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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荣耀之长安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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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无妄之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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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正是晚春,本是桃红梨白,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谁能料想到今日阳光灿烂后,明日又是一阵冷风一阵雨。

    凌晨时分,天还蒙蒙亮,狄仁杰就听到一个消息,平康坊丹凤街死了一个女子。

    平康坊丹凤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地方,狄仁杰心中兀自一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无声升起。

    平康坊位于长安东区第三街,自北向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是长安城中的烟花聚集最多的地方。亦是吕紫阳等人被卖身的地方。

    莫非血莲教对她们下手了?狄仁杰心中惴惴不安,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血莲教没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但越是这么想,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扩大,就像泥沼,渐渐吞噬他跳动的心。

    急急忙忙赶往平康坊,神色严肃,但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慌张却隐瞒不了跟在他身边的李元芳。

    很久没有见到狄仁杰这般神态了,李元芳记得上次大人露出这般神情还是因为女皇武则天,但两者是不一样的,那一次是浮现于脸的急切,而这次,是连狄仁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恐慌。

    合欢楼门前围满了人,但在人群中间有被人们自觉地空出一大片空地。合欢楼的门前盖了一块白布,白布下面便是死去的女子。哪怕白布很大,但还是掩盖不了那溅落的血迹,就像在长安街道上绽放的一朵血色的花,诡异而惊恐,诉说着主人临死前的绝望。

    有人看到狄仁杰来了,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让狄仁杰可以一眼看到那血色的花。

    “怎么回事?”如果是平时,或许狄仁杰还会客气地和人们点点头,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最常见的场景,却有如此沉重的心情。

    面对他的疑问,密探陈斯乙沉默半响,最终还是跪伏下去,“大人,属下无能……”

    没有理会跪下的他,狄仁杰一步步走到白布面前,稳了稳心绪,伸手拉开白布的一角。虽然早就想到,但心还是像被揪了一下的疼。

    “奴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呀大人!这姑娘昨天还好好的……”旁边,合欢楼的赵妈妈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脸上的浓厚的脂粉都被冷汗浸化了,在脸上晕开,像个戏台上谄媚的丑角。

    狄仁杰默默地移开眼,正好仵作检查完毕,“大人,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生前应该遭受过暴力,但没有致命伤,应该是坠楼而死。且据属下观察,那里应该就是死者掉下来的地方。”手指向案发现场的正上方,那里正好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正大开着。

    狄仁杰冷冷的督了老鸨一眼。虽然很冷静,但那种气场却让人窒息,就像一头猛兽,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是即将浮现的狂风暴雨。

    死者正是吕紫阳。她一身绿衣,头发凌乱地散着,脖子上,手腕上都有明显的伤痕,眼角泪痕未干,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前几日见面时的场景还近在眼前,他还记得她看见他时眼中的惊喜,自己告诉她要为她赎身时她的无奈,婉拒他好意时的坚定。她是一个坚强又善良的人,是一个美在心里的人。

    往昔似在眼前,但她却已逝去,就像那晚湖边的树,一夕之间便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狄仁杰心中一痛,内疚感油然而生,他本是可以救她的……

    “可有目击者?”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旁边的赵妈妈不敢看他,低着头似乎想掩饰什么“这……”

    似是看出赵妈妈在尽力想借口为自己开脱,狄仁杰继续道:“无缘无故,怎会坠楼而死?死者是从这合欢楼中跳下来的,合欢楼中,当真无一人知晓?身为合欢楼管事,当真不知她因何坠楼?”

