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大桥坠落后的那个午间,当地的一名游牧民恰好在峡谷底下采集药材,当他坐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他细细去听,竟然听出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游牧民循着声音一路前进,四周不断出现了火车以及桥梁的残骸,啼哭的声音就在附近。
这名游牧民在残骸里开始翻找,直到太阳偏西,晚风有些凉的时候他才在一方座椅下找到了哭声的来源,那是一个婴孩,四五月般大,肌肤雪白,最为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她那双深红色的双瞳,震撼人心。
“可怜的孩子啊。”游牧人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这个婴孩,抱着她从这片峡谷中离去。
牧民并不打算养育这个孩子,暂且不提这个孩子那双诡异的双瞳,况且他们家也没有如此的经济能力,那天傍晚孩子便在离此地不远的小镇的孤儿院安顿下来。
老实说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出有第二个天生红瞳的人来,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婴孩就是赤瞳。
赤瞳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她同黑子在火车中被一股灼热而爆裂的能量击中,丰富的经验告诉她,那是一颗,这股恐怖的力量并没有给赤瞳带来应有的苦痛,反而让她觉得处于一片暖洋洋的白光里,对于周身的变化她有点手足无措。
她沉浸在白光中过了许久,忽地隐约听见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细细地听去,那像是一个女人的恸哭,其中夹杂着哀求,“快带着他们离开”不断地有混杂的声音汇集过来,随后又隐隐响起悲恸的歌声,不免让人有些沉重。
渐渐地,声音消失在耳边,一切都陷入了寂静,赤瞳便长时间地处在白光的世界中,那种感觉仿佛与世隔绝。
再往后,白光开始收缩并靠近赤瞳的身体,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白光在一点点融入,一开始还好,白光的融入带给她一阵熨帖,说不出的舒畅,可到了后边,白光再多融入一丝,赤瞳的身体就开始疼痛,白光在赤瞳的身体里膨胀蔓延,她的身体几近被撑爆,痛楚也愈演愈烈,每一滴白光的汇入几乎要冲昏了她,可是每一次到了崩溃的边缘,赤瞳手背上的纹样就闪烁出一次红光,红光如同消融了白光,带来短暂的缓解,往复如此,她煎熬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精神出现混乱的状态,恍惚中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名女子,绝美的容颜,红色的短发,她朝着赤瞳笑,美得不可方物。然而,等赤瞳回过神来再去细看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这大概是她精神极度疲惫所带来的吧,她暗想。
这时赤瞳下意识地一寒,回过神,眼前不再是白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漆黑的大门,其实也算不上漆黑,尚且可以看见门上模糊的图案,那是一架骷髅佞笑着隐匿在漆黑如墨的斗篷里,两只白骨手臂从黑色斗篷下发伸出,左手搭着右手,双手抵在一柄宽剑之上,剑刃中央的细缝也便是门扉的缝隙。
漆黑大门散发出森然气息,仿佛任何弱小的生命都要臣服在它面前仅剩下颤栗的资格。
猛地,赤瞳有种直觉,这门扉后的东西在不间断地吸引着她。
她伸手探去,当她的手掌触碰到真实门扉时才感受到其间所蕴含的分量。
赤瞳中指指关节微微发白,她推开了门,嘎吱的声音让人想到年久失修的建筑。
门外边的骷髅图案被截成了两半。
一瞬间,黑色的气体从门缝处溢出,流动穿行在赤瞳的周身,当她一经触碰到这气息就被其中恐怖颤栗的戾气所震慑,那一刻她仿佛目睹世间的死亡,听见了无数死者的哀嚎,看不见的某些东西正一点点缠上她,死亡的念头难以遏制地席卷进她的大脑,赤瞳几近要淹没在这股邪气里头。
不知不觉中赤瞳便失去了意识。
她没能看到先前一闪而逝的红发女子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女子双手一摆,鲜艳的红光大肆散射,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黑气,女子身形一闪再一次融入了赤瞳体内,而赤瞳肌肤上却多了一层红光,使得没有一丝黑气敢继续靠近。
当赤瞳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小床上,窗口吹进来的风撩起了薄薄的窗帘,窗台上一盆花随风摇曳着。
此刻她只觉得身体无比通透,仿佛经过了洗涤,身体里竟没有一丝污秽和杂质,甚至连疲劳都一扫而光。
她以为她到了天堂,在确认过夜间的温度后,赤瞳才知道她还没死。
她看了看周边,净是一些熟睡的婴孩,赤瞳想站起来却无能为力,她猜测应该是自身消耗过度所导致的,她喊了一声,进到耳朵里的倒是婴孩的嘤嘤声,赤瞳觉得自身的确有些变化,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叫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副身体竟然是她的——一个婴孩的身躯!
赤瞳回忆之前的种种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这件事。
这未免太过荒唐了!
