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丢了,这确实是令人捉急的事,若换成是在长城,花木兰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去找人了,但现在这里的情况可容不得半分鲁莽。
只是白梨哭成这样,该如何劝她啊?暗自掂量了一下,花木兰决定先将白梨带回客栈。哄女人什么的,李白那家伙挺拿手的,那就麻烦他一下了。
“这样让她哭着也不是办法,总要知道孩子可能跑去了哪里。”李白倚在墙上,看坐在桌子上哭成泪人的白梨,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上前,只能轻声对花木兰说:“要不你去问问她?”
“哎,怎么这么麻烦!说不定那个小孩跑累了,已经回家睡大觉去了呢!”被哭声吵醒的百里玄策一脸不爽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花木兰摇头,“我刚刚已经去看过了,孩子确实走丢了。按白梨的说法,那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在台城工作的,所以他跑到台城的可能性极大。”
“若真如此,可就麻烦了。”李白皱眉,看了看白梨,压低声音道:“依你之前说的,现在都护府中莫名出现的魔种可能与台城有关,那孩子半夜跑进台城,怕是凶多吉少……不如让我去台城瞧一瞧?”
“不行。”花木兰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你是第一次来都护府,对这里并不了解,让你去台城难免打草惊蛇。”
花木兰可忘不了当初李白去千窟城废墟里找残存书籍时的情形。原本可以静悄悄地把残书翻出来后就走的,结果那家伙一进去,不仅惊动了城里的魔种,连方圆好几里的魔种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还是我去吧,我好歹在这里呆过几年,万一遇到什么事,应该应付得来。”
“不可。你与高家结怨已久,万一他们对你的行踪有所察觉,那岂不等于羊入虎口?”李白一拍桌子,还坐在旁边桌子上的白梨像是被他吓到了,停止了哭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白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那边的白梨似乎从李白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连恩人也帮不了我么?”她垂下眼,“是我的请求让恩人为难了,对不起。”
“夫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花木兰一惊,心里突然发觉有点异样,还没有细想,只见白梨擦掉脸上的眼泪,缓缓起身,声音沙哑:“白梨万分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只是我还要去找阿雾,暂时没办法报答你们的恩情了。”
“夫人莫冲动,孩子的事,我们还能想想办法……”
“不必了恩人,我知道,我与你们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生人,恩人几次救我性命,我已经欠恩人太多了,既无能报恩,又怎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呢?”她强颜欢笑,眼里饱含凄凉。
一个不久前才目睹丈夫突然变成怪物的女人,如今还要面对孩子失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局面,该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一天之内承受这接连的打击呀?
“恩人放心,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了。或许真像这位小兄弟说的,阿雾找不到他的阿爹,已经乖乖回家去了。”她的眼里满是水光,“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恩人也早点休息吧!叨扰恩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花木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坚持把她送回家去。李白则是一脸郁闷。怎么感觉白梨那个表情好像在哪见过,那种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翌日。
都护府,台城。
厚重的朱木大门被推开,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响。
花木兰越过萧墙,一股新翻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粗略看了看院子,眉头紧皱。
昨夜白梨回家后,花木兰和李白虽然心中有所异样,但还是选择去那座府邸查看。按白梨描述的路线走,天亮时才找到白梨口中那座神秘的大宅院,结果却发现那宅院是一座废宅。
比起雇佣工人的集合地,这座废宅更像是一座民居,虽然到处都长着比人高的野草,但还是能看出这里厅堂小屋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个花园和几个小院。
“你说这座宅子?这里可邪门得很呐!”
废宅外,李白拦住一个卖大饼的小贩。这个小贩年纪不小了,而且就住在这附近,对这里的事物应该比较了解。
“邪门?此话怎讲?”李白皱眉。只见那小贩搓搓手,笑道“年轻人,是来买大饼的吗?”
李白会意,拿出银两放在摊子上。小贩拿起银两咬了一下,擦干净后藏进衣服里,这才乐呵呵道:“这个宅子有六七年没人住了。具体什么时候的事,我记不清,当年也没想记住这些事,晦气,知道太多怕是要倒霉。”
“你这老头怎么磨磨唧唧的,要说快说!不然就把钱还回来!”百里玄策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小贩见百里玄策一脸凶像,“哎呦”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李白摸着百里玄策的头,把他那些乍起来的毛发都按了回去,又给了小贩一些银两。没办法,谁叫他们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么一个人呢?“乖,回头记得找你木兰姐报销。”
“嘁。”百里玄策一脸不爽地别过头。
小贩没再得寸进尺,嘿嘿一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
据小贩的说法,这里本来是一个外来客商的宅院,在七年前被一个大户花费重金买了下来。那个买家很低调,宅院修整一直是偷偷进行的,买家本人更是从未在这里露过面,院子里的仆人对主人的身份也都守口如瓶,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那个宅院的主人是谁。
而小贩的家就在宅院旁边,加上他时常在这附近卖大饼,得以结识院子里的一个名叫玉蝶的丫鬟。
说到玉蝶,小贩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如老树枯枝突然萌发春意,“那姑娘长的漂亮,也很机灵,温柔又能干。我当时就想着,等将来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了,一定要上门提亲,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人活一世,总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伴儿那才算圆满……可惜啊……”说着,又黯然神伤。
七年前的某一天,玉蝶突然收拾东西走了。她在临走前有向小贩道别,说是主人吩咐了任务,要出去一段时日,少则两三天,多则十来天,反正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他了。小贩有点不舍,问她要去哪里,她只是摇摇头,不让人送行,更不许有人跟着她。
玉蝶走后不久,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哪来的一群官兵包围了这个宅院,宅院里的人在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有几个被锁上枷锁带走,想来也是活不下去了的。小贩有些庆幸自己单身一人无所顾虑,那夜看到那些场景后,他一个人跑得远远的,直到风头过后才回来继续卖他的大饼。只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玉蝶,那个出远门的姑娘再也没有回来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这个宅院,从那时起也再没人来过,连来收拾的人都没有,导致最初的那几个月尸臭弥漫,附近的人也相继搬走,最终使得这人口本就不多的地段愈发萧条。
“这凭一个七年前的灭门案,怎么就说这宅子邪门了?”百里玄策不解。
“哎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你这毛孩子插什么嘴!”小贩有些不高兴了,望了宅院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年这宅子都挺正常的,没发生怪事,但就在最近这两个月呀,白天还没什么,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什么怪声都有。曾有人结伴进去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午夜一到,还是吵得不得了,可吓人哩!”
