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是个能让人忘却时间的地方,这里的生活舒适安逸,远没有外界各种纷扰与争抢,就像那自行开掘的一方人工湖水,波澜平静,久安无扰。
阿花一连好几日都没见着陈世川,听顾琅说,这家伙似乎深得顾大师之心,学起功夫来,那是一点即通、一学即会,按照顾大师的原话来说,“实乃天生武才”。于是乎,咱们的“武才”便也很合时宜的迎合了这股神秘之风,整日跟随着大师闭关修炼,来无影而去无踪。
阿花听罢虽说还挺开心,但却总有些不舒服。怎么她教功夫时,就没发现他是个什么“天生武才”呢?在她手下,他怎么就不能“一点即通,一学即会”呢?真是岂有此理,实乃生生消耗了她大把的青春啊!
当然,这种“过激”而愤愤不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有了三娣这个“好姐妹”在侧,阿花万千思绪全然抛掷脑后,尤其是这个好姐妹还十分擅长厨艺。
在美人和珍馐相伴之下,阿花日渐“心宽体胖”。
某一日,阿花照旧在三娣屋子里蹭吃蹭喝,姐妹俩正聊在兴头之上,房门外突然大摇大摆的闯进个人来。两人回头一看,正是那“失踪多日”的陈世川大侠。
“哟,这是什么风,这么大,把咱们陈大侠都给刮过来了?”许久不见,阿花牙尖嘴利的技能丝毫不减,扬着脸,打趣道。
陈世川虽“闭关多日”,但对这府中的“传言”也还是了解一丢丢,当即大脸一扬,抬手给自己本就一丝不乱的鬓角又抹了抹,一撩袍角,就连抬腿的姿势似乎也颇有股不一般的架势和气派,一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得意样,就差一列随从举牌子开路,高呼“闲人避让”了。
“近日里天气转热,前辈高义,遣吾辈闲凉之地憩。”陈世川双手抱拳,满脸义勇,朝着虚空一拜,好像那英勇神明的顾大师就负手沉立于此。
阿花单手搭在桌边,睨着眼打量这几日不见、睁眼说瞎话的子,声音语气依旧是冲里带冲:“说人话!”
陈世川高举的胳膊倏地一收,眼睑下垂,面无表情,语速飞快:“前辈有事,让我哪凉快哪带着去。”说罢,他一抽鼻子,抬手给自个儿倒了杯茶,饶有副凄惨的意味。
三娣“噗”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了,顾如风就算心里是这样想的,自然也不会这么说出来。阿花知道这子在开玩笑,嘴上不禁也跟着笑了笑,但一双明媚的眼眸里仍旧是闪过了一丝晦暗。
陈世川不请自来,也丝毫不跟这俩人客气,瞧见着一桌子尚未席卷干净的美味,当即也无所顾忌的伸手便去抓。
阿花眼神一闪,握着筷子的手唰地探了出去,筷子尖儿轻轻一挑,便将他的爪子别开。
陈世川冷不防被偷袭,眉头一挑,抬头看了眼对面面无他色、欣赏美食的阿花,嘴角很是“邪魅”的一勾,当即再次探出了手。
与此同时,阿花同样伸手一探,十分精准的用筷子夹住了陈世川的手。陈世川手腕顺势一翻,几乎毫不费力的便挣脱了阿花的桎梏,探向另一盘菜。
阿花眼睛一亮,向陈世川飞了个赞许的眼神。陈世川自是洋洋得意一番,但下手的速度却也不曾消减。
一旁三娣知道这两人是在讨教武功,善解人意的搬着凳子向后挪了挪,争取给两人多腾一些空间,以免……伤及无辜。
圆桌之上,二人你来我往间已经过了不下十招。这不过一席之地却俨然成了较量的战场,美食佳味上,是两人翻飞无常、灵巧运转的胳膊。阿花不急不慢,陈世川应对起来也是从容不迫,几日不见,他倒似乎少了些燥气。
阿花这边还在心里夸他呢,谁知陈世川便猛地出手捞了盘他最爱的红烧土豆,身形一旋,便想跑开。
阿花自是不会让他如意,单手成拳,猛然向上一锤,当即连盘带菜的来了个“天女散花”。
陈世川本是想伸手抓几块儿尝尝的,结果手指尖儿还没碰上呢,一盘子土豆便离他而去,瞬间飞升上天。陈世川下意识伸手去捞,却被阿花一筷子戳中了手心,当即身子一抖。
眼见着到口的土豆就这么飞了,陈世川不甘心的直跳脚,当即踩着凳子也要去挽救那么几块。
然而拦路虎阿花又岂会轻易示弱。
只见几乎同时的,阿花一脚踏上凳子,紧接着另一脚便飞上了桌子,登时,满桌的菜碟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三娣一个激灵,下意识拖着自个儿屁股下的凳子又往后跑了几分,贴着墙角恨不得穿墙而过。
阿花先是一手掐上了陈世川的手腕,活生生截住了他向上的动作,接着另一手径直向上,着实有一飞冲天的架势,当即稳稳接住了飞起的盘子,以及几块顽强的土豆块。
显然,阿花貌似是低估了美食对于陈世川的诱惑,又或是阿花该举动狠狠的激起了他的可怜的好胜欲,陈世川见那盘子最终还是落在了阿花的手里,竟然长腿一抬,下意识便踢向了她的腰。
阿花眉目一闪,显是没料到他还来这一招,身形先是一顿,然后迅速撒开他的手腕,向后一跃。然而,她脚下凳子摆明了是不太听话,受力不均突地一歪,倒是叫阿花险地摔个大马趴。
阿花双脚落地,心中偷偷舒了口气,还好她反应快,若是在这两个辈面前摔个五体投地,那她可就一丁点儿面子都没了。
陈世川那一脚本是无意之举,之后自己也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再一见阿花为了躲避竟没有旋身跃起,反而是收手落地,便突然明白她的内伤尚未痊愈。当下,不免心中生了几丝自责。
陈世川忙跳下凳子,满脸愧疚的上前查看,“阿花,你没事吧……”
阿花一看陈世川那张揪成白面包子褶儿的脸,便知道他是知道了自己内伤未好,当即一摆手,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轻飘飘道:“没事啊。我怎么会有事!”说着,一伸手,将手中的盘子连带着还剩的几块孤零零的土豆一起递到了陈世川的面前。
陈世川看了她一眼,只道是她不想让三娣知道,便三下五除二地也收回了自个儿那一脸的忧心忡忡,接过盘子,回到了座位上。
三娣见着二人之间的“食物之争”已然结束,当即也屁颠屁颠的拖着凳子回归原位,心疼的看着满地的土豆块儿,开玩笑说道:“你们俩打得是开心了,倒是可怜了那土豆,凭白承受这无妄之灾,只道是下辈子也别在投胎成土豆了,免得又遇上你们二人!”