可是白光给她带来的那种归元状态又不得不让她去接受这件事,此刻赤瞳开始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体内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了。
就在她一点点捋顺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猛地有种感觉,那是一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她仿佛可以感应到远处的某些东西或者说是人。
赤瞳朝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夜望去,繁星缀满夜空,真是无与伦比的景致。
大峡谷之下,闪过了四道黑影,黑色的人影行进的速度肉眼几乎捕捉不到,只能在月夜下留下一道残影,这完完全全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为首的黑影摆手示意其余停下,四个人站在大峡谷的中央,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七淼、徵律、向际你们先去四方布下阵!”为首的那人转头朝身后的三个人说道。
“散!”包括他在内的四人各自闪向了峡谷的四方,从每个人手中投射出的黑色长棒实实地嵌插进峡谷四方。
月光下,黑影闪动。四个人又在峡谷中央聚集。
在月色的指引下可以隐约瞧见四个人披着黑底金边的长袍,背面绣着半只猫的模样。
“宇,这大晚上的还要折腾这样的苦活,真是累人,黑子他身上不是有血脉庇护的吗,一时也不会怎么样的,犯不着半夜叫醒我们吧!”其中的一个黑影不耐烦地发起牢骚,他一向讨厌被人硬生生叫醒。
“七淼,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我不会同你说第二遍!”为首名叫宇的男人朝着七淼仅是一瞥,七淼就感到脚下一阵阴凉,内心瞬间布满一层说不出的恐惧,随后被一股极其强横的力量震飞开去,直到撞倒进远处的岩石里头,七淼整个人砸进岩壁,可以看得清那坚不可摧的岩壁裂开了几道巨大的裂痕,而七淼身后的岩石更是化为了齑粉。
七淼吃了瘪,但他却没有一丝的不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脚下仅踏出一步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低着头不再吭声。可是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丁点的伤痕,那是多么强劲的力道连峡谷周边的岩壁都为之开裂,竟然在他身上留不下一点伤痕!
“谁叫你个傻秃子要去触碰宇的禁脔,你又不是不知道宇对黑子是看得有多重要。”阴柔的声音从七淼的身旁传来。
“哟,徵律,你个阴阳人,还敢说风凉话,我打不过宇,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七淼的手一伸刚要去抓身旁徵律的肩膀。
“吼,你真的以为你的裂甲盾可以挡住我的天谕弓。”徵律身形一闪,巧妙地躲过了七淼的擒拿,而他那一闪也把头上的斗篷帽掀开了,那是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还有绝妙的容颜,在月色下没人觉得这样一个美人竟是男儿之身。
“死秃子!”徵律恶狠狠地朝七淼说,一边打理起他那柔顺的金发。
“你!”七淼气得快跳了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徵律啊,你藏在你窗台底下的那一株鬼兰别以为我不知道。等一会儿回去我立马就把它给吃了!”
“你敢!”徵律的眼珠瞪得老大,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闹够了,赶紧干正事吧,黑子等不了那么久的!”为首的宇发话了。
“向际,你去守住东方的缺口。”宇的话说完,最后一名黑影朝着峡谷的东边走去。
“七淼你去西方,徵律你镇守南方。”宇迅速地指挥他们。
四个人各就各位,占据了峡谷的四个方位。
“结阵!”宇的声音在静幽幽的峡谷里回荡。
话音刚落,以那四根黑色长棒为边界生成了巨大的四角方阵,方阵那升腾起的暗紫限在不断扩大,以至于囊括了整个峡谷。
要是有人从峡谷外边看去,绝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同样是无甚差别的峡谷,四个人也就这样隐匿在这奇特的法阵之中。
峡谷底下凉风四起,头顶的星空一望无垠。
“升!”宇低喝一声。
峡谷底下,机车的残骸里头泛起了一阵阵惨淡的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残骸里头鼓动,白光越发的耀眼,底下的东西也终于露出了面目,那是一个婴孩,身无寸缕,毫无疑问这便是黑子。
在宇以及众人的指引下婴孩一时间漂浮到了夜空中,拨开云雾的月光照拂在孩子稚嫩的肌肤之上,感觉世界都因此静了下来。
可下一刻,一股极其强劲的风以婴孩为中心扩散开来,宇的斗篷帽被掀开,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随着罡风四散飞舞,方阵内四个人的长袍被吹袭得嗡嗡响。
“不好!黑子的契印觉醒了!”宇朝着另外三个人惊呼。
四个人一同加大了力量的输出。
风只比刚才更加强烈,大有同这方法阵分庭抗礼之势。
“这是”宇稍加感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是侵噬!快!护住黑子!”宇一声疾呼,额头却慢慢渗出汗珠。
“镇守四方!”宇雄浑的声音响起,“凝一线,四方归一!”
