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芳走后付踊的身体也好了一些了,感觉和小丫头呆在一块心情也开朗乐观了,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影响身边人。母亲还是不允许他出门和练功,只有中午在姐姐的监视下可以晒一会太阳。
下午小亮又过来看付踊说了一件刚发生的事。原来今天是后街头村的集市,一大早和厉家同住合庄村的富户许言种扛了一袋碾好的米来集市卖。厉家父子赶惯了集市走的快先到了,但一直没看到许言种出现。原来许言种路上遇到后街头村流氓教徒王水富,王水富声称自己准备上集籴米,就把卖粮的许言种哄骗到自己家中,把粮食倒下之后不给钱还说粮食是自己家的,把许言种赶了出去。许言种去告官,反倒被王水富唆使传教士薛田资去官府控告许言种诬陷。结果日照县衙竟把许言种关了起来。
“竟有这种事,还讲不讲道理了?”付踊听了都很气愤。
“还不只这些那!最近你生病没出门当然不知道,教堂来了个叫薛田资的洋和尚很是嚣张。听说曹州的教案就是因他而起,现在又来祸害咱们日照了,大家都说以后估计没好日子过了”小亮把外面的百姓情绪告诉付踊。
这段时间李、杜两家的纠纷再度升级,教徒李家霸占了后街头杜希传的山场。杜家提出控告,但官府畏怕洋人,反而给杜希传加了一顶诬告帽子,本人抓进了监狱。杜希传的亲戚孔照芹等四人不服,背后说了几句不满的话,也被县官抓去,关进监牢。此事招致了日照当地士绅阶层的极大不满,几个在当地比较出名在民间有着极大影响力的秀才和一些江湖人士对教堂和传教士也充满敌视。
再加上山东各地的大刀会的反洋教斗争,威海人民的抗英划区埋界斗争,这些声音传到日照这座古老的沿海县城。德国传教士在街头村站稳脚跟之后,当地很多人要求入教,这让地方上的秀才很是惊骇。于是士绅们决定利用当地的江湖力量打击教会,大家都希望师父厉应九出来主持公道。
听到这些付踊吓出一身冷汗,祸乱就要到了吗?急忙问小亮“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
“没怎么说,师傅最近总出门访友。拳坊经常是大师兄在照看。”小亮回答。
一场飓风正在酝酿,教民与当地百信的矛盾在教父薛田资的怂恿下逐渐激化到不可调和。付踊在这戊戌年没有得到“戊戌变法”的一点消息,却感受到这场祸乱的前奏正在自己身边形成。
其实,薛田资从前任处得悉了街头村矛盾后,自告奋勇到村子里去调解李、杜两姓的家族矛盾。但薛田资没有认识到,不管他本意如何,他的出现,起到的实际效果就是给教民撑腰,这必然激起非教民的反弹,教民也会更加的无法无天。
就在二个人说话时候,所有矛盾终于爆发了。小亮和父亲厉学珍在街头集上卖猪肉,上午曾被厉学珍打过的教民王三怀要赊猪肉厉学珍没同意。下午一个赶集的人将割的肉挂在猪肉架子后面的墙上,恰巧聋拉在教堂贴的告示上。当小亮来看付踊时,存心报复的王三怀等几个教徒恰好发现了告示被弄脏这件事,就说卖肉的侮辱天主,硬要厉学珍将告示上的油舔干净。厉学珍据理力争,教徒蛮不讲理,最后了几个教徒一拥而上将厉学珍打了一顿。
小亮发觉父亲迟迟没来叫他回家,就离开了付家去集市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父亲被打了,集市上的人已经帮忙送厉学珍回家了。小亮匆忙赶回家,母亲告诉他厉学珍已经被大伙送到坊子村找大庄客帮忙讨说法去了。
洋教士和教徒横行不法,当地百姓早就不堪其苦,他们纷纷要求厉应九带头惩罚洋教士和不法教徒。厉应九早就忍无可忍,在人民群众的迫切要求下,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反洋教斗争的影响下,他挺身而出。就在教徒打了厉学珍的当天晚上,厉应九派人到坊子附近各村撒传牌(即下通知),号召惩治洋教士和不法教徒。以各村拳坊的人们为首,大家纷纷响应,一时竟然聚集了不下二千的人数。
第二天清晨,有教民来告诉薛田资,在附近地方集中了几千人,准备捣毁这个教堂。伴随着土枪的响声,不甘坐以待毙的教民翻出了抬枪、长矛和中国土炮,并在街上修了工事,准备抵抗。薛田资劝教民放弃抵抗,因为教民人数太少,会被全部消灭,他请家住本村的衙役去沟通。衙役回来之后告诉他,对方要求交出薛田资和6名教民。
