东西，吃起来才好吃。我抓了一大把放到程珍的跟前，她却用手一推，推给了杨大姐。饭间，大家有说有笑，她却一脸的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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