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王者荣耀之长安异月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四章 毒花(下)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或许是未曾料到这样的结局,狄仁杰微微愣神,心中感到一丝异样,但下一刻便被忽视了。

    眼前的侍女一个接着一个被拉进了青楼,围观的人看着,叹息着,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去阻拦。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触温府的霉头,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温府占理,就像刚刚吕紫阳所说,在他们被卖给温府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温大人的私有物,别说是他们这些平民,哪怕是女帝在这件事上也没有道理有二话。

    狄仁杰就站在那里,看着人一个个被拉进去。他是文人,但他不是那些只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人,同时也是官僚,是武则天的臂膀,他清楚青楼这种地方的肮脏。看她们刚刚那模样,也必定是知道这个地方的险恶。那吕紫阳竟能如此洒脱,不论这一份淡然是真是假,狄仁杰都要感叹真是一个奇女子。

    冷风吹过,微凉。回首时才发现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李元芳正轻拽着他的衣角。

    “没事,我们走吧。”轻轻摸了摸李元芳那双毛茸茸的大耳朵,让李元芳眯起了小眼睛,很享受。也正是因为眯起了小眼睛,李元芳没有看到,这一刻狄仁杰的眼神并没有往日的自信,他的眼神是复杂的,就像加了料的水,五味杂陈。

    “大人不必担忧,这合欢楼名声还是不错的,只要他们放得下身段多做些苦活,想来也是饿不死的。温府毕竟是名门,应该不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名声。”

    “陈探员。”李元芳听到声音,睁开眼,两只耳朵兴奋地抖了抖。

    眼前这个男人名唤陈斯乙,是大理寺的密探之一,昨日才被狄仁杰派来监视吕紫阳等人。方才就是他给狄仁杰报信,带狄仁杰到这儿来的。

    “嗯。”狄仁杰应道,他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些侍女只要肯多干活,那么便有活下去的机会,温府不会因为她们而处心积虑,但如果狄仁杰插手,那么温府也许就会在这里面做文章了。温府不会为了几个小丫头坏了名声,但如果是他狄仁杰,那么这代价是值得考虑的。

    陈斯乙比狄仁杰早些到达这里,显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走出来也是为了提醒他。但是这有什么好提醒的?身为朝廷大员,武则天倚赖的人,狄仁杰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几个女子就和温府硬来,更不会做出违反律法的事情。

    “陈探员,吕紫阳今日将血莲教的计划说了出来,我怕血莲教会对她不利,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盯着他们了。”狄仁杰将眼神收回。

    “大人放心,您吩咐的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去办。”陈斯乙允诺,狄仁杰虽然是他们的上司,但平时对他们却十分和气,不会以位压人,是个不错的领导,所以他们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血莲教不是寻常的杀手组织,多加小心。”

    “是。”

    “不必拘谨……”

    夜晚,合欢楼底楼的破旧小屋之中,吕罂粟用湿布擦拭着伤口,眼角含着泪,牙齿紧咬下唇,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在她的身上有着不下十条伤疤,都是合欢楼的人抽的,说是温府的交代。不止吕罂粟,其他人身上都是满满的伤痕。吕紫阳现在也不似进来时的淡然,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地倚在草堆上,眼中无光,呆呆地看着屋顶。她身上的伤比其他人的都多,那些人没有说,但她们都知道,这是对她自作主张说出血莲教的计划的惩戒。

    “吕紫阳你怎么那么自私,你凭什么阻止我们,你不想出去那是你贱,我们没有一个想留在这里。你凭什么让我们和你一起受过!”终于有人受不了破口大骂。

    “罂粟本来马上就能成功了,你为什么阻止她?就凭你无亲无故,没有人可以挂念吗?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家人也陷入绝境,为什么啊……”

    “你看中了那个狄大人那是你的事,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你就去蹦去咬啊!你凭什么把我们一起拉下水,你有什么资格!”

