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庆苑
一连几日,瑞木庆都称病没有进宫。内宫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探视,却都被挡在了庆苑门外。
“三皇子,刚才游侍官来了,说是大皇子特意给您叫了大宫主医来。”
“是吗?是哪位主医?”瑞木庆半卧在床上,接过侍女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是陆主医。”
“又是上次来给我看诊那个陆修?”
“是。”
“叫他进来吧。”瑞木庆将水杯递回给侍女,披上外衣坐直身子。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大人这边请。”
“听说三皇子前几日上朝时昏倒在半路上又给抬了回来,是吗?”
“正是,也不知怎么了,出门时都还好好的,只是有些咳嗽,谁知道轿子还没出北城就晕了。”
“这几日还有晕厥的情况吗?”
“最近几日总醒得较晚,醒了以后又说头晕,吃了点东西就又会睡一会儿……”
“嗯,嗯。”
房门被侍从打开,后面跟进来两三个穿着官服的人。
“游侍官,陆主医,又劳烦你们为我专门走一着了。游侍官,还要麻烦你回皇城帮我谢谢大皇兄,他政务如此繁忙,还要记挂着我,真是感激不尽。”瑞木庆侧靠在侍女垫在身后的绒垫上,一见两人便开了口。
“三皇子哪里话,这本是我大宫主医的职责。”陆修毕恭毕敬的行礼回话,反倒是没有官阶的侍官游觉仰着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陆修看了看瑞木庆的面色,又替他诊了诊脉,微笑着对他说:“三皇子只是感染了风寒,没有大碍。”
“可是我怎么一起床便总觉得晕呢?”瑞木庆按着额头,皱着眉闭上眼。
“三皇子的身体因为之前中……大病了一次,还未调理周全,再加上这几日的天气又忽变,所以有些虚弱是正常的。”差点说错话的陆修擦着额头的冷汗,紧张的偷偷瞄了瞄站在他身后的游觉。
瑞木庆抬眼看看一脸苍白的陆修,讽刺道:“陆主医也病了吗?怎么脸色变成这样?”
陆修尴尬的笑笑,不敢再多说话,退到一边。
侍官游觉心不在焉的听完诊断,只差没有打出哈欠,他搭下眼皮给瑞木庆行了盖手礼,慢悠悠的说着:“三皇子既然没有大碍,我就带陆主医回去复命了。另外,大皇子命我给三皇子传个话,若不是什么大病也请三皇子多替大皇子分分忧,西境的鳞域最近又有了动作……”
瑞木庆没有回他,只虚弱的闭上眼睛,看着似乎又睡了过去。
游觉自觉没趣,只好带着宫医自行离开。
等房门关上,瑞木庆再次睁开眼睛,拉好身上的衣物,掀开被子起了床。
“青妖。”
从内屋的一面墙后闪出一个人,迅速的站到他面前。
“找到老七的落脚处了吗?”
“还没有。”
“塞给我一封刺杀密信就消失了,他到底在想什么?”瑞木庆疑惑的坐到木椅上。
“三皇子,那封密信上说的会是真的吗?大皇子欲借西境之事将您调至郁州行刺……。属下想了几日也想不通,七皇子远在肃州,离开玄都都已经这么久,怎么会知道玄都之事。再说,他可是连罪的罪人,若没有召见就进玄都,可是要杀头的。你与他本就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他现在居然愿意为了给您送一封信亲自到玄都涉险,这……会不会太不合常理了?”
“他亲自来给我送信,我倒是可以理解。虽然老七离开玄都这个权利中心已经有七八年之久,他嘴上说不是为了皇城内的旧案,但其实他一定比谁都希望能翻案重回玄都。当年提议将他连罪的是大皇兄,他想回来,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我。此次他愿意涉险亲自来玄都,必定是为了要我日后还他这份救命的恩情。至于那封信到底他是怎么拿到的……,就暂且信他所说的有那么个人非常的想要救我吧。……唉,看来这泱泱岽铭大国,受权利诱惑的,又何止我和大哥呢。”瑞木庆把玩着手里的暖炉,隐隐的笑着。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瑞木庆赶紧给青妖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又躺回到床上。
“谁啊?”瑞木庆假意费劲的问。
门外的人恭敬的回着话:“三皇子,刚才院子里飞来一只乐鸟不停的叫,像是有什么信要传给您。”
“一只乐鸟而已,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乐鸟乃是肃州的信鸟,难道三皇子就不好奇吗?”
