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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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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流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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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哥是不是同你讲了齐斌的事。”阿花突然开口说道。

    离她身后不到半步远的陈世川乍听得一愣。

    齐斌是谁?

    转念他脑中三个字一闪而过。

    难道是那位,齐少侠?

    没听见陈世川的回答,阿花停住脚步,一回头便从他的面部神情中得到了答案。阿花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内心挣扎了好久,才缓缓问道:“你是因为他,所以对我爱搭不理的吗?”

    陈世川仍旧没有回答,但用于伪装的淡漠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没有料到阿花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以至于没来得及掩饰住自己那一瞬的慌乱,被她抓了个正着。

    阿花没有给陈世川反驳和解释的机会,径直说道:“如若真是如此,那你便完全不用在意。因为……”阿花喉咙翻滚,说及此处竟有些哽咽,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某个尘封于心底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已经不在了。”

    陈世川一惊,本想从阿花面部神情中参透更多,却见她回身不再看他。

    微风轻轻的吹动她的发丝,陈世川听见了她细若无声的话语:“所以,你真没必要跟个死人较真。”

    陈世川只觉大脑一嗡。

    镇子本是不大,可陈世川觉得走了好久。

    当他们二人来到阿花所说那个铁匠铺时,已是过了午后。日头直挺挺的挂在当空,是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本是春日里的一抹暖阳,却不知为何此时打在身上竟是那么灼热与烦躁。

    铁匠铺的汉子瞧见他二位,随手揩了把汗,不过在二人面上扫了一眼,便问道:“您二位是来看货的吧。”

    阿花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来取货的。”

    那汉子一愣,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确定自个儿没见过后,脸上挂上一丝略显歉意的笑,又问道:“您是要取哪件儿?”

    阿花不答反问:“葛老先生在吗?”

    那汉子一听,随即放下手中铁锤,站直了身板儿,道:“家父正在屋中憩。不知您是?……”

    阿花轻轻一抱拳,说道:“在下叨扰了,还麻烦您前去通报一声。就说,在下姓唐,特来取一把——未出鞘的剑。”

    不出片刻,便有一位行色匆匆的老先生从屋里出来。他两鬓斑白,皱纹横生,却目光炯炯。一辈子的铁匠生活让他的一双手看起来要比同年人稳健有力的多。他似乎尚未从某种惊讶中脱离出来,此刻一眼瞧见屋外的少女,执长剑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片刻后,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开始满满溢出喜色,他上前一步迈过门槛,剑鞘被他握的咔咔直响。

    “唐……”方一出声,他便意识到了不妥,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人,迅速改口道:“唐丫头……”

    旁人只道他激动的难以言表,却不知在瞬息间他思绪千转百回。

    “葛老先生。”阿花终于笑了出来,是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后打从心底的欢喜。她一把握住老先生因激动而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臂,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以示宽心。

    葛老先生这才稍微放松下来,紧绷的臂膀恢复常态。他仔细瞧了瞧面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姑娘,有一瞬,他仿佛觉得这十年光阴不过只如流光,带走的不过是焦虑,一切还如往昔。变,与不变,都还是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

    “葛老先生,我的剑还在吧。”阿花目不斜视,明知故问。

    “当然。”葛老先生掷地有声,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人在剑在。”他将手中长剑一横,十分郑重的交给阿花。阿花将剑轻轻握在手中,用目光描摹,几近寸缕。就好像这把剑是她多年未见的老友,又好像这便是她的一部分,每一处细,她都不忍错过。

    陈世川不清楚阿花与葛老先生间的过往,但如此看来,却也明白二人交情不浅。

    “当年年少无知,不辞而别,着实让先生久等了。”阿花说道。

    “好在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葛老先生深吸一口气,近乎叹息般的说道。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漫长而黝黯的时间。陈世川不免有些费解。

    “我这辈子,作为铸剑师,或大或的兵器也都送出去不少,唯独是这把剑,自出世起便未曾出鞘,每每看起,不免叹息良多。曾以为,它这辈子便要待在冰冷的剑鞘里,不见天日了,没曾想还能见着它回到主人手中,也算我老头子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无憾了!……”

    葛老先生显是非常关心阿花这些年的动向,三人坐在一旁的棚子里唠嗑,虽不过是些平常的嘘寒问暖,可陈世川却总觉得两人“明人在说暗语”,三三两两、答非所问、戛然而止,实在不怎么听得懂。

    陈世川和阿花私底下再怎么闹矛盾,那也是他二人的私事,如今在“外人”面前,况且还是在老人家面前,陈世川便也不太好发作,听着他们三言两语的,不自觉便就出了神。

    好巧不巧,不知突然从哪里吹来一阵细风,竟是吹得陈世川一个激灵外加几声咳嗽。正在与阿花谈话的葛老先生一听,以为是他自个儿怠慢了这位兄弟,连忙倒了碗茶,给他递了过去,有些略微的歉意。

    “陈兄弟,来,喝茶。我们这里的茶啊随主人,粗枝大叶的,你可别嫌弃。”葛老先生笑容和善,“唐丫头说,今儿个是带你来挑兵器的,不知陈兄弟善用哪种兵器呢?”

