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元城内,赵家府邸。到处的红绸满地都是喜庆之意,连绵的华灯宛若光流大吉大利,不停道贺的人们眉宇舒祥。这种场面像是过年。只因为赵家终于有了后。
某块不知名的地界,乱石怪山之中,荒草落叶之上,幽暗洞窟之内。一个母亲产下了六个儿女。虚弱无比的她,来不及享受痛苦结束的片刻轻松,挨个挨个的抱起孩子观瞧。一个个的都撕了一部分耳朵去,这才满足的躺下。一众痛的呜哇乱叫的孩子眼睛都没有睁开,踩在一片血泊之中争抢着扑倒母亲怀里吃奶。
“老爷老爷,是个大胖小子!您听,哭声这么洪亮,将来啊必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产婆轻轻的把孩子放在少夫人边上,回头对刚刚进来的老爷这么说道。
赵叔夏四十岁得子,激动的跪坐床头,看着那个小娃娃可谓是老泪纵横呐。哽咽的说道:“我终于有后了!苍天有眼啊!行了,接生婆你功劳最大,去账房领六十六两银子,另外帮你打下手的也一并去,各领十六两银钱。”
接生婆一众感激涕零跪拜后激动的奔去账房。
“老张啊。去把咱们宗室所有人都请过来,让那些人看看,我赵叔夏有后了。省的一个个风言风语的厉害。去城门口贴榜,凡是来我赵府贺喜的人都能得一两银子。”
张管家点头称是,问了一句:“老爷,那宗室的人呢?赏不赏他们银钱?”
赵叔夏眼里一派宠溺的盯着那个哇哇叫的小家伙,“不赏。照规矩来,当年我贺喜他们有子嗣包了多少钱,他们一个个都要还礼回来!”
小娃娃被娘亲掖到怀里吃奶,赵叔夏依旧死死盯着儿子,只盯着儿子。
临元城内,就是过年也没这么热闹了。道一声喜就有一两银子啊!所有人都涌向赵家,可谓是万人空巷。
进福酒楼里,吃饭的顾客、跑堂的小二、做菜的后厨,一个个的也是跑了个精光。掌柜的倒不是那么在乎这一两银子,但不要白不要不是。可偏偏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郎还在吃饭,还没给钱。掌柜的做生意许久,自然也是懂得很多待客之道。反正晚些去也行,索性从账台里走了出来,并在那一桌同人聊起天来。
“这位客官倒是耐得住性子,不像那些人一样。”
少年郎抬起笠帽,眯眼咧嘴嘿嘿的笑了笑。掌柜的稍稍一惊。看体型这少年郎约摸十三四了,真看到脸了却还要小个三四岁。笑起来也不能说假,但总给人一种迎合的意味,再配上那张脸,反倒是给人一种极其成熟的错乱感来。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娃娃却极其懂得人情世故会趋炎附势一般。不禁叫人好奇这少年郎经历了些什么。
“掌柜的,”少年郎摸了摸口袋后,笑的都谄媚了,“您店里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吗?”
掌柜的本来还有一丝好奇立马改成了嫌弃,“没钱啊?”
“啊!许久没出门,忘了带钱。”
掌柜的看了看饭桌,立马有了数,“你这一顿饭也才一钱银子,这样吧。待会儿店里回来人了,我两一起去赵家。”
少年郎笑着摇了摇头,“给您砍柴抵账行吗?或者搬点什么东西?”
掌柜的眉头一皱,这人还真奇怪,现成的不要要做工抵。“你就去把后院劈半个时辰的柴吧。”
少年郎脸有歉意的对掌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走。
“错了,那边是厨房。”
少年郎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我得先去拿柴刀啊。”
掌柜的一愣,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厨子喜欢磨刀,莫说柴刀了,就是剪刀、刮脸刀都在厨房好生搁着呢。
半个时辰后,少年郎从后院回来了。掌柜的递了一碗凉茶过去,唠叨道:“行了,赶紧回家吧。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少年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将出门去。掌柜的摇了摇头,忽而眉毛一拧,不对!这小子气息平稳,头上一点汗都没有,难道在后院光玩?立马从前堂赶向了后院,一推开柴房的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一屋子切的平平整整、摆的满满当当的柴火是什么情况?
赵叔夏还在房间里。摸着胡子来回走动着,自言自语道:“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若是按辈分排字赵甲帆?跟造假犯似得,不行;如果按照气节来说,赵小雨,跟个女娃娃一样,也不行。”
躺在床上那个女子看着怀里可爱的娃娃,什么苦楚都忘了,开口道:“要不叫天赐吧?”