门外的人话语里现出奇怪的语气,让瑞木庆突然警觉起来。他赶紧起来去开了门,门外却没了人影,只有一只乐鸟拍着翅膀还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将乐鸟一把抱起来,又查看了一下房门外的情况,然后关上房门叫出青妖。
乐鸟脚上绑着一只小布袋,瑞木庆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乐鸟的食物递给乐鸟。开心坏了的乐鸟几口便吃完了瑞木庆手中的食物,然后开了口说:“小心,两日后,午夜。”说完后便咳了起来,咳了几下就把刚刚吃掉的食物全吐了出来,然后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叫开了。
“两日后午夜?”瑞木庆和青妖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
玄都十月的秋风飒飒,寒意十足,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会多加件衣服以御寒意。瑞木昭穿着单薄的黑衣,嘴里叼着片红枫坐在一座破旧的佛楼顶上,看黑夜里天空中高旷的繁星。
“爷!都准备妥了。”木离沫跃到他身边,一边回报,一边给他披上一件外衫。
“游觉呢?”
“已经逮到了。”
“大皇兄丢了这么重要的侍官一定会派人出来找的,按计划行事。”
“是!”
瑞木昭冷冷一笑:“这冷冰冰的玄都,也该热闹一下了。”
木离沫随即给自己蒙上面纱,然后飞下佛楼。
十月玄都,秋风飒飒的夜晚,一向安静的皇城忽起暗涌。
“游觉呢?”
“回……回大皇子的话,我们……我们已经找遍了整座辅宫,都没有看到游侍官。”
瑞木尚剑眉一扬,问:“找了多久?”
“回……回大皇子话,……晚……晚膳后……”
“晚膳后就没看到人?”
“是……是……”
瑞木尚放下手中的鸿笔,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这么久没有找到他人,却没有一个人向我回报?”
“大……大皇子,恕罪!”
“游觉是什么人你们最清楚,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辅宫内找这么久!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蠢得像猪一样吗?”
“请大……大皇子恕罪!”
瑞木尚平复下怒气,暗下指令:“若他死了倒也罢了,若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抓在手里当成我的软肋……,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属下明白!”
没多久,一批穿着夜衣,遮着面的黑衣人从皇城中散进玄都的黑夜里。
夜色掩饰着黑暗的躁动,在这深秋的夜里,没有人发觉那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在角落里四处搜寻。除了坐在高高佛楼之上的皇族弃子。
算了算时间,瑞木昭慢慢从胸口摸出一块绣着皇族玄鸟的黑色面纱,戴到自己脸上,然后飞身离开佛楼,与那些黑衣人一样潜进了黑暗。
暗地里四处查找游觉下落的辅宫护卫们,在东城和北城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却在西城发现了一队与他们一样形迹可疑的黑衣人。为首的跟了上去,本想先打探一下对方的情况,谁知道还未开口,对方就先来了个先发制人出手开打,然后又一溜烟没了踪影。
见情况不对,护卫们开始刻意针对这队黑衣人查找。转了几圈,居然在北城庆苑外发现了踪迹。为首的刚分散了手下,就遇见一个见他就跑的黑衣人,他赶紧追过去想抓住盘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与那人打了起来。
神秘的黑衣人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没打几个回合,便被扯掉了面罩,可那人也溜得很快,没等这为首的人看清他的脸,就一闪身进了庆苑高墙的阴影中消失了。
为首的只好收了扯下的面纱,准备回宫复命。就在这时,庆苑内却闹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手下大了胆子潜进了庆苑,不仅被抓个正着,还跟庆苑的人打了起来。那人原以为自己定会被拿下,谁知这个时候却出现一个厉害的黑衣人,两三下便为他解了围,甚至带着他一路打进了庆苑的主院。
