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回到院子,一见到一身紫衣的青雨丝在院子里摆弄九节鞭,就咋呼起来。他迈起八方步,一拱手,贱兮兮的说道:“梅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青雨丝听到醉醺醺的晴空居然开口叫自己梅姑娘,在一瞬间,心中的醋坛子便摔了个粉碎!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臭小子你心里真的是在惦记梅九九。怪不得那千金大小姐要纠缠于你,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接下来的一幕,令整个院子里的十多个人都目瞪口呆。青雨丝挥舞起九节鞭,满院子地追着晴空打!晴空醉意正浓,脚下一路歪斜,被追打的如浪鸭子一般。
原本,晴空只是想把让青雨丝冒充梅九九去调查的计划说给她听而已,可万万没想到,才说了一句话,就触了青雨丝的霉头,招来一顿“毒打”!
但旁观的众人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因为他们看得分明,那九节鞭狠狠的举起,却是轻轻的落下!只有打在地上,墙上的时候,才会力道十足,尘土飞扬。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青雨丝彻底消气了,这才停了手中的九节鞭。
其他人早已知趣的走开,院子里只剩下青雨丝和晴空。晴空唉声叹气的坐在磨盘之上,嘴里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青雨丝将九节鞭仍在地上,走上前去,在晴空惊恐万状的眼神之中,一把拉开他捂在脸上的手。
晴空一哆嗦,夸张的说道:“疼疼疼!”
“哪里疼啦?伤都没伤到!“见到晴空脸上没有丝毫的伤痕,青雨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谁说身上疼了,你打的我心里疼!”晴空一脸受气包的受罪表情。
青雨丝一手捂在晴空心脏的位置,质问道:“跳的咚咚的,哪里伤到了?”
晴空将自己的手捂在青雨丝的手上,一脸哭相的抬起头,迎着青雨丝的目光,说到:“我说的是,我心疼你的手疼!打了这么半天,手掌都磨红了吧?”
青雨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心眼里佩服晴空这种突如其来的献媚。方才的愤怒,以及殴打晴空而产生的歉意,在顷刻间统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上人那献媚表情所带来的小欢愉。
青雨丝反手轻轻握住晴空的手,十指紧扣,默不作声地拉着他回房。随后,取出药酒为他擦拭那似有似无的伤痕,一如当年在汪洋大海之上,晴空被鱼尾扇了嘴巴之后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彼时二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此时已经成为心心相印的爱侣。
透过窗户缝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澈奴,心情大动,体内如有无数的小嫩芽,从沃土中萌发出来。她回头将子纠一下子扑倒在床上,随即一口咬住了子纠的下嘴唇。
被吓了一跳的子纠,只得含混不清的说到:“冷静,冷静!”澈奴咯咯一笑,像一条水蛇一般缠住了子纠的身体。
天空中有层层清云,徘徊在月光之下,如烟似雾。数不尽的繁星散落在浩瀚的穹宇之上,缓慢移动,万古不变,见证着天圆九州上的风聚云散,沧海桑田。
翌日清晨,青雨丝和辛燃互道早安之后,一起盥洗完毕,从子纠手中接过梅家人特有的腰牌,挂在腰间,便出门去了。
这两块腰牌是子纠昨晚潜入梅府偷出来的。返回到小院之后,子纠向着澈奴显摆了半天,讲述他十如何运用高超的技巧拿到这两块腰牌的,澈奴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的文大少爷,以你通灵诀的造诣,简直就是探囊取物,对吧?”
子纠嘿嘿一笑,夸赞道:“我家澈奴真是蜈蚣吃了萤火虫—肚里明白!”
青雨丝和辛燃朝麻花巷走去,脸上神情平静,但心里却是有些紧张。
拐入麻花巷不久,就有早起的信风子看到了两位姑娘。起初那个信风子还津津有味地打量了几眼,但随即发现居然是木姑娘驾到,便猜到是来处理赔偿的事情的。那个信风子立刻一拱手,然后头前带路,引着两位姑娘进入信风者分舵店面之中。
一股熟悉的昏暗感传来,青雨丝和辛燃坐了下来。这时,陈头儿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嘴里似乎还在嚼着东西,看样子是在吃早饭。
“哎呀,两位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陈头一露脸歉意的说到,同时快速地擦了擦嘴上的油水。
“客气了,陈头儿!我们今天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只能赶早来到,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辛燃说到。
“哪里哪里!明明是我们信风者弄丢了二位的货物,二位姑娘一句怪罪的话都没说,真是折煞我老陈了!”陈头儿赶忙亲自为两位姑娘沏茶,然后又说到:“两位姑娘放心,我早已写信将此事告知总舵的翟长老,哦,就是在两忘城接待二位的那个老者。估么着,这一半天的就会收到回信!参照之前少有的几次事故,一切按照规矩办,我信风者负全责,赔偿二位双倍损失!”
青雨丝和辛燃对视一眼,心道,且不论这信风者平日里如何横行霸道,单单从这江湖信义上来讲,果然是为人称赞,名不虚传!