赵叔夏身子猛然一停,扭过脸来没有了一丝笑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若不是一时半会儿奶妈还没找到最好的,你以为我会让我儿子躺在你这个贱人怀里吗!”
女子终于又想起了什么,好像一片突然蔫了的花瓣,沉默了下去。
小娃娃被吓了一跳,哇哇的开始哭了起来。赵叔夏翻书狗脸一样立马换上了宠溺心疼的笑容,跪在床头哄孩子。
女子本是一个丫鬟,一年前勾引醉酒的老爷,竟是怀上了。出于对贫苦的不甘也好,想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罢,她把这事告诉了老爷。老爷欣喜若狂,将她好生安置在内院里,什么好吃的补身子的对孩子有利的一一用上。她也如愿的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出去。不过笼中雀总比雨中燕强太多,她并没有觉出不好来。直到一次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赵叔夏雷霆大怒,对她是破口大骂言语恶毒之极,她才明白自己只是个生育工具罢了。
美艳的奶妈进门就褪下了上衣,捧着孩子到怀里,一双勾人心神的眼睛魅惑的盯着赵叔夏。赵叔夏淫邪的笑了笑一把搂住那奶妈,头都没回的说:“你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然后从临元城离开。”女子纵然心有不舍,也不敢如何,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华美至极的床饰,有一会儿才虚弱的怕了起来。儿子在赵家自然是吃好喝好,她拿二百两银子离开也能过个不错的日子。
账房不跟任何一间屋舍相连,独立于内院假山之中。绿树成荫花香鸟语,着实是个沁人心脾醒神通脑的好地方。接生婆本就高兴,见着眼前此景更是沉醉其中。账房有些意外的大,若不是门匾上写着“生财簿”,看起来反倒是像个大仓库。几人推门进去,先是一个小房间,左手边是各种的书架摆满了账簿和典册;正对面有一个黑色的门帘,看起来是通往更里头的;右手边有一方桌案,里头坐着一个儒雅的账房先生。方脸窄眼薄唇塌鼻,见到接生婆几个后笑了笑,直直的窄眼弯了弯。
“几位是来领赏钱的吧?”他声音温润柔和。
接生婆这几人点了点头。
账房左手缓缓抬起,对着门帘道:“那就里面请。”
几人撩开帘子进去了。账房先生有些不悦道:“待会儿还会来人,赶紧清理好。”
一只毛绒绒的手掌从门帘下探了出来,扒拉着什么。
账房先生鼻子嗅了嗅稍稍皱眉,索性磨墨添笔铺开宣纸,画了一副渔翁垂钓图。小屋子里一阵的墨香,这才安然了他的神色。
道贺领钱也不是拱个手说句吉利话就成。要签名按手印,以防有人来回领。就算是这样,这才多少功夫已经散出去两千多两。估计啊,今天光是赏钱就要花费个七八千两。加上酒席宴会等等,最少万把两银子。不过赵家很有钱,有钱到什么地步呢?除了赵家其他都是穷人,除了官府整个临元城的地都是赵家的,就是官府也要听赵家的话。
赵家所谓的宗室其实就是一户,赵叔夏他爹带的一家子。赵老爷子一向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儿子,甚至没让他上族谱,饶是赵叔夏白手起家混到今天这地步,还是以没有子嗣被宗室的人嘲笑。所以今天来的这一群宗族之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要不是忌惮赵叔夏,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赵叔夏挑眉看了看西厢房,奶妈自然省得,迫不及待的进去了里面等着。赵叔夏抱着儿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妇人,正是他的发妻。临元城当年最出名的美人儿。赵叔夏温柔的把儿子放在妇人身边,点了一下妇人的眉心。妇人睁开了眼睛,却只有眼白。
“这个,是我们的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名字呢就叫天赐。你养胎十月深入简出,一些事可以不知道不清楚,但一定得表现得端庄大方。”
说完这些话赵叔夏再点了一下妇人眉心,转身便寻着西厢房去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眼白中缓缓浮出黑色眼仁。妇人一点僵硬的接受过程都没有,自然的抱起孩子哄着散发出母性的光芒。
少年郎终于来在了赵家大院外,看着依旧不停歇的车水马龙,和门口因天色暗下后愈发喜庆的大红灯笼,压低了笠帽,嘴里喃喃着:
渔歌子。
彩带灯笼逢囍事,宾客尽欢夜将至。
黑箬笠,白衫衣,将血染红来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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