“是什么人?”本该早早睡下的瑞木庆此时却衣着端正的被侍从搀扶着站在院子中。
“三皇子,请您先回房吧,这里我们会守着的,一定把刺客抓住。”护卫们个个紧握手中的长矛,注意着前方的情况。
“既然是刺客,那定是冲着我来的。我与其回房,还不如就在这等着。”瑞木庆招来另一个侍从给自己端来一把木椅,抱着手炉,端坐在院子中间。
两个黑衣人与上前欲抓住他们的护卫周旋了许久,眼看护卫们仗着人多越来越有利,黑衣人中的一个却突然拍了一把自己的同伴,然后趁着周围的人不防备跃身飞出了主院的院墙。
被拍的黑衣人只觉得肩头一痛,肩上瞬间开出一朵艳丽的血红色大花。花朵如一条疯狂的大口狂蛇,盛开的花盘一下子咬住这人的头颅,吓坏了周围的护卫。他们赶紧冲到瑞木庆身边将他团团护住。
瑞木庆也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被花咬住头颅的黑衣人静静的站在原地,血红的花瓣开始慢慢融成血水一般的液体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在其中,没一会儿,血水开始沸腾,翻滚凝结出如盔甲一般的红色结晶,在星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辉。
结晶盔甲成型,黑衣人也有了动静,他开始狂躁不安的抓挠自己被覆盖着结晶的身体,语不成言,只能发出恐怖的嘶吼声。
众人被惊得不敢动弹,但手里的长矛还是齐刷刷的对着院子中央那个恐怖的红人。
再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哨声,结晶红人停止了嘶吼,突然面向瑞木庆,冲了过来。护卫们合力想要抵挡他的进攻,却统统被大力甩了出去。眼看着红人的手就要掐住瑞木庆的脖子,这时却从瑞木庆身后突然飞出一条长鞭,啪的一声把红人的手打了回去。
穿着黑色长衫的瑞木昭戴着绣着玄鸟图纹的黑色面罩挡在瑞木庆面前,轻轻的问了一声:“三哥,没事吧。”
瑞木庆咽了咽口水,稳了一下心脉,发出颤抖的声音:“没事。”
红人见自己的攻击被瑞木昭挡下,居然一把拧断了自己的左臂。硬生生被扯下的左臂再度被血水裹住,与右手融在一起,化成一支狰狞的长矛。
瑞木昭一皱眉,握住长鞭一拉,将长鞭拉成一柄细剑,冲上前去与红人交起手来。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十个回合也分不出高下,但瑞木昭已经开始有些气喘,而红人的气力却像没有尽头一般只会无尽的拼杀。
眼看瑞木昭渐渐因为力气用尽开始节节败退,红人却越杀越猛,完全没有颓势。瑞木庆一招手,从院子的暗处立刻飞出来几道人影落到他身边。
“青妖,有办法制住吗?”
“有,花妖的几滴血就够了。”青妖说完便带着身边的一个女子跳进了战场。
有了另外两个人的助力,瑞木昭终于得歇了口气,他慢慢抽身退出来,回到瑞木庆身后。
青妖与红人缠斗,花妖趁机割开自己的手掌,一掌拍向红人的颅顶。就见花妖的血一沾到红人,红人外裹的结晶突然又化为血水沸腾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再继续结晶,而是将整个人都溶成一滩恶臭的红色液体,没留一点渣滓。
瑞木昭见了那一滩红水,收了剑,喘匀了气,抬手向瑞木庆行了闭礼,“三哥没事我就放心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七弟这是要去哪?”
“三哥的手下技高,并不需要我出手帮助,我可以放心回肃州了。”
“七弟难道要放掉到手的机会?”瑞木庆淡淡的笑着。
瑞木昭看着他,冷静的问:“皇城旧案,三哥确定可以帮我吗?”
“七弟费劲心思得到密信,又冒着风险回到玄都,不就是为了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吗?”瑞木庆将手中的暖炉放到他的手上。
“看来虽然我一直否认,但还是逃不过三哥的法眼。”瑞木昭摸摸手中的暖炉,无奈的笑了。
“七弟,道同者为谋,我们现在难道不是有同样目的的同道人吗?”瑞木庆拍拍他。
瑞木昭抬眼起眼看着瑞木庆笑了,但笑容里却藏着不被人察觉的深意:“三哥说得是,我们是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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