6名中国教民走出了教堂,薛田资则故伎重施用出了在“曹州教案”时的方法,偷偷溜出去找了个隐蔽角落躲藏起来,因为觉得出去必死无疑。6名教民出去后被立即捆绑起来后,周围旋即爆发出疯狂的叫喊声:“打死洋鬼子,宰了他。”
发觉薛田资逃跑后,厉应九带领十八个村的近二千名百姓,手执梭标、棍棒、锄镰锨镢等包围了后街头村教堂。当人们进入教堂时,薛田资不见了,众人一把火捣毁了教堂。后来,在一个教徒家夹道里的芦苇堆里抓到薛田资,他没来得及穿衣服、鞋袜,有人一把揪住他的大胡子将他拖了出来。徐冰山等人为了泄愤,架着薛田资从刚割过大豆的豆茬地里走了一趟,以示惩罚。这次捉了薛田资和六个不法教徒,当天在街头村集市游了街。游街时,愤怒的农民振臂高呼:这就是侵略我们国家的那个人,打死他!尔后,将薛田资等人押到驼儿山顶的老母庙里。
厉应九与各村拳坊的师傅分析,日照知县得到消息,肯定要来交涉,那时就来个“走马换将”,让官府放回因不法教徒诬告而抓去坐牢的杜希传、许言种、孔照芹等人,叫薛田资保证不再唆使教徒为非作歹,就放他回日照城。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日照知县吕丙元来了,要求大家放了薛田资。厉应九提出必须先将关押的百姓放回,并惩办所抓到的不法教徒,然后才能释放薛田资及教徒。日照知县迫于压力,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将包括王三怀、王水富在内的每个不法教徒打了四十大板,并于次日释放了被关押的百姓,厉应九在薛田资写下“保证不控告”的字据后也就释放了薛田资等人。当知县派出的衙役和一个相熟的秀才剪开了捆绑的绳索,将他放到地下时,薛田资嚎啕大哭了好久好久。知县派轿子将薛田资接去了日照城。在县城休养了十几天之后,薛田资被德国人的小汽船接到青岛休养。
厉应九组织农民反洋教的事,惊动了清廷和山东巡抚衙门,清廷多次指示山东官吏,对起义农民“严加弹压”。山东官府采取了对德人谨慎抚慰,力求不生事端的态度。通过谈判,答应拨恤银二万五千两的条件。山东当局还令街头村民众出资,为教会修建教堂的五间教室和四间厢房。
当付踊去见厉应九时,师父已经胜利的回到坊子村。在众人一片的欢呼叫好声中付踊心中涌起了极度的不安。三师兄徐冰山拍着付踊的肩膀说:“小踊,你病得真不是时候,可惜了没看见师兄当时的威风。”然后就是一顿夸大的描述。旁边的人还编了歌谣来吹嘘:“英雄好汉徐冰山,黑虎铜锤扛在肩,手牵鬼子一溜跑,呜哩哇啦上了山。”
众人欢闹一会后,师父厉应九站起来说话:“这事到此也算有了结果了,个人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各拳坊也别放松,刻苦练拳,加强戒备,互通消息,防止官府秋后算账。”
众人各自散去。厉应九叫过来付踊,指着一个小孩说:“这是莒县前山头渊村王大侠的侄子,王大侠来拜访为师恰逢此事也是出了不少力。我们要去光明寺访友,家里比较乱让这小童去你家呆两天。”
小孩叫王文泰,不喜多读书粗通文字而止,性好武事,听说叔父要来拜访日照有名的英雄“大庄客”就跟了来。小孩子毕竟身子弱,闹了几天越发精神萎顿了。师父家又是人多吵闹,就让他来付踊家休息,师父还特意叫人赶了牛车送二人。付踊明白,师父是想让自己多与江湖人结交。
半路顺便去了一趟小亮家去看厉学珍。厉屠夫嗓门洪亮、笑声爽朗,只说休息个半月又能去集市买肉了。付踊提出怕教民报复的担心。厉家父子对此却并不在意说了几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的豪气话后,付踊也只能陪着说笑几句就告辞了。
付踊心想:教民没胆子报复,洋人也没胆子吗?但愿自己想多了吧,世间很多事是没道理的。付踊曾经很喜欢鲁迅的文章,思考最多的就是鲁迅说的“第三样时代”。现在的付踊虽然没有匡扶天下的野心和志向,但心中还是有一个华胥之国、桃花源、乌托邦的世界。此刻的付踊只能祈祷一切都好,别再出乱子了,他心中明白代价会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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