阿花听罢仰头直笑,陈世川则不知拿着谁的筷子,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疯狂的往嘴里扒拉着,两只眼瞪得滚圆,凝视着满桌的好菜,生怕哪里又杀出个拦路虎来要与他厮杀一番。
他满嘴是饭,含混不清的说道:“都怪三娣做的太好吃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大打出手’!”
阿花点头附和,冲三娣竖了个大拇指。
三娣嘴一咧,呵呵直笑。作为一个厨子,最大的快乐也莫过于有人喜欢她的菜了。三娣心里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抄起桌上筷子,往陈世川碗里夹了不少菜。
一顿酒足饭饱后,陈世川便又闲不下来了,负手在屋子里踱步闲逛,嘴里絮絮叨叨的给两人普及他和顾大师的练武日常。无非是顾前辈有多厉害,顾前辈有多神仙,顾前辈有多和善……
这一番顾前辈长、顾前辈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断袖。
阿花撑着脑袋,人在心不在,万千思绪、全身的义勇全部去梦里见了周公。倒是三娣还颇为捧场,扬个脸,听得津津有味的。
陈世川扬着大脸,像个唱戏的,手舞足蹈、自导自演。就在阿花快要撑不住自个儿重的跟个铁球似的脑袋时,陈世川发出了一声稀奇的轻叹。
阿花手一崴,伸直了脖子向他望去。
“咦?这是什么?扳指吗?看起来怎的好生熟悉——”陈世川一张大脸凑近了去看,咿咿呀呀的倒还来了段儿曲儿的腔调。
窗台上,规规正正的摆了个玉扳指,莹润的羊脂玉色在阳光的悉心照拂下,倒像是染了层薄薄的金辉,打近了一瞧,那玉在光影流转间,倒像有什么丝丝缕缕的细线游走其中,使得这一方素丽古朴的房间内多了些灵气。
陈世川好奇,像上次看那白色花时一样,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别碰——”场景重现,阿花犀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世川一愣,隐隐约约又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负手站直,向后退了几步,问道:“又是前辈养……放的?”
“那倒不是。”阿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你们只要记住,以后只要在苗疆人家里,见到类似这种将玉制品摆放在窗台或是墙角以及其他一些看起来有些突兀的地方,你们千万不要去碰。因为那早就不是普通的装饰品了,在我们苗疆,这被称为‘蛊皿’。”
陈世川:“蛊皿?”
“嗯,”阿花点点头,“也就是饲养蛊虫的器皿。一般人家若是饲蛊可能用的只是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但凡家里还算有些钱的,都会寻摸这样一些玉制品来养蛊。在这种玉器的滋润下,所饲养的蛊虫会更纯粹。”
陈世川:“更纯粹?”
阿花微微一顿,解释道:“说来你们也不太懂。这些东西可是被世人称作是‘歪门邪道’的,你们还是少知道点为好。只肖记住,别随意乱碰就好。”
三娣好奇心不重,非常听话的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她也在这儿住了好多日子了,若不是陈世川今日瞧见了那玉扳指,她都没怎么瞧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只道是大户人家的装饰品罢了。
陈世川摸着下巴,眼睛盯着那玉扳指瞧了半晌,忽而一拍手,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阿花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地下斗场里,见到的那个老板吗?他那日手上戴得可不就是这种嘛!莹润透亮,隐约透着股邪祟……额不同寻常。”
阿花没有特别在意陈世川脱口而出的用词不当,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其实那日,我便瞧出了端倪,只不过不想说罢了。你可还记得那老板说他的妻子也是来自苗疆?”
陈世川点头。
阿花:“这种物品,除去司蛊者,但凡知情人是不会贴身携带的。因为普通人若是携带,是必定会受其影响的,轻则气血不足,重则伤及性命——当然,像这样摆在屋里是无大碍的,反而还能驱虫辟邪。”
陈世川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老板看起来跟个短命鬼似的……”说完,陈世川又觉得这样形容人家有点不太文雅,龇牙咧嘴的别开了脑袋。
阿花双手抱臂,“所以啊,想必他那爱妻也并非那么‘爱’,说不定他们还有什么大仇呢,否则她临终之前肯定会说明白,怎么可能还让他天天带在手上呢。”
陈世川赞同的点点头,捋着无形的长须,意味深长的指着阿花和三娣说道:“女人心,海底针啊。惹不起——惹不起。”边说边摇头。
三娣:“……”
阿花:“……所以啊,如果以后要是有某个苗疆女子看中了你,她若是给你这么个玩意儿,啧啧啧,那你可得心了。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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