    谩骂声渐渐将她的意识拉回来,她想要苦笑,只是微微抽动,乌青的嘴角就是一阵抽痛,眼睛一闭,再睁开时便只剩下坚定。手臂撑着地面,血水渗出青衣,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让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弯下去,但还是让她咬着牙将身体撑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谩骂她的人色厉内荏。

    “我去找些药,顺便找些吃的。”她回了一句,拖着沉重的身体,倚着墙壁一步步走出去。

    现在已是午夜,厨房早就关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都早已睡去,静悄悄的夜幕有风吹过发出幽幽的声音。没有灯火,看不见路,她倚着墙壁,按记忆中的方向一步步地走着。她在进来的时候便记住了厨房的位置。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便可以想到,她对狄仁杰说破了阴谋,那么那些人便没有理由放过她,没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或许他们并不是不想杀了她这个“叛徒”,只是因为她还有用吧……

    她忍着脚上裂开的伤痕不时的刺痛,好不容易走到后院,却发现厨房的灯光并没有熄灭。

    就这么空手走回去?她不甘心地问自己。咬了咬牙,她还是硬着头皮接近那里。渐渐近了,她欣喜地发现厨房里并没有人,或许是这里的人忘记熄灭了吧。顾不得其他,她忍着痛三步并作两步走,打开好几个锅盖,最后只发现一些焦黑锅巴。将一块放入口中,又冷又硬,一股子烧焦的味道。若是以往,这些东西只有作为猪食的资格。

    嘴巴一股子酸痛,坚硬的锅巴刺痛了牙龈,那里一颗牙齿被人打断了,丝丝血味弥漫在唇齿间,眼圈发红,鼻子有点酸,但马上又被她忍住。她在裙子上撕下一块布,将焦黑的锅巴包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这样做值得吗?”声音从身后传来,吕紫阳急忙回头,看见了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妪,白天的时候见过她,就是她负责大家的伙食。

    “可怜的姑娘……”对方看着她抱在怀里的锅巴,感叹一声,转身从身后的杂物堆里拿出一个白花花的馒头,递给她。吕紫阳看着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吧,没人会知道的。”老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道。

    “谢谢。”她小声地说道,伸手接过馒头紧紧抱在怀里,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锅巴也没有放下,没有谁知道她们接下来的几天会不会都没有饭吃,到时这些锅巴任然是能救命的。

    “傻丫头。”老人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值得吗?”

    吕紫阳抬头看着她,摇摇头“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只是有些愧疚。”她笑了笑,因为嘴角的抽痛,又马上收回。“终究是因为我的任性连累了姐妹们。”

    “傻孩子,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吗?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得罪自己无法反抗的人,让自己陷入险地,值得吗?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付出的再多,你于他来说也只是旅途中的一处风景,是路边的一朵小花,他不会记住你的,哪怕你为他凋零。”

    吕紫阳摇摇头,笑道,“你知道吗,你演的真的不像一个青楼的老妈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满是慈爱,特别是在这种环境里,更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老人愣住了,随后又笑了笑,不开口。

    “你也说了,我就像一朵小野花,开在路边,终归是会死的,有一个欣赏我的人,哪怕只是曾经欣赏,不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早已无亲无故……”

    “所以不在乎死与活,就像柴火,在临死前放出明亮一次?”老人想到,或者她早已猜到自己的结局,知道自己绝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这般坦然。不得不说这吕紫阳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你这丫头其实是喜欢狄仁杰狄大人的吧。”想了想,老人家笑着开口。“我活过了百年岁月,这点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

    “你这时候应该自称老婆子才对。哦不对,应该自称老爷子,虽然你真实的样子看起来不老……”吕紫阳没有被说中的恼羞成怒,像是个发现长辈错误的孩子,认真地纠正着。

    许久,吕紫阳抿了抿嘴,还是开口说道,“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的,哪怕没有流落到这里,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陪他,他是闻名天下的大理寺卿,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女,是地上的一颗小尘埃而已……”

    “若是可以,我想要站在暗处,看着他平步青云,看着他一人之下,看着他娶妻生子,但是这些你我都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吗?季大人。”她笑着,但“老妇人”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泪。

    四下静谧,半夜鸡鸣。

    吕紫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对不起,我该回去了。”步履蹒跚地离开,她并没有看见身后那人幽深的眸子以及嘴角复杂的笑容。

    “挺好的一个丫头。紫阳……这花虽然生得好看,却全株都有毒性,若能多加培养,说不定不比温老头手下的那几朵莲差呢!可惜了。”摇摇头,身子渐渐陷入脚下的沙土中,直至消失。