一个人的力量有时候的确是捉襟见肘,但是啊,这里可不仅仅是一个人。
“一曰结!”先是宇的声音传来。
“二曰散!”然后是七淼。
“三曰守!”徵律的声音。
“四曰破!”最后是向际。
“四鸣天法阵!”四个人同时低喝出声。
话音刚落,宇开始了低声吟唱“四方天神,东之海神,西之岩神,南北天地之神,以吾明武神之名,大开天府门扉,扰绝天地混沌,以吾念,昭示天意,四神归位!”最后的四个字说得极为沉重。
霎时,法阵中央出现了点点金灿灿的闪光,法阵所处范围内天地为之色变,乌云退散,天际中的这一块区域明亮如昼,从这光亮中可以隐约看清那巴掌大的蔚蓝天空,中央一束金色光柱直擎天地,法阵中的所有金光皆朝着光柱靠拢。
不可思议的是,法阵四方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四个虚幻的人影,浮现在空中的四个人影十分默契地穿着一袭金装,他们手执形态各异的法杖,散发出一种温和但又抵抗不了的威压,不经意间让人有种莫名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四道人影纷纷举起手中的法杖,随着法杖的高举法阵中央的黑子随着升高,四方的法杖一倾,瞬间从法杖顶部射出了四道金光,四道如细丝般的金光一同汇注到黑子的眉心处。
四下一片静。
很快,金光隐没,光阵四方的幻影已销声匿迹,唯有黑子尚且悬浮在半空之中。
“大势已趋,在坚持一下!”宇冲着三个人喊道。
三人心领神会。
金光在持续,忽地,纯粹的金光里掺杂进了一丝黑色气息。
宇脸色大变,一阵疾呼:“快!封住黑子的血脉!”
可当那一丝黑色的气息开始侵入黑子体内,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使得四个人一阵恍惚,不自觉得咬紧牙关,宇额头上的汗水开始涔涔地往下流,要知道对于他来说能够压迫到他出汗的压力并不常见,可以说来这现实的二十年里他还未曾感受过这份威胁,当然这不包括二十年前那场难以忘怀的战争,仅是凭着他此时的造化修为他竟然感知到了一丝那份威胁的源头——地狱!
无疑,黑子的性命已然被地狱里头的人牵上了,要不是四人合力抵抗,此刻的黑子就已经命丧黄泉。
在来自地狱的力量面前他们的拖延仅仅是杯水车薪,那就像是另一个次元的存在,是他们尚未触及到的境界。
黑子的周身一道道极其浓郁的黑色气流从地底下升腾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地缠住黑子的身体,原先如若游丝一般的黑色气流渐渐浓郁,以至于最后如同一团黑水死死裹住了黑子,其中掺杂着暴戾而又蛮横的气息,让靠近的人不免激灵灵打起寒颤。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团黑色的物质一度化成了一方长柱,直通霄汉,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致。可是,半猫党的这四个人却丝毫没心思去欣赏,此刻他们容不得分毫差错,他们之中可能就宇看起来稍好一些,其余三人个个脸色苍白,显然他们的力量有点入不敷出。
夜晚,风四起。
凉风给四人额角那缜密的汗珠带来一阵舒缓。
星空,一望无垠。
在四角法阵里头黑色的物质正一丝一毫地朝着黑子稚嫩的身体内涌入,每每黑色的气流少上一分黑子的表情也就凝重一分,那是无法想象的痛苦所带来的。
当黑色物质不留痕迹地悉数融进黑子体内后大地重归平静。
位于各方的四人不免长出口气,他们总算是熬过去了,要是再拖下去,或许他们四人都会被那可怕的黑色物质所反噬。
如今大地上所有的悸动都归于平静,黑子弱小的身躯失去了依凭,在空中飞速下坠。
仅仅是呼吸的瞬间,宇已经抱住了黑子,他脱下的黑色斗篷裹在黑子身上,银白色的头发在空中随风飘动,他那双眼里流转出相当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是耳语:“那黑气怕是在现世寻找载体,是好是坏也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路还很长!”
七淼、徵律、向际三个人静悄悄地立在宇的身边。
“走!”宇说道。
下一刻连同着黑子的五个人凭空消失在峡谷之中。
此刻正值侵晨之际,天空将明未明,夜尽之时便是天明。
在远离峡谷的小镇上赤瞳躺在孤儿院里头,那种如丝如缕被牵引的感觉一直蒙在她的心头,她望着窗外,那个方向是峡谷的方位。
就在刚刚,她能够确切地感受到一股极其暴戾的气息席卷而来,随之的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她总觉得黑子还活着,而且就在峡谷的另一头,她仿佛能够感受到黑子的存在似的,可她又讲不清这份奇妙的感应。
没多久那份关于黑子的细微联系便断了,她再也无法凭着那份感觉摸索出同黑子的联系。
外边,夜的清凉同欲来的白昼散发出的微弱热量交织在一起,悄无声息。
赤瞳良久地瞧着窗台上的那朵伶仃的黄花,眼里却含着极其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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