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满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康挑夫送来了物资,交接完后,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自从上次他在这儿多嘴多舌后,我对他十分的冷淡,也不让小满接近他,我也没有心情拆开那些包裹,如果是从前,我会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的,拆开后第一个分享的人就是小满,吃换喝的先递给她,局里寄来的东西则交给黄常山,可是现在,我一点心情也没有,黄常山则走到院子的中央将物资搬进家里来,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封信,只见他拿到信后脸色刷白,粗气频喘,握信的手微微地颤抖,看守信后双眼望着屋角发呆,我便冷眼观看,良久他才站起来递给我,我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让信飘落在我的双腿间,我这才拿起来看了一眼,近段时间以来我不让他接近我,也不让他与我讲话,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叫做冷暴力,反正我厌恶他,厌恶这个家,厌恶这个地方,甚至厌恶我自己。这是一封广播电视局里寄来的公函,第一页是一个公文封签,第一栏写着事由,第二栏是领导签字一栏,只见空白处写着龙飞凤舞几个草体字“转黄常山阅处。”落款是局长的名字。我见过他们的局长,那年在山上避暑时,常山还特地叫他在我家吃过一次饭,态度和蔼,可亲可敬,是那种干事创业的领导型人才,可能念记着这一餐饭的情亦或是黄常山是劳模的原因,这封状告黄常山的信依然落在本人的手上,这在公函处理中是极其少见的,尤其是这种反映问题的信件。信是内容如下:
尊敬的领导:
我控告贵单位电视转播基站的黄常山,请求你们开除他的公职。
我本人名叫胡荽,是马家塝的村民,我男人已经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女儿,四年前的秋季,我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在田里种麦,没想到黄常山这个阴险歹毒的人化装成披着狼皮的狼,乘机将我的女儿偷走,事后妄称是在狼窝里捡到的,你们想一想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怎么可能在狼窝窝里生存呢,狼怎么不吃掉她呢,这不是一派胡言乱语么,一个堂堂的国家工作人员居然说出这样的谎话,在派出所干警面前作假证说假话,他不配当国家工作人员,失去了最起码的做人的道德和良心,他也曾经身为人父怎么不体会一下一个做父母亲的心情呢,至今他不思悔改,仍然霸占着我的女儿,你想一想,我一个寡妇人家,我男人死了,我女儿没有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她,女儿就是我的病根子,没有了女儿就没有了我的生命和希望,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滋味,有什么盼头,我日夜思念,以泪洗面,血海深仇,不能表达,我的痛苦有谁知道呢?
我恳求领导派人来调查核实并将黄常山开除公职。
胡荽
一十一月二十二日
很显然,这肯定是请人代笔写的,就胡荽她本人没有这个水平,也写不出来的,可能就是村小学教师代笔写的,看一看这信封上邮戳的时间是在上一个星期寄发的。我将信撕得粉碎,照着黄常山的脸上扔了过去,“你瞧一瞧,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个家就毁在你手上,家破人亡啊,家破人亡啊。”我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我的泪眼都哭干了,我抱起小满准备走出房间,就在我出门的那一瞬间,我听到黄常山突然对我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将小满还给她吧。”
“怎么可能?”我转身用死鱼似的眼睛瞪着他,我对他怒目而视,但是随即我改变了策略,我突然神经质地开怀大笑,继而俯下身子蹲下来对小满笑咪咪地说:“小满,爸爸答应将你送给人家,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的。”小满放下京吧跑到黄常山跟前扯着他的衣襟摇了摇,仰头求情似的说:“爸爸,我听话还不行吗?”
只见豆大的眼泪从黄常山骨瘦如柴的双颊瀑布一样倾泄而下。
此后,局领导连续三次严肃地约谈了黄常山,吓得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寝食难安,道出真情吧,没有人相信他的鬼话,不道出真情吧,他也不会编故事,于是整天唉声叹气、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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