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的没错,看鬼片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和怕鬼且大惊小怪的人一起看。闯鬼屋也是同样一个道理。夏闻溪被孙绾绾的叫声惊得吓了一大跳,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电都差点没拿稳。
“那边……有人。”孙绾绾惊愕的看向夏闻溪的旁边。
夏闻溪转身,慢慢的拿手电照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那边的角落里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手电照到他的时候,他朝他们咧开了一个无法形容的笑容。
是刚刚在放映室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脸……
夏闻溪突然感觉到孙绾绾抓他的手一紧。
“继续走吧。”江晏话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我不进去了……”孙绾绾带着哭腔说,“夏哥,晏哥你们送我出去吧。”
“真的不进去了?”夏闻溪说,“这才刚刚开始呢。”
“嗯。”孙绾绾回答,“我真的有点怕,我在外面等你们吧。”
夏闻溪也没有勉强,将孙绾绾送到了门口,他和江晏继续往里走。
“江晏。”夏闻溪拉住了江晏的手,“我们不能走散了。”
江晏没有说话,任由夏闻溪牵着他。
他们走出刚刚那个房间,外面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阴暗走廊,夏闻溪拿手电往旁边照了照,走廊上有许多的房间,明明是改造成的废弃医院,却有种大型监狱的感觉。
“我们不会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吧?”夏闻溪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鬼护士是不是说过出口就在某一间房间中啊。”
“这家医院一共有88个房间,其中11间是进出口。”江晏说。
“有这么多房间?”夏闻溪问道。
“嗯,进门时工作人员说的。”江晏随意打开一间房门拉着夏闻溪走进去,“每个进出口都是随机设置的,运气好可能5分钟就能走出去,运气不好还会遇到‘鬼’的阻拦。”
进的这间房间,有点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房间里胡乱放置了一地大小不一的牢笼,里面关着许多破烂的人偶,也有许多不能分辨真假的人。
“你你,走慢点,开门给我个准备啊。”夏闻溪加重了几分握着江晏手的力道,打量着周围的牢笼。
江晏放慢脚步拉着夏闻溪往里走,想看看有没有出口。
“你说这些全是假人……”夏闻溪的话才说道一半,就看见他身边的牢笼里的人目光转向了他。
那个人脸上带着血,在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夏闻溪下意识的就抱住了身边的人。
“我操!”夏闻溪余惊未定的骂了一声,“他妈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假人,结果突然瞪我。”
江晏安抚式的摸了摸夏闻溪的肩,看了眼吓到夏闻溪的那个人,“没关系,是工作人员。”
夏闻溪松开了抱着江晏
晏的手,也没继续牵着了,而是贴近他半挽半抱的勾着他的胳膊。
“这个鬼屋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夏闻溪绝不承认他的胆小,而是将自己被吓到推到鬼屋的头上来。
“出去吧,里面封死了。”江晏说。
他们又探测性的走了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出口。
“对了,江晏。”夏闻溪说,“今天应该有很多人来玩吧,我们怎么一个也没遇到?”
