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他的气场确实在经年累月的刀光剑影、斟旋帷幄中磨搓成刻在高窟石壁上的神话。
但双眼却未染风霜、毫不浑浊，此刻如破晓晨光，亮堂得明明白白，轻轻纳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逗趣。
“仔细一看，最多弱冠。”
清音睁大眼睛，努力表达着真诚和乖巧！若是有尾巴必须摇起来！
九方渊终于收回手指，神情却让人难以琢磨。
“皇叔……玄青琉璃，我想借用下，求您了。”清音可没忘记正事。
“嗯。”九方渊一哼：“听着不用心。”
他心里暗笑，却见眼前这吉祥物一愣，忽然举起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冲着自己就来。
“你要干嘛！”他立刻警惕起来。
“这是我们民间的比心！意思是，我把小心心给你啦！”
要还听不出这口气里有玩笑，清音就白活二十七年了。
她娇滴滴的拖着尾音，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忽闪忽闪，一抬头，含羞带笑的直直对上九方渊的双眼，眼波流转：“皇蜀~黍~都是为了太妃娘娘~求你啦~有借有还~”
两根淘气的指头从袖中探出，似乎就要去拽对面人的衣摆。
“闭闭嘴……给你！”
一只手伸来，用力掰开了清音的“心”，往里头塞了个东西，随后捏住她的指尖迅速探向自己额间那抹玄青。
清音还没反应过来，九方渊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拨开百花，飞身离开，空剩下一场盛大的百花雨，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纷扬的花瓣像雪一样轻轻落在清音脸上、沿着肩膀滑落、掉在脚边、静谧无声。整个世间只剩下最轻微的哒、哒。
清音收回嘴角那抹坏笑，揶揄地叹了口气：二十七咋啦？大家可是同龄人，我还是现代人呢！
跟我比脸皮厚吼？
另一边，一道黑影闪电般隐入百花林二十丈外的摘星阁，扶住雕栏，急急喘了口气。
“参见随王。”暗处有人立刻单膝跪地，恭恭敬敬。
“嘘。”九方渊连忙摆手。
暗处那人是他的近卫红豆，红豆会意，悄悄地朝前探了一步，九方渊这才看到红豆竟然在努嘴……然后把笑意硬硬憋了回去！
九方渊又恼又怒，恼清音的出其不意，更怒自己定海神针般的修为竟然遭遇了一场海啸！
他是无境大陆的不死战神，大漠孤烟、黄沙百战，即便生死时刻，也从无半点逃意。
可……方才，不是落荒而逃又是什么？
“这是什么？”九方渊塞进自己手里的是一个扁小瓷瓶，清音薅开盖子，见膏体微红，便把鼻子凑了上去：“红花油膏？”
刚被踹的那脚刚好能用上！这家伙……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她将瓷瓶揣进怀里，左手往背上一摸，掏出了法器，小心的将玄青琉璃置于其中，盘腿坐下。
“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
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
所觉空。
空觉报圆，空所空灭，生灭既寂，寂灭现前。”
体内又是狠狠一震，却比上次更有浑然一体的通透和畅快，灵力和清音的身体似乎融合得更好了。
她闭上眼，全神贯注回想着那一丝熟悉又陌生的花香，只觉得周遭万物的魂气迅速在身边飞过。
生物皆有魂气，凡人不可闻。
绝大多数魂气随肉｜身消散，而有些至善之人留下了一缕浩然正气，最终羽化登仙、立地成佛。
但也有一些魂气修炼成了妖灵，清音正是在周遭混沌中寻找带着那个味道的魂气。
“梨花！”清音睁开眼，很确定。
只见法器里果然“扣下”了一雪白身、鹅黄心的玲珑之物。花冠五瓣，瓣瓣完美无缺，绽放至极。
“梨花精。梨花，又名离花。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那花仿佛是听得懂人话，骨朵忽然聚起了一滴露水，像一颗挂在美人脸上的断肠泪。
下一刻，那“泪”却突然变得鲜红如血，甚至弥散出可怖而腥气的味道，令人作呕！
血色“泪珠”从花瓣上滚落，像寄生虫一般呈狭长状，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疯狂生长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满了法器的一半，却毫无停止之意。
“给点脸，你还真把自己当东西了？”
清音冷冷呵斥，周身气场陡然一凛，竟震出三分杀气，周身草木立刻向四周一倒。
那“泪珠”一愣：按照经验，此时应该会听到恐惧的惨叫啊，今儿怎么不太一样？
它隐隐有种不安，甚至觉得燥热起来。