    此时的狄仁杰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和蔼的模样,周身散发出泰山压顶般沉重而威严的气场让街上的看客不由得都往后退去,而合欢楼那些人更是直接跪伏在地,冷汗直冒。别看狄仁杰年纪轻轻,身为女帝手下的一把手,同时兼任大理寺卿、京兆尹的他在大唐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李白,还没有人能在把他惹怒后还安然无恙。

    “莫非她的死与你有关?”眼神轻飘飘地移到她的身上,却似有千斤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家冤枉啊大人!”赵妈妈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磕头,就差扑上去抱着狄仁杰的脚喊冤枉了。传闻这位狄大人断案如神,连死人都能为他开口说话,赵妈妈左右不过一个卖娼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他的,事到如今只好实话实说了。

    说起昨夜,老鸨对昨夜发生的事确实也存在一点疑虑。

    昨日狄仁杰与吕紫阳见面,在狄仁杰离开后不久,就有一个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角的人来到合欢楼,出高价点名要吕紫阳。那个人在人前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脸让别人看了去。这让众人颇为奇怪,但老鸨却没说什么,谁让他有钱呢!老鸨只管收钱,其他的一概不管。

    吕紫阳一直反抗,老鸨便让人强制她服从。在这合欢楼中,有几个姑娘是自愿当妓女的?只要让人稍微教训一下,她们就会乖乖地服侍客人了。这是老鸨卖娼多年的经验,什么守身如玉至死不渝,只要进了这合欢楼,绝对能把姑娘教训地服服帖帖的。

    但吕紫阳等人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打过好几次了,那姑娘倔得很,被打的全身是血也没有屈服。就在老鸨不知所措时,那个一身黑衣的神秘人要求亲自“教训”她,出乎意料的,在吕紫阳看到那个神秘人时,竟不再反抗,乖乖跟着他进了房间。

    莫不是那女人的情郎?

    我看,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白脸吧!像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都喜欢小白脸吗?那女人准是看那小郎君有钱,人又长的俊,被迷住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不会有人真的在意这个,毕竟在这种地方,什么事没发生过?

    原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了结,明日一早,那吕紫阳也该加入到招引嫖客的队伍中了,但令合欢楼众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了命案。

    凌晨,那个人前脚刚走,吕紫阳便跳楼了。

    老鸨永远也忘不了,她穿着一身碧绿长裙,迎着凌晨的第一缕光照,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朵娇艳的花脱离了枝干,掉落下来,回归到大地的怀抱中,得到了解脱。

    “奴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啊大人!温府把她送到这里,就是要让她来当妓女的,奴家不过就是按规矩办事而已,且那罪奴是自己跳下来的,奴家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呀!”赵妈妈特意强调了温府罪奴这个字眼。

    是的,吕紫阳是温府的奴仆,温府有权决定她的生死,这个狄仁杰管不了。但奴仆也是人,死了人,他大理寺卿就要管!

    “那个黑衣人,可有人认得?”

    “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一点皮毛都不让人看见,谁会认得啊!”

    难道是血莲教的人?狄仁杰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传令下去,查出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另外,放出告示、悬赏,不管是谁,只要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赏。还有,通知城防军,在离开长安的各个路途设立关卡,不要放走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从现在开始全城严查,任何敢包庇罪犯的人,不论知与不知,以同犯论处……”

    “大人……”身旁的众人忍不住出声,“三思啊大人!”

    抿了抿嘴,看着地上的尸体,狄仁杰缓缓闭上眼睛,许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剩下的只有坚定,“一切后果,我狄仁杰一人担之!”

    “大人……”

    “还不快去!”

    “……是。”

    “大人……”元芳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两个字,欲言又止。

    “走吧。”狄仁杰没有回他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带走了吕紫阳的尸首,做好现场的处理工作后,就该解除合欢楼的封锁了。临走前狄仁杰又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合欢楼还有门口那块写着合欢楼三个大字的匾。合欢开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合欢是夫妻和睦的象征,无论怎么看,与青楼都是极不搭配的。

    真是讽刺啊!狄仁杰冷哼一声,却是满心无奈。

    四月是花叶纷飞的季节,清甜的晚春的气息,朝气勃发,嫩芽抽枝,花朵含苞欲放。风吹皱了几湖春水,又吹乱了几个人的心。

    合欢楼前,姑娘们仍旧一席红衣花枝招展,巧笑妍妍,送走一些客人,迎来几位新人。目光无意间瞟过门口几个买东西的小贩,眉头微皱,随即又笑着和顾客打招呼。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门口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并不妨碍人们这样认为。到得如今,长安城已经戒严几天了,连女皇都过问了,但戒严的命令仍旧没有撤销。所有人都知道,这合欢楼里死了一个大理寺卿狄大人重视的人。

    这些小贩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们是在事情发生后出现的,每天早八晚五,直到现在没有一天间断过。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这一片的生意就下落了不止一成,不少商贩都跑去其他街坊做生意了,这时候还进来的,不是城外的人,就是监视他们的人。

    心里微微发苦,但是他们没有退路,这里虽然龌龊,但却是他们唯一的家,离开了合欢楼,这些姑娘不知道可以到哪去。

    “又是他们吗?”