虽然在鬼屋突然碰到人也不比突然碰到鬼好多少,但是一直不遇到又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遇到了。”江晏说。
夏闻溪啊了一声。
“在我们走进第五个房间的时候,有人从我们门外经过了。”
“是游客吗?”夏闻溪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我听说这儿还会有那种提着人头到处乱窜的鬼护士,还有那种伪装成精神病攻击游客的病人。”
“那就不知道了。”江晏说。
“那你一定要抓紧我啊,要是走散了我可能会原地死亡。”夏闻溪挽紧了江晏的胳膊。
事实证明,很多事都不能说出来,因为说什么便会来什么。
他们进下一个房门的时候,里面有一群扮演精神病人的工作人员,他们一见到游客,便疯了似的冲向了他们。
夏闻溪已经不能平静的把这当成是一场游戏了,他的恐惧完全让他身临其境,让佛慢了一秒便会失去生命一般。
他不该挽着江晏的,夏闻溪很后悔。
挽着跑得太慢了。
在众多‘精神病’的围攻下,夏闻溪一直跑一直跑,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了。
他不敢大喊,也能顺着记忆往回走,去寻找江晏。
走廊他都要走到头了,还没有看到江晏,夏闻溪要哭了。
他又回到原点,尽量从记忆里找到他和江晏分散的地方。
一间房,一间房开始找。
江晏是直接被工作人员强行挤到了一个房间。
是一间看上去废弃了许久的病房,整个都透出一股灰败苍凉之感。
他得立刻出去找夏闻溪,不然不知道夏闻溪一个人会怕成什么样。明明是个超级胆小的人,却还硬要来鬼屋探险。
江晏准备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余光扫过了这间病房,他却愣了。
记忆突然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许多陌生他的记忆涌上来。
江晏在8岁那年好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以前的事全都忘掉了。可是这记忆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拼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忆链条。
在这段记忆里有个最深刻的片段,也是他真正失忆的原因,时隔9年他终于知道了。
那是在一家高档的医院,医院总是这样,无论价格再怎么
么昂贵,地处多么繁华的地段,病房总是苍白的。
那天他满心满意的带着便当偷偷跟着妈妈去医院看望他爸爸,自从爸爸住院后,他就没见过爸爸了。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瘦到脱形,胡渣满脸的邋遢男人颤巍巍的躺在床上,一只手无力的耷拉在床边。
滴着血。
地板是白的,床单也是白的,但是现在它们全被这血液所染红,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冲没了江晏的脑海。
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一片红。
人真正的被吓到极致是叫不出来的。
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床头,没了笑容,没了动作,没了声音。
那人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曾经还很恼火为什么自己要生那么一大场病,忘掉了所有一切关于自己父亲的回忆。
现在想来,倒是怪不了病魔了。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父亲罢了。
……
一瞬间,又闪过了许多记忆片段,数量之庞大,让江晏扶了扶发痛的额角。
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许多的话语片段都依稀可见。
“今天想吃土豆还是红烧肉啊?”
“我要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
“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啦。”
“我们晏晏将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乖,咱们不跟妈妈一般见识,男人就一定要让着自己老婆。”
“晏晏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啊?”
……
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原来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
夏闻溪终于在一间病房找到了江晏。
他进门叫了江晏几声,江晏毫无反应就呆呆的坐在了病床上。
夏闻溪朝他走近,看清江晏的脸的时候他愣了。
江晏像是遭遇了极大的不幸一般,脸上挂满了彷徨与无助,夏闻溪甚至还看到了他脸上残余的泪水。
夏闻溪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晏。
江晏向来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在外人面前,从不会显露出很大的情绪起伏,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时刻公事公办的处理应对着任何人任何事。
从进鬼屋到现在,他倒是被吓破胆了好几次,但江晏却一直很平静。
这间病房陈设很简单,可能就连孙绾绾都不会被吓到。
江晏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晏。”夏闻溪坐到了江晏的旁边,抬手抚去他脸上的泪光。
“江晏,你怎么了?”
“你快回神啊!”
“喂!”
“你别吓我啊江晏!”
夏闻溪不知道叫了多少声,才听到江晏愣愣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
“对,是我。”夏闻溪稍稍松了一口气,“我在。”
“抱抱我。”江晏小声呢喃。
夏闻溪看着江晏无助的样子,心里狠狠的一疼,抬手将江晏的头揽到了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抚慰着他的背。
他听到了江晏细细的抽泣声。
江晏在哭。
夏闻溪一时间更加慌神了,只能不停的轻声重复那几句安慰人的话语。
强者突如其来的脆弱,是最能触及人心扉的。
江晏不愧是江晏,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平静无波了。
夏闻溪不知道江晏为何会如此,既不愿说,夏闻溪也不会去强行的去问,好奇心必须得适度。
“我们走吧。”夏闻溪说,“我害怕死了。”
江晏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继续的探索鬼屋了。
“谢谢。”江晏说。
夏闻溪没说什么了,朝江晏笑了笑。
原路返回是不太可能了,每个房间的门都长的一模一样,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门开始走的。
不过,这栋大楼里设置了很多求助站,如果游客太害怕的话,可以通过求助的方式呼叫工作人员。
前来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穿着正常服装挂着工作牌的中年大叔。
在大叔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出口,夏闻溪拿到了自己和江晏的手机。
出来后,夏闻溪一边走一边看百度。
—心情不好适合在游乐园玩什么?