“呐，在我的世界里，很多人喜欢吃血，就像这样一直滚一直滚，直到滚成血豆腐，切碎了拌蒜泥辣椒，加上芝麻油~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清音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举起法器，另一只手在下方，掌心生出一团青色火焰：“我刚成年，也没学会捉妖呢，皇命难违，随便弄吧。”
随便弄？这不是你拿我煮毛血旺的理由啊这届年轻人捉妖都不按书上说来的吗！
法器里已经半凝固的“血豆腐”抖动起来，犀利地发出一声尖叫，吓得树上的鸟儿都扑棱飞起。
“写过那么多，还没见过真的妖呢……坚持一会儿，让我好好观察。”
法器里的东西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握草握草这是遇到了变态吗？妖典里没提过啊！
“妖典？我居然能听到妖的os？！”清音赶紧又凑近了一些。
“血豆腐”抖动得更厉害了，其实一开始，清音确实有三分恐惧，如今却越看越饿：回去让娘亲开小灶，煮毛血旺！
“哪儿能弄到妖典啊？”她不耐烦地问道。
“哐当。”
法器突然坠地，清音捂着不知被砸中的手肘，惊讶得看着一只巴掌大的海棠色小东西叼起“血豆腐”跑了！
尖耳朵、尖嘴、通体红毛……哈，是自己最常写的那种妖呢。
“狐狸精。”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火焰，如果没看错，方才这青色火焰正掠过它的肚皮，她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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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慢慢勾起，啪得握紧了五指，并不着急去追。
摘星阁上，九方渊松了一口气，这才收回指尖的剑气，幽深的目光片刻不离地注视着那古怪的丫头。
他那皇帝哥哥放着司天台和下头的通玄院不用，竟派一个几乎没有灵力的小孩过来？
她嘴里嘀嘀咕咕，他听得很模糊，只是觉得这吉祥物面对妖，竟然有着惊人的熟稔和淡定。手段够奇葩，像个没感情的杀手。
有趣，很是有趣。
红豆将下头的一切和主子的表情尽收眼底，神情越发复杂，突然打了个寒颤：摘下主子玄青琉璃的……为何偏偏是她？！
记得主子说：她就“随手”一摘。
随亲王能“随手”碰？
那东西能“随手”摘？
她一随手……几乎把整个无境大陆搅动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十余年来，想跟在随王身边的女子不计其数。有不要名分的，有以死相逼的，有硬往上扑的，有以开战之名威胁随王联姻的……最后这俩，举家的坟头草都割了十茬了。
她们死都想不到，随王竟对这个本该远离的女子动了“收服”之念吧。
……
有了玄青琉璃，清音很快用灵力探出别说是百花林，整个云梦泽都没有一颗梨树。
这事儿太奇怪了。
在清音的认知中，妖灵跟人一样，是分圈层的，有鄙视链的。
高级的是狐狸精、狸子精一类，它们凭本体作妖，经得起日晒雨淋、长途跋涉，但更多妖灵都是低级的，本体用不上，只能近距离附体或者制造幻象。
方才那梨花精只是一缕“低级的”魂气，任清音那般玩儿弄和吓唬，它也只会叫破嗓子。
可是云梦泽没有它的实体，它的魂气是如何逗留在太妃身边的？
狐狸精跟它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太超出认知，清音只想尽快拿到它们那个《妖典》，仔细研究下——方才听“血豆腐”os了一个地名，那地方不远，就在云梦泽的后山上。
话又说回来，百花林里不乏叫不上名的罕见品种，为何偏偏没有一株最最普通的梨花？
大仙女……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
清音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云梦泽的主人不喜欢梨花。
可是，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对于自己讨厌的东西，往往记得比喜欢的东西还要牢。
太妃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闻到的是梨花香？她为何跟太医与自己都不说明呢？
……
“圣女没有更多发现么？比如，在云梦泽没有看到其他特别之处。”听完清音的回禀，九方洛瞳孔忽然收缩，试探着问道：“或特别之人吗？”
见清音否认，他眼底一片失落。
她看得清清楚楚，内心顿时又澎湃起来。
我的亲娘耶，他是在问九方渊吧？娘亲说随亲王隐退了，想来他也很难见到吧。
要说皇室基因就是好，九方洛虽然比九方渊年长不少，也算保养得当，是型男大叔一枚，若不是这血缘关系，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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