    夜风徐徐,卷过窗口垂下纤细枝叶的凌霄花,屋内一盏油灯,微弱火光在微风下左右摇摆,橘黄的灯光让屋内显得暖暖的。一只手护住了灯芯,待到风去后才放下来。桌子上是几叠厚厚的卷宗,一只狼毫斜靠在墨砚上。桌子的一边,元芳的眼帘耷拉着,小脑袋不时地点着。狄仁杰一笑,合上卷宗,取下外衣轻轻披在他的身上,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起身向外面走去。路过回廊,走过假山,看着一潭湖水,他的倦意也渐渐消失。积压已久的公务让他有一种压迫感,就像压在驼子身上的重担,督促着他前进,总要到站才会轻松。

    湖心的月影,假山的倒影,数十尺外的常青树的黑影,此时,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是黑白分明的。他喜欢这样的世界,就像小时候看戏时那样,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坏人永远就是坏人,好人永远就是好人,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不必那么累,你只需要朝着你选择的那个方向走去就行。但他也知道,现实不可能是这样的,好人不可能一直都是好人,坏人也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坏人。他们也许是迫于无奈,也许是忘记了本心,走偏了道路……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女皇,有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任由思绪乱飞,此时的他不是平时英明神断的狄大人,他只是狄仁杰,一如当年窗台前读书时,思绪不时飞舞的狄仁杰。

    轻轻拨开茶叶,尽管茶水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对着茶水吹一吹气。身下是一个树桩,去九云县之前还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青松,但他归来时,却只剩下一个平平的树桩。他没有去问为什么锯断它,因为没必要,但现在看到它,难免感叹世事无常,也许上一刻还在走向巅峰的生命,下一刻就会归入地狱。

    想着想着,他想到了那个绿衣姑娘,尽管知道她叫吕紫阳,但他还是喜欢称呼她为绿衣姑娘,也许是那一刻她的身影入了他的眼,惊了他的心吧。处变不惊的女子他见过,不畏生死的女子他也见过,淡然处世的女子他也见过,悠悠二十载,入过他的眼的事与物数不胜数,但将三者杂糅在一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人畏死,所以拜佛;人求生,所以敬神。似他们这些游走于生与死之间的人来说,信仰也是十分重要的。但是那绿衣姑娘,也许是不信的吧,狄仁杰心中打趣道。想起那个姑娘,他总会想起一种花——青莲。李白就号称青莲,但他的青莲与她又不同,他是出世、不恭,而她,更多的是淡然、出淤泥而不染。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悄悄查了七十二本卷宗和三十六本律法,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青楼女子脱离的案例和相关条例,查出来的结果是——自己完全可以用钱财帮她换取自由的。做了这么久的大理寺卿,他也算是任性了一回吧,想到这里,狄仁杰笑了笑。算是送给她的礼物,毕竟是为数不多自己敬佩的女子。也不知道到时自己将这个礼物送到她面前时,那姑娘会是怎样的表情,或许惊讶居多吧?以她淡然的性子,哪怕心中万分喜悦,表面上也不会过多流露吧?不过之后肯定会频繁感谢,想想还会有些麻烦。

    头顶明月已然偏西,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时已经饮尽,也是时候回去了。身后的湖中,经过的风吹皱了冷的月,乱了一湖的水,波纹不断……

    艳阳下,合欢楼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出来,外面的人进去,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巧笑嫣然,温存了一晚的汉子们笑着离开。彩灯挂在线上,在晨风中不时晃动,绳子绕过檐角,系在木栏上。彩灯下面是各色的行人,初时不多,后来渐渐热闹了。

    青涩的果子,香气扑鼻的包子,摆放在斜斜的长木板上,老板在一旁摇着蒲扇,眼睛打量着路过的人,注意力更多是在对面合欢楼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纤细柳腰,如玉肌肤,招展花枝,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机会进去那种地方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臆想。又有谁不会想这些?车夫走贩,在他们这个层次,合欢楼的女子就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一批人,说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三教九流,在他们这些人口中,最多的就是昨晚有哪个幸运的小子登堂入室,今晚又有哪个骚狐狸出来祸国殃民、迷乱人心。

