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又传来了熟悉又令他心痛的咳嗽声，李木瞬间从浅睡中惊醒。接着，几滴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一股腥味顿时将鼻腔充满
爷爷又咳血了
李木点燃蜡烛，扶爷爷坐起来。爷爷干瘦的身躯此时就像秋风中在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剧烈地晃动着。李木急急忙忙用生锈的铁壶为爷爷倒了一杯热水，一只手递过去，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爷爷看到孙子递来的水杯，赶紧伸出颤抖的手接住，刚准备喝，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里涌上的血把浑浊的黄水尽数染红，干枯的手臂亦无力承担水杯的重量，将血水撒得满地遍布。爷爷又在李木的怀抱中咳了起来，一声声重咳犹如一记记重锤，痛击在他的心中，眼泪顿时溢出眼眶。
李木伸手将爷爷嘴角的血迹擦掉，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爷爷用力牵动嘴角，想做出一个让李木安心的微笑，但却是徒劳——刚才剧烈的动作已消耗掉他所有的气力。李木仰头看向脏兮兮的天花板，倔强地不让眼泪留下来。在病魔的打击下，爷爷的身体已经萎缩到连瘦削的李木都能将其抱起的地步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爷爷的呼吸逐渐均匀起来，李木将他轻轻放到床上，用发红的双眼注视他苍白憔悴的面庞许久，最后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吹熄蜡烛。李木和爷爷，连同四溅的血水、打翻的杯子、生锈的铁壶、空空的药瓶、沾有黑血的针头，一起没入黑暗。
李木躺在爷爷床边的地铺上，泪水横流。各种复杂的情绪像巨石一样堵在他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到了前天爷爷试图自杀但却被他拦下的场景，迷茫于到底生与死哪个对爷爷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以及他自己又能为爷爷做什么；他又想到了刚刚爷爷咳血时自己无能为力的场景，痛恨于自己的无能，悲哀于无法帮助爷爷战胜病魔，愤怒于无情的掌权者对他们这群边缘人的冷漠和忽视：短缺的医疗人员和设备、浑浊的饮用水、混乱的秩序在这个没有金融、没有艺术、没有哲学、没有文学、没有共同价值观的实用主义世界中人们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自己的家人。李木不知道，若是爷爷离他而去，他活在这混帐的世界上还有没有意义。但难道为了让爷爷陪伴自己而让他忍受病痛不是一个残忍而自私的决定?李木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与矛盾之中。
“或许，一切都会在明天改变。”
李木想到，尽管那种可能性微乎极微，但一丁点儿的希望就是他这个边缘人活下去的支柱和依靠。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爷爷缓缓地睁开眼睛，从胸膛处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这叹息仿佛是破旧的机器发出最后一次沙哑的轰响
其实，他每天晚上都是在装睡李木不知道，爷爷咳完血之后，剧痛使他根本无法入睡。
爷爷之所以放弃寻死，是因为与李木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明天抱有希望。
“或许，我孙子能创造奇迹。”他这样想。
今晚，对于这对爷俩，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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