“除了怪声,还有别的特别的事吗?比如,来了很多陌生人或者……小孩。”李白把话题引向他们调查的方向,却见小贩摇头道:“白天什么稀奇事都没有,晚上又鬼哭狼嚎的,我这天一黑就得回家躲起来,就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哪还敢出来。你们不知道,这城里都在传说,是七年前那些被杀的冤魂回来了,在这里等着要复仇呢。”
“那你怎么不跟别人一样搬走呢?”百里玄策歪着头问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认为从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怕他们?再说……”小贩抖了抖衣服,将衣服上的补丁展示给他看。“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靠着买大饼勉强维持生计,平时想吃顿饱饭都难,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用来搬家了啊。”
送走小贩,李白与百里玄策走进宅院,新鲜泥土的气味冲进鼻腔,竟是花木兰将院子里的土地都翻了个遍。
李白和百里玄策有点懵,“你这是?”随即又想起小贩提到的七年前的灭门案,“可是发现了这里有很多具尸骨?”
“不止这些。”花木兰随手抓住几棵草,往上一提,几乎一整片草丛都被连根拔起。“这些草都是新埋的,根都还没长好。不仅如此,宅院里很多杂草和灰尘都有造假的痕迹。”
“造假?”百里玄策眼珠子一转,联合之前得到的情报,得出结论。“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的晚上确实有人在这里活动,白天就铺上假草和灰尘掩盖痕迹。”
“哟,学聪明了。”李白伸手要去揉百里玄策的小脑袋,刚抬手就被百里玄策毫不留情地拍开,附带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我本来就很聪明的!”
“是嘛?以前没看出来呀!”李白继续逗他。
百里玄策毛都乍起来了,气鼓鼓道:“那是你眼神不好!连苏烈大叔都夸过我,就你看不出来,李!白!大!叔!”
“诶,前两天还叫李白哥的,这就改口了?”
“大叔的朋友,当然也是大叔了!以后就叫你大叔了,哼!”
这一大一小一人一句,吵得花木兰心烦意冗,默默扶额。平时在长城就没少听铠跟玄策斗嘴,虽说不上讨厌,但听久了总会觉得太聒噪了,现在铠不在,却来了个李白,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你们在外面转了老半天,打探到什么消息了?”知道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花木兰赶紧转移话题。事实证明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那边的两人立即停止了吵闹,将刚才打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她。
李白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有人在夜间利用这个废弃的宅院制造魔种,而在这种地方能有这样的大手笔的,无疑是高家。”
高家的嫌疑最大,这个已无需多言,但都护府中有这个能力的却不止有高家。
“……除了高家,还有另一种可能。”花木兰思索良久,缓缓道。
“你看。”她抬手亮出手里的铜牌,暗金色的铜牌上刻着凤鸟的标志,与长城守卫军的标志十分相似。“这是将军殿的通行令,刚刚在这片草丛里发现的。”
别的地方李白不清楚,但将军殿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位于逐流城中心,是逐流城中最高最大的府邸。坐镇中央,统御四方。也是真正意义上的都护府。
都护府将军殿的通行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们见到这块铜牌时最大的疑问。李白皱眉问道:“难道都护也与城里出现的魔种有瓜葛?”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把通行令扔在这里的话。”花木兰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无论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是无意掉落,既然这块通行令出现在这里,那么都护一派与这里发生的事便已经撇不开关系了。
注意到花木兰的神情,李白笑的风轻云淡,道:“既然高家不能去,那我们就去将军殿看看吧!”
百里玄策不知何时凑了过去,蹲在花木兰旁边,问道“这些也都是队长刚刚找到的吗?”
李白看向花木兰脚下的草堆,那里零零散散放着几支箭,箭身沾着泥土,箭头已生满铁锈。
河洛大唐尚武,无论高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佩刀佩剑屡见不鲜,但弓箭却是被明令禁止的,非朝廷军政不得私用。若依法规,这都护府中有资格使用弓箭的只有都护一派,而看这些箭的模样,显然是有些年头的了。
“七年前的遗留物罢了。”花木兰漫不经心地说道。
“七,七年前?”百里玄策眼前一亮,巴巴地望着花木兰,“就是刚刚说的那个七年前的案子?木兰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姐当年参军的时候听说过一些事情。”花木兰微微一笑,抬手在百里玄策头上轻拍一下,佯怒道:“小狼崽子打听事情打听到姐这来了,嗯?”
“唔,玄策很好奇,玄策想听故事,木兰姐你就说说嘛!”
李白突然有种被排斥的感觉,看着那边正抱着花木兰的手臂撒娇卖萌的百里玄策,觉得自己简直融不入他们的世界。明明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自己好像很多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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