    前两天倒是新来了一批,听说闹得挺厉害,打了一顿,饿了几顿,现在没声响了,估计是老实了。何必呢?被看一下摸一下又不会少斤肉,女人生来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何况是进了这种地方的女人。非要打一顿才会老实,也是皮痒得厉害。若是有幸让那个达官贵人看上眼,娶回家做个小妾,穿金戴银的,可还比在这里舒服几百倍。

    贩子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角瞥见一个身穿锦衣、腰佩宝饰的男子来到了合欢楼门前,沉默了一下,走了进去。得,又是一个来寻欢问柳的官爷,他心中念道。

    来人正是狄仁杰,这几天他清点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感觉差不多了,但又觉得不够稳妥,若是到时候发现少了一二两银子,人赎不赎得回来是一回事,第二天传出大理寺卿狄大人为青楼女子赎身银钱不够,那才叫麻烦了。这种事情还是悄悄做比较好,毕竟是一个被卖入青楼的侍女,想来只要老鸨不主动去说,温府的人也不会知道。

    所以他打算先打听一下赎身的价钱再来,免得到时候人没捞出来,还惹了一身骚。

    本来他是没有必要亲自来的,但是这种事情叫下属来做难免有些尴尬,所以还是自己跑一趟比较好。为了避免被路人认出来,他特意改变了一下穿着,仍是达官贵人的打扮,但却不会让人联系到大理寺,为此,他连元芳都没有带来,长安城谁不知道,招风大耳李元芳和狄大人形影不离。

    进去之前,他犹豫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对方,想起他刚刚踏上官途的时候,那些王孙大臣邀请他来都被他拒绝了,没想到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破了戒。不过两者还是很不一样的,他们邀请他来是为了拉拢他,他不想站什么派系,所以不来,等到后来,他成为女帝的臂膀,那些人便不再邀请他来这种地方了,他也没必要来了。

    迎面而来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绫罗披在肩上,雪白的锁骨,白皙的肌肤,双手挽着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那团柔软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泰然,急忙抽身。

    “别碰我。”一下子从她们身边跳开,狄仁杰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迅速变红。似乎是想起他刚刚的话不大合适,他接着说道,“我要找你们妈妈。”

    挽着他的手的女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离去。

    不过一会儿,一个年过四旬,风韵犹存的女人笑着走过来,“诶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大理寺卿狄大人啊。您怎么有空到奴家这里来哩。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命案……啊,呸呸呸。瞧奴家这嘴。大人是看上了我们这哪位姑娘了,您说,马上给您安排。”女人笑着说道,眉眼弯弯,若不是那过犹不及的粉底,倒是不失为一个美人。

    “不知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诶,您瞧我这记性,奴家姓赵,您叫我赵妈妈就行。”

    “赵妈妈,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你们这的一位姑娘,她……”狄仁杰看了看四周“赵妈妈能否借一步说话?”

    ……

    后院,麻布包着捶烂的草药,汁液渗出来,将布料染红。手抓住麻布,用力一捏,绿色的药汁就滴下来,滴在伤口上,引起阵阵刺痛,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天,但是这道伤口太深,到现在都还没有结疤的迹象,每每午夜梦间都会被痛醒。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手臂微微抖动,终于还是坚持到汁液挤完。接下来,将布料上的旧药刮掉,将新药抹上,咬着牙绑得紧一些,避免它脱落下去。

    “紫阳。”身后有人叫她

    “诶,在呢。”她应了一声,急忙将衣服整理好。

    “原来你在这里啊。”那人走过来,“快跟我走,妈妈找你。”

    “找我?”吕紫阳心中一惊,面露疑惑。

    “嗯,听说是狄仁杰狄大人来了,点了你的名,妈妈就叫我来找你……”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吕紫阳,“虽然还没有教你,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不用紧张,男人嘛,让他们开心就行,知道吗?”