    “嗯”

    “这都几天了……他们也不烦吗?这几天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大的客人都不敢来了。昨天周三公子临走时悄悄和我们说,周老爷让他这段时间别来了,你不知道小红哭成什么样。都是怕被大理寺抓住了把柄。要我说,这些人这么有精力,去把那谋害的人抓住多好,盯着我们这些苦命的人作甚。”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人死在这里……”

    “要我说妈妈当初就不该收那批人,做的不多,抱怨倒不少,最近更过分,整天神经兮兮的,就好像有谁要害他们一样,干活也不过心,一有人靠近就一惊一乍的,尽给我们找麻烦。现在倒好,这样下去,姐妹们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不收就得罪温大人……”

    “那也比现在好。”

    “早上好像看到妈妈很早就出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去找那大财主华老板。”

    “就是那个笑起来很和蔼,别人都很怕他的华老板?”

    “要不还能有谁?唉,就是又要苦了妈妈了,低三下四地去求那个笑面虎,最后被狠狠宰一顿。”

    就在门口几人叽叽喳喳的时候,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贩悄悄退去……

    华容苑,三十六个桌椅摆在台下,台上一出戏剧,咿咿呀呀。坐在这里的不是身价上万的富商老板,就是世家老爷,一个个摇头晃脑,听到兴起时也会随着台上的人的节奏哼唱几句。

    台下,前排中央坐着的正是这华容苑的东家华老板,戴着玉扳指的左手放在肥大的肚子上,右手在椅子上轻点着,嘴里哼着小调,显然此时他心情不错。在他的旁边,赵妈妈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手里紧紧抓着帕子。

    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谁都知道,这合欢楼算是陷进去了,一着不慎便完了。

    “赵妈妈,这戏还不错吧。”华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不错,不错,很好看,呵呵。”赵妈妈强笑着,“华老板要是愿意,可以在我们合欢楼借块地来一场,咱们两家合作合作。”

    “诶。”华老板摆了摆手,“不过是拙作,自娱自乐,哪敢丢出来丢人现眼。”华老板依旧笑眯眯,说完也不理会她,自娱自乐地哼唱起来。

    “华老板,我听说你在城南最近新买了一家酒楼还没修缮,正巧,我们这边人手正好有空余……”

    “诶,打住。”话还没说完便被华老板打断,“嘿嘿,赵妈妈,你也知道我华容光是什么人,这长安城千万亩地,大大小小无数件事,除了那皇城宫城里面的我不知道,还没有多少能瞒过我的耳朵。咱们就不来虚的了哈。”

    “是是是,华老板耳听八面,这长安城没什么能瞒得过您的。”赵妈妈紧忙赔笑道。

    “哈哈,那是。你赵妈妈今天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那合欢楼快开不下去了吗?”对于赵妈妈的阿谀,华老板满脸得意,摸了摸鼓起的圆肚皮,“但是啊,赵妈妈你也知道,你那合欢楼现在就是一滩烂泥沼,谁踩谁陷进去啊。你要知道你们这次得罪的是谁,那可是狄仁杰狄大人,大理寺卿和京兆尹。现管和主管的都是他,他要是不松口,这长安城谁敢救你们,那是拔阎王爷的胡须,嫌命短哦。”

    “不是,瞧您说的。没那么严重。”赵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那么严重?赵妈妈你也是这长安城的老人了,你想想看这么多年了,狄大人以前可曾有这么大火气?这次不一样了,要不就凭你合欢楼的人脉,还需要求到我这里来?”华老板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