回答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还有人建议去蹦极或者是坐过山车,夏闻溪又搜。
—心情不好该怎么调节?
夏闻溪选出了几个他觉得比较合理的。
他发了条信息给孙绾绾,说他和江晏有急事,先行离开了,让他们好好玩。
游乐场其实是调节心情的一个不错的地方,但是今天人太多了,如果总是要等待,那显然是不行的。况且,江晏是个喜静的人。
夏闻溪想到了个好地方。
“江晏,”夏闻溪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夏闻溪出鬼屋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地方?”江晏问道。
“一个好地方,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江晏说了声好。
夏闻溪叫了辆出租车,这儿司机很多,他们很快就上了车。
路过一个小超市的时候,夏闻溪叫司机停了停车,他单独下去买了一堆东西上来。
夏闻溪拆开一个耳机包装盒,拿出耳机,插在了手机上,递了一个给江晏,他自己也带一个。
听音乐是很好纾解情绪的方式。
江晏将耳机戴到了左耳,音乐缓缓的从耳边响起,很轻柔很舒适。
车外的景色从繁华到了荒僻,终于在一条小路边停下。
“这是哪?”江晏问道。
“我外婆以前住这儿,小时候经常来这边玩。”夏闻溪眉开眼笑的说,“这儿很美吧?”
江晏环顾了一圈四周,这儿满眼碧色,一望望不到头。很难想象,简城附近竟有如此宁静祥和的地方。
“嗯。”江晏说,“很美。”
“我带你去个地方,”夏闻溪说,“我很久没来过了,不知道这儿有变化没有。”
江晏跟着夏闻溪来到了一条小瀑布的旁边,耳边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哗哗。
夏闻溪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张野餐布垫在了地上,将零食倒了出来。
“小时候这个山要更绿一些。”夏闻溪坐到了野餐布上看着眼前的景色。
“现在10月份了。”江晏也跟着坐下。
“也是哦。”夏闻溪拿出一包薯片撕开,“已经是秋天了。”
江晏默默的听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季就变得没那么分明了。”
“温室气体排放过多,导致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江晏学术性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背书啦。”夏闻溪将薯片递给了江晏,“好怀念从前啊。”
江晏嗯了一声,虽然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我外婆老家就在那边。”夏闻溪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每年的过节我们一家都会来这边玩,外婆会做很多山楂糕啊李子干啊什么的给我吃。可惜妈妈不让我吃多了,他说太上火了。”
江晏看着他笑了笑。
“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妈妈是想自己吃,还因为这个和妈妈吵过架,是不是很逗啊?”
“没有,小时候很可爱。”江晏笑着说。
“你是不知道,我外婆做的山楂糕有多好吃,可惜她现在生病了,不能做了。”夏闻溪声音忽然有点低落。
江晏张了张口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夏闻溪的头。
“你是不是把油擦我头上了?”夏闻溪摸了摸自己头发。
“没有,”江晏说,“我还没吃呢。”
“小时候我爸妈对我和我妹都挺严厉的,我们就会把妈妈欺负我们的事,偷偷攒着,见到外婆就打小报告,然后外婆就会替我们骂妈妈。”夏闻溪再次笑了起来,“还有我外公是个超有意思的老头儿,暑假住在外婆家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我和我妹抓鱼爬山。我倒是还好,是个男孩儿,我妹被培养的就像个山里的野妞儿。”
江晏静静的看着夏闻溪,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满脸都带着笑意,眼神满溢着温柔,整个人都好像在散发着光芒。
“我爸妈吧又拿我爷爷奶奶没办法,只能顺着,然后我妹妹到现在性子都有点野。”夏闻溪说,“哎,我不能这样说,我妹对我还是很温柔的。”
那天,江晏听夏闻溪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直至日落黄昏他们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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