    “嗯。”吕紫阳抿了抿嘴,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疑惑狄仁杰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找她。

    “嗯。这才乖嘛。”一笑,摸了摸吕紫阳的长发,“你也不用担心,狄大人虽然不来这种地方,但品性很好的,你只要不做不该做的,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狄大人八成是看上你了哦,到时候做了官夫人,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她打趣道,吕紫阳也跟着笑了笑,她们都知道,妓女是没有资格做夫人的,更何况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大唐虽然民风开放,但阶级之间还是有不可逾越的线的。妓女永远做不了正妻,哪怕是商贾人家,最多也是娶回去做小妾。

    虽然是这么说,但听到这样的打趣,吕紫阳心中难免有些欢喜,脚步不知觉也加快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如此吧。远远的,吕紫阳就看见那人举着一杯清茶细细地品着,目光犀利,凝视着下方莺歌燕舞。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狄仁杰起身,微微一笑,“吕姑娘来了。请坐。”

    他叫她姑娘,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友人,而不是一个流落到烟柳之地的风尘女子。

    吕紫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两个人就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吕紫阳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气氛融洽又诡异,让她的记忆不自觉地飘到了很久以前。

    “不知姑娘在这里可还适应。”许久,狄仁杰开口说道。

    “左右不过是做一些粗活,以前在温府也这么做,没什么不适应的。”她笑着回道。“倒是大人,听说大人平日里不进这些……烟花柳巷,不知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我若说是为了姑娘而来,姑娘……可信?”

    “信。”她展颜一笑,“大人没必要骗我……”

    “姑娘对我倒是信任。”狄仁杰闻言一笑,有一个信你的人,难免让人愉悦。“不知姑娘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她呢喃道,似是还不理解其中的意义。摇摇头,笑道,“入了这合欢楼,又怎么可能出得去。”

    狄仁杰见她摇头,以为她不相信一个朝廷大员会为她赎身,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毕竟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身处的环境,都不会有这样为他人付出的人,心中一笑。“不瞒姑娘,我确实是要替姑娘赎身,但又怕银钱不够,所以先过来探听一番。姑娘只需耐心等待些许时日便可。”

    不知道为什么,狄仁杰觉得自己突然文绉绉起来,就像戏剧里的文人对待女子一般,或许是自己本身便是文人的原因吧。

    灵动的双眸微微睁大,脸上满是惊讶,眼里似有波涛,此时,狄仁杰以为她是被自己惊到,直到日后每每回忆起,才明白这倔强的姑娘此时的惊骇以及无奈、不舍……

    摇头、轻笑、不语。狄仁杰不明白她为何有这反应,就见她取下腰间一直别着的一块小木牌,手指拂过上面刻着的字,似是追忆。“这护身符是我自小带到大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大人这般诚心待我,无以为报,便将它赠与大人吧。物虽轻,但情义重,还请大人勿要推辞。”她双手捧着那木牌递过来,狄仁杰这才看清楚那上面刻着的字,是一个“怀”字。

    “这是幼时邻家的一个小哥哥赠与我的,一个“怀”字,意指不忘初心,不忘故人。”她笑着解释道,“如今我也将它送给大人,望大人他日平步青云之时,不忘故人,不忘初心。”

    狄仁杰并没有接,而是看着她,刚刚她的反应让他本能的觉得不对,或许是他遗漏了什么。

    “姑娘这几日可是见过血莲教的人?”他试探性地问道。

    吕紫阳微微一愣,便明白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并没有。他们的计谋已经被我说破,我们便是无用之人,血莲教又岂会为了一个无用之人浪费心思。”

    “那姑娘刚刚为何摇头?”狄仁杰眉头皱的更深。

    吕紫阳沉默,无奈地笑了笑,“大人是打算为紫阳一人赎身还是为我们十几个姐妹赎身?”

    狄仁杰沉默了,只能羞赫地笑了笑,他确实只打算为她一人赎身,毕竟哪怕他身为大理寺卿,存下来的银子也只够她一人的身价。

    “虽不能说是因为我使得她们陷入这般境地,但……还是有所拖累。”她没有明说,但狄仁杰知道她说的是那天说出血莲教计划的事,“如今让我一人离去,紫阳又怎么做得到。”

    “这并非做戏,也非紫阳不肯接受大人的好意。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一条线,这是不可逾越的。很不巧,紫阳的线就在脚下,是万万不可跨过去的,还望大人见谅。”吕紫阳起身,退后一步,拜下。因为低着头,狄仁杰并没有看到她发红的眼以及眼中的泪。

    直到她离开,狄仁杰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木牌,手指拂过,还有淡淡的体温残留。狄仁杰摇头,无奈地笑笑。他想过她会笑,会惊讶,甚至会哭,但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无奈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