    赵妈妈没有反驳,情况虽然没有华老板说的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众所周知,狄仁杰狄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管是对谁都是一片温和,这次敢冒着女帝问罪的风险果断全城戒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足以看出那死去的姑娘在狄大人心中的地位之重,也看出他心中怒火之盛。

    “没有那么严重,就这两天在风头上,也许过两天,风头一过也就没事了。”

    “哦?那你赵妈妈还来找我作甚,赶紧回去张罗张罗,过两天又可以数银子了。”华老板嗤笑一声。

    “这不是快撑不下去了嘛,我那合欢楼里百来张嘴嗷嗷待哺,手下的姑娘们都饿的快拉不动弦了,就想着先来你华老板这里救救急。您看……”

    “哈哈哈,赵妈妈啊,您看您这巧嘴,死的都给您说活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我华容光不是傻子,帮你忙没有好处不说,还惹一身骚。”华容光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谁说没好处呢?您看华老板,只要您帮我度过这一关,我呀就把这合欢楼三成收成送给您,以后逢年过节您就等着收钱。您看如何?”

    “哦?收钱?什么钱?”华容光还没回答,在他们身后就有一个声音突兀出现,若是其他人,现在恐怕被华容光直接叫人拉去浸猪笼了。可是这个人他不敢,因为来的正是大理寺卿,京兆尹狄仁杰。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钱,我们在说过年做点小买卖。哈哈,狄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坐快坐。”华容光马上站起来,卷起袖子将椅子擦了擦,伸手虚请。

    “大人想必是来找赵妈妈的,在下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不待其他人反应,带着手下逃荒似的跑了。威霸一方的人,手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是禁不起查的,若是平时倒也就罢了,现在狄仁杰明显盯上了合欢楼,这时候还不知轻重地凑上去,下场绝对不会很好看。

    狄仁杰倒是没有说什么,他本来就是来看看赵妈妈会不会露什么马脚的,来了有一段时间,他也知道华容光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没有必要拦下他。

    倒是赵妈妈,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见到他,或是被逼到绝境,已经没有退路了,反倒不怕了。其实这一切狄仁杰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是一定要把合欢楼逼上绝路,但是没有办法,现场他查了又查,不下十遍,但结果都表明吕紫阳是自己跳下去的,在她跳下去之前,还特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并且写了一封信,是留给他的,除了发现这封信的官差和他,没有其他人知道。现在那封信还被他带在身上,贴身衣物之中。

    这件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赵妈妈他们了。

    “大人的耳目还真是灵通,我刚来不久您就跑来了。”

    “做这一行的,耳目都要灵通,就是不知赵妈妈来这里,所为何事?”

    “大人当真不知道吗?”赵妈妈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人把我那合欢楼逼成什么样了,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

    “……”狄仁杰无言。

    “一直以为狄大人为官清廉,是一个难得的正直的好官,没想到啊,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

    “我不信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会有心思去收拾房间。”狄仁杰的声音略带沙哑。“那人毕竟是死在你们那里,合欢楼左右不过那些人,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实情。”

    “所以您就把合欢楼逼到如此地步。那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我合欢楼手下百十来人就靠着这一门生意养活,您把客人都逼走了,我们没了活路,就只能活活饿死。”

    “……不过这么点时间,凭合欢楼的底蕴不可能饿死,不过是你们平时享受惯了奢华的日子,这般生活不能接受,才会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你只要把实情说出来,我自然不会再盯着你那合欢楼。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狄仁杰虽然办事依法,但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若是能将背后之人揪出,这般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赵妈妈苦笑,“但我真不知道狄大人想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和您说了。”

    “你可能不知道,但合欢楼里面有人知道。他们都不肯说或是不敢说,我没有时间去一个个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找出那人或是直接从他嘴里掏出消息。那些人都是在你手下干活,你最了解,他们对你戒心也不会很大,你是最适合找出线索的人。”

    赵妈妈摇头苦笑,“那姑娘到底和您有什么关系?我看您八成是疯了。就算我知道,您能保证我们说出来后能活下去吗?那群人是疯子,您也是疯子,我当初就不应该收下那些人。”说道最后,咬牙切齿。

