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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院的家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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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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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那次闹完大元跑出去之后,他就不怎么回家了。

    倒不是总去找冯胡娜,就是整宿整宿地打牌。累了就在王烂糊家偏房窝一觉,醒了再去团里排戏。王烂糊和他媳妇说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可是劝也劝不得,撵也撵不走。有一次,陈彩烨夜里到王烂糊家找她汉子,一进屋就把麻将摊子掫了。马大元挂不住,一巴掌把彩烨掴倒在地上!

    众人劝不住,彩烨再次疯了似地跟马大元拼命。打不过了,女人嘴里碎叨叨咒骂着就往外踱。王烂糊和他媳妇害怕,说大元啊你快跟上吧,不敢再打了,看好你婆姨啊!马大元虽嘴上说气话,可内里也确有点胆虚,在后面一路跟着彩烨,这就回了三美院。

    陈彩烨一把推开刘培根家的门,从莲花那里夺过自己的儿子小胜儿就往外走。马大元堵住她问要干啥。陈彩烨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嗓子“带他去寻死!”

    马大元骂了一声“疯婆子”,然后就从“疯婆子”怀里抢儿子,嘴上说“要死你死,别害我儿子!”陈彩烨抢不过,转而大步流星跑回自己家,从橱柜里操起菜刀就往自个儿腕子上比划!

    妈呀,这下院子这大乱套了。众人都跑来,一起发力从陈彩烨手里夺菜刀。刘培根和姚家栋拉住马大元,姚家栋说:“大元啊,你可别再硬碰硬激她了,彩烨性子烈,再激你们家可真要出事儿啊!”

    马大元死要面子,说:“别管她,她就咋呼哪,她个贱女人,她能不惜命?!”

    刘培根说:“大元你可不敢这么说,你真不把她当自个儿人了啊?”

    那边,凤兰和莲花围在彩烨身边使尽浑身解数劝服。陈彩烨却根本没听一样,呈现一副大义凌然、视死如归的样子。女人用嫉恶如仇的双眼,死死盯住那边的马大元。

    孩子的啼哭声在三美院的上空久久回荡。

    出事那天下着大雨。

    回想起来,那场雨对于“孤独城”这座北方内陆城市来说,少有得大。那件事之所以出乎人们的意料,是因为在“携子寻死”那场闹完之后,马大元和陈彩烨好像消停了一段儿。陈彩烨的注意力似乎不再放在马大元身上了,甚至对于儿子,还有整个家,都有点漠然置之。马大元以为这是彩烨在冷战,所以也“以冷制冷”,奉行起了“不冲突不合作不理睬”的三不政策。可那些邻居,却对这家邻人突如其来的“安宁”感到有些讶异,他们尤其对陈彩烨时常流露出的恍惚状态忐忑不已。

    直到那个雨夜,这一场“纷争”才以一幕惨剧最终落幕。夜里醉醒如厕的马大元,惊见他烈性子的婆姨陈彩烨,自缢于正中的房梁!

    一声踢盆引来连串杂响,院里再次亮起了灯光。人们很快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县公安局的来了,警察把大元带回了公安局。大元接受问询后被放了出来,据信,女人之死,并不是他人为造成。大元回到三美院,培根过来了,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大元,只是说如果有什么忙能帮得上,刘家一定帮。

    陈彩烨娘家的人来了,陈文贵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赶来,这就要对大元动武,好在院子里其他人早有预见并做了防备,另外也还有街道上、单位里的一些人在场,所以才把人挡住。

    陈彩烨的母亲昏死在女儿遗体前,众人将其扶起来搀走。县剧团的关书记也来了。他嘱咐大元节哀,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团里能解决的一定帮着解决。人们挤在院门口、爬在院墙上向院内张望。大元只是怔怔地经历着这一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殡仪馆的来了——终于将死去的陈彩烨抬上车带走。小胜儿不住地嚎哭着,莲花和凤兰抱着孩子,哭着将她们一个院子的“姐妹”送走。

    在山岗的坟头,马大元要把妻子埋了。下棺入冢之后,剖坟坑的主事的让大元带着他儿子下去,用岁纸擦掉棺材盖上落的土,再“当着女人的面”交代最后几句话。于是马大元踩着斜搭的木梁下了墓穴,人们给他递下小胜儿。

    大元抱着小胜儿走进墓室。小胜儿抱着奶瓶儿,脸上带着好奇左看右看。此时,年幼的他一定不曾想到,多少年后他会跟“墓穴”产生那么多的瓜葛。那所有的“缘”也许就是从这一次在墓中与母亲的诀别开始缔结的。

    大元望着棺材,觉得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太狠了。值了?”

    马大元长叹一声。“出相入将,入戏太深。以后我让小胜儿多来给你烧纸,在下面,好活些。”

    说完,马大元草草拿起岁纸划拉掉棺材盖上的土。然后抱着小胜儿转身向外走去。

    纸扎贡献在烈火中燃为灰烬。马家的四位邻人也来发了丧。人们为彩烨烧过纸钱,祭过酒,便一同下山去了。人们抬头看见,天还亮着,月亮却已经出来了。那天的月亮特别远,也特别小。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刘培根和姚家栋两家人聚在一起。讨论小院刚刚发生的事件,并预测将来的事态走向以及自己应有的对策。姚家栋还是推测陈彩烨患了重度躁郁症,他原先在省城的时候听省人民医院的一个大夫提起过这种病。旁边几个人都不太明白这是种什么病。姚家栋也是限于皮毛,他琢磨说,顾名思义,应该就是既暴躁又忧郁的病吧……人们听了还是大眼对小眼,不懂。他们只得纷纷向外看看马家的动静——那里只有灯光,没有声响。

    此时,马大元正一个人抽着烟,小胜儿坐在床上独自玩耍。他显然饿了,把手边的东西都放进嘴里咀嚼。大元起身给儿子找东西吃。这时门开了,培根和家栋进来,为大元和孩子带来了晚饭红面剔尖,一种本地特有的面食。两位邻居告诉大元,虽然彩烨走了,但生活还要继续,大元要“挺过这一关”。

    人们的担心显然有点多余。马大元的消沉只持续了两天四十八小时。

    在县剧团里,大元找到关书记,说这下“彩烨的情绪彻底稳定了”,应该解决“胡娜的问题了”。关书记久久凝视着马大元,心里好像在骂着极难听的话。但哔叽完的嘴里却说出了另一种情绪的话。书记正式拍板儿,让冯胡娜参加剧团新剧目的排演!

    大元来到冯胡娜家,告诉她已经成为剧团合同工的消息。冯家感恩戴德,为大元好好做了一顿大餐。大元拉起胡娜到县城“疯逛”。

    冯胡娜果然不同凡响。有一种人看着就不像善茬,给了他酵母,他果然就能膨胀。冯胡娜也不是会让人失望的女人。她一来就焕发出一种深具能量的魅力,很快便真的成了剧团的“当家花旦”。

    她在台上与大元“一唱一和”,默契配合。从演出水准上讲,两人的配合让人叹服;但从道义上来说,人们心里很是别扭。毕竟,台上的两人即便今天不再是“狼狈为奸”,但昨天,那绝对是“狗男女”无疑。

    台下人总有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的;台上者却全然投入,凝神在他们所演出的曲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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