    “长剑。”陈世川也不客气,说道。

    葛老先生略有思忖,说道:“我们这最近刚打出一把,要不我拿出来你瞧瞧,看可否对你胃口?……”

    葛老先生正待起身,便被阿花阻拦道:“葛老先生不用了,这把剑便是给他的。”说着,阿花有意无意的扫了眼立在桌边的长剑。

    葛老先生动作一顿,略微有些惊讶的眸子扫了眼面前寡言少语的少侠,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对于这把剑,他自是知道前因后果,可眼下他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无权干涉其他。他不免又多打量了陈世川几眼。

    陈世川眼睛微微一张,显是也没料到这把剑是给他的。方才从两人的对话当中,他多多少少也能听出来,这把剑对阿花意义之深远。而此刻,她却要把这么一把承载良多的剑赠予他,其间之含义不言而喻。

    阿花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短暂的惊讶,拿起剑便递到了陈世川的面前,见陈世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还轻微的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过。

    陈世川看了看阿花,又看了看对面的葛老先生,犹豫片刻后,伸手接过。

    这把剑略微有些重,通身漆黑,长约三尺左右,看起来朴素而沉稳。陈世川轻轻抽出长剑,只见一道银色的流光顺着剑身行云流水般的直指剑尖,在略微有些背光的棚子下,显得分外惹眼。或许是这把剑尘封已久,如今一朝出世,甚至能闻见一种似有若无的淡淡的铁锈味。

    陈世川握着剑柄的手不觉紧了一分,伸出指腹朝着剑刃移去,却不料不过是轻轻一蹭,手指腹上便顿时出现了一道细而深的红口。而那剑刃上所沾染上的血丝,则瞬间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太过微不足道,还是被剑光所吞噬。

    陈世川不禁倒吸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而剑身却在此时突然发出了一声轻而细的嗡鸣,像是来自远古的一声轻叹,划破了时间的荒流。

    “这剑锋利的很,当心把你手指头给削下来。”阿花的嘱咐不远不近的响起,陈世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分不清她眼里的笑,是关心还是嘲讽。

    陈世川垂下头去,继续打量着手里的长剑。这时,他才发觉,剑柄上刻着两个不深不浅、不大不的字——“流云”。

    陈世川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疑惑的抬起头来,问道:“这是它的名字吗?”

    葛老先生见阿花并不作答,便回道:“正是。”

    “怎么像个女孩儿的名字……”还没说完,陈世川便想起这剑本就是阿花的。他嘴一撇,声嘟囔道:“怎么不叫‘繁花似锦’、‘闭月羞花’呀,一点儿也不霸气。”陈世川故意加重了“花”这个字。

    到底是陈世川啊,心满意足的拿着别人的剑,却还不忘连带着损一番。

    阿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当即挫了下后槽牙,说道:“那你倒是像个霸气的名字啊。”

    谁知陈世川还真不跟她客气,当即扬着脑袋,一本正经的便道:“我,陈世川大侠的宝剑,怎么能叫个如此娘里娘气的名字呢,自然得是一说出来,便能吓得人屁滚尿流的称谓!就比如说什么,天帝神剑啊、斩魔剑啊、无敌剑啊的,听起来就很霸气嘛!”

    “……”

    葛老先生但笑不语。阿花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

    真是丢人现眼。

    阿花站起身来,转身便走。也没说还继续带着那不识货的玩意儿。

    陈世川还犹自沉浸在自己宝剑的世界里,漫无边际的搜刮着大脑里所有能集霸气、高贵、炫酷为一体的词汇。

    葛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磕了磕桌面,扬了扬下巴,好心提醒道:“走了!”

    陈世川这才意犹未尽的从自己天马行空的世界里一步一回头的挣脱出来,唰地一下收回长剑,起身追去。

    对面葛老先生却突然喊住了陈世川,将自己犹豫许久的话轻轻说了出来:“陈兄弟啊,唐丫头还是很珍重你的。”

    陈世川被老先生这句没来由的话弄得一愣,脑袋一歪,不知从何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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