    “……”狄仁杰没有接话,赵妈妈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静坐着,在他们的周围,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在座的都是大老板大财主,倒不是说怕他,只是没有必要留下来。

    台上的人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心中的急切在行为举止之间难免被人看出来。

    “青梅戏,大人有眼福了。”赵妈妈淡淡地说道。

    “嗯?”狄仁杰微微疑惑。

    “青梅戏是华老板自己编排的新戏,但并不打算出去上演,只有小圈子的人才能看到,背景俗套,但内容挺新的,立意也不错。”赵妈妈解释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最好的感情,但难免就成为了桎梏,特别是对于姑娘来说,这有可能会误了一辈子。”

    狄仁杰微微愣神,赵妈妈接着说,“有时候,一句不经意间的承诺,可能就是一个姑娘的一生,她会一直记着,深埋在心里,经过时间的浇灌,发芽,成长,根深蒂固。”

    赵妈妈笑了,眼中似装下了一世春秋,又似一片迷眼乱花,让人难以看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本是从小就认定的人,长大之后却忘记了曾经的约定,到得最后以姑娘望人不归,自怜自恨而终。李白李大侠真不愧为诗仙,这首《长干行》写的真是曲尽其妙,让人读了,感触颇深啊。”

    自怜自恨而终……不,不是这样的。

    狄仁杰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手抚着藏在自己身上的那张信纸,心中一片苦涩。

    如果不是这封信,狄仁杰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就是吕紫阳口中那位小时候曾与她有过约定的邻家小哥哥。

    这一天,狄仁杰终是主动退了场,戏台的人早就已经跑没影了,空旷的华容苑里没有了杂音,只剩下赵妈妈在轻声吟唱,似乎是为狄仁杰送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狄仁杰没有发现,在他走后,赵妈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狄仁杰第二次走进合欢楼内部。

    他看着她送给他的那块小木牌,手指在上面摩挲着。木牌上雕刻的“怀”字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忘初心,不忘……故人……原来这个“怀”字,说的就是他狄怀英。天下人都知道他狄仁杰表字怀英。而他自己却一直等到今天才明白。他压下心中的苦涩,看着合欢楼中来来去去的人。

    他做了一个决定。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午时之前还做不好,今天就别想有饭吃!”

    此时后院的侍女们正忙,有的洗衣服、被褥,有的劈材,有的打扫……吕罂粟使劲把盛满水的木桶从水井里提上来,她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稍微一用力,便有伤口裂开,疼得她不得不松开手,让好不容易才提上来的桶又掉回到水中。

    “罂粟。”有人在背后喊她。她赶紧擦掉眼角因疼痛流出来的泪珠,转身看那个人。

    “罂粟你不用干活了,赶紧收拾一下,大理寺的狄大人点名要见你。”

    “什么?”他又来这里做什么?吕罂粟先是一愣,然后又乖乖跟了上去。

    姐姐因他而死,他在这个时候来见我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吕罂粟终于再次见到狄仁杰,他还是那张不变的扑克脸,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雅座,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似是发觉身边有人,他转过头看着她。

    姐姐死的前一天,他也是这样与姐姐见面的吧!

    吕罂粟这样想,随即又直接扑了上去,拽着狄仁杰大骂起来:“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狄仁杰显然没有料到她见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失措,任由她拽着,听她哭骂。“他们的目标明明是你,为什么我们要替你遭罪!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为了你,姐姐又怎么会死!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大理寺卿还是京兆尹,你就可以让我们这些人替你受罪?”

    “罂粟!”附近听到动静的侍女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跑进来拉住吕罂粟。但吕罂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喊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姐姐又做错了什么?一样是人,凭什么让我们替你受罪!凭什么!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说话啊!”

    侍女们听着吕罂粟的话,连忙捂住吕罂粟的嘴,将她拉走,跪下身向狄仁杰赔不是,说她是最近受了些刺激,一时失态,求狄仁杰不要怪罪。狄仁杰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待到他们都走了之后,狄仁杰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原本令牌的所在,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果然被拿走了。

    计划到这里还算顺利,接下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一趟大理寺,等待那幕后之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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