青雨丝微笑一下,并不言语,保持着一个豪门闺秀的姿态。一旁的辛燃会意,开口说道:“陈头儿,我们此次前来,只有两件小事。一,那批丢失的货物,原本只是我们游玩时采买的稀奇物件,本想着带回府中给家里人送一送,看个新鲜。既然丢了,信风者也会赔偿,那就按照规矩来。以后对于此事,我们绝口不提!”
“谢谢两位姑娘深明大义!”陈头儿起身鞠了一躬,他知道,如果梅家一旦将此事宣扬出去,那信风者就不是简单赔几千两银子的事了。名声一臭,买卖全休!
青雨丝和辛燃见陈头儿如此卑微,也不与他客套,任凭他鞠下这一躬。然后辛燃继续说道:“既然相识一场,我们也就开诚布公了!我叫梅千朵,这位‘木’姑娘是我的堂妹,东欢府梅家的千金大小姐,梅九九。”说罢,将自己的腰牌放到了桌上。
虽然陈头儿早已猜到,这两位姑娘一个是梅九九,另一个也一定是与之身份地位相匹配的贵府千金,但此时见到梅家的腰牌,且二位又亲口承认,还是给了他不小的触动。
陈头儿赶忙侧身,外跨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二位乃是梅府的两位千金,多有得罪,罪该万死!”
这时,青雨丝才慢悠悠的开口,淡淡的说道:“陈头儿言重了!请起!”
“多谢梅姑娘原谅!”说罢,陈头儿慢慢起身,心里却是偷偷的笑,幸亏自己见多识广,早就看穿了二位姑娘的身份,不然肯定将梅家得罪透了。
辛燃看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于是继续说道:“陈头儿,我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呢,就是代替大哥前来接收那批货。顺便,查一查账目……”
陈头儿心里一动,思绪快速翻腾。他将近一年的账目大致回顾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开口道:“两位大小姐,是要查之前多久的?还是按照惯例查?”
“惯例?”青雨丝和辛燃心里同时一紧,没想到梅家查账还有惯例。
好在青雨丝思绪敏捷,转头对着辛燃说道:“姐姐你看,大哥这人就是啰嗦,查个账还要立个规矩。怪不得咱们兄弟姐妹都和他玩不到一起。查便查了,随便拿几个月的来查,这样才能不被人糊弄了!”
然后青雨丝又一脸骄横的转头看着陈头儿,说道:“他梅千顷怎么查,我不管,我梅九九来了,就按照我梅九九的法子查!”
辛燃也在一旁帮腔,说道:“诶,九九,还是按照大哥的方法查吧,不然陈头儿他们该为难了……”
“哦?”青雨丝发出了一句浅浅的,但不容置疑的疑问。
“不为难,不为难!”陈头儿立刻低下头,拱手说道,“两位大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账目来,两位慢慢查!”
陈头儿去到后堂找分舵长老,将近两年的账目都抱了出来,摊到桌子上,有七八本。
青雨丝随意从中拿起一本,翻开一看,第一条:“三月七日,入库黄金五千两,于下午申时三刻,交由梅少爷。”后面是梅千顷的印章。
第二条:“三月七日,入库阿芙蓉粉两千斤,于夜里戌时一刻,交由梅少爷。”后面依旧是梅千顷的印章。
第三条:“三月九日,入库西畅府精炼菜籽油七桶,毛重一千四百斤,于上午卯时二刻,交由梅少爷。”
第四条:“三月十二日,入库阿芙蓉粉一千六百斤,于凌晨丑时一刻,交由梅少爷。”
第五条:“三月十七日,入库阿芙蓉粉三千斤,于清晨寅时三刻,交由梅少爷。”
……
青雨丝看的惊心动魄,但凡粗略一算,就知道个中利害。但此时,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梅家,对于阿芙蓉毒的贩卖居然如此猖獗!青雨丝指着其中一条,厉声问道:“陈头儿,这一条怎的没有我大哥的印章?”
陈头儿心里一惊,莫不是有什么差错?他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了看,仔细回想了一下,幸好这批货是经他之手办的。陈头儿面带笑意,小声的说道:“两批货同时交付,这一条和下一条是一起的,印章盖在下一页。”
青雨丝将账本翻到下一页,果然如陈头儿所说,两条合并,只盖了一个印章。
青雨丝干咳一声,掩饰作为千金大小姐不懂账本的尴尬,然后对辛燃说道:“姐姐,你随意的挑选出几条,抄下来,等大哥回来,一起去父亲的屋里核对核对。一定要每个账本都要抄上几条,而且前前后后都要随意的挑,决不能有规律。”
“明白!”辛燃爽快的应承着,“妹妹你就放心吧!大伯让你来做这差事,着实为难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辛燃的神态之中尽是姐姐对妹妹的亲昵和宠溺之感。
青雨丝也恰到好处的说了一句:“还是姐姐你最了解我!早早抄完,咱们回去交差,堵上老头子那狗拿耗子的嘴巴!”说罢,悠哉的坐在辛燃身旁,品起茶来。
陈头儿越听,越觉得脊背发凉。以往的几年,都是梅家大少爷梅千顷与信风者做生意上的往来,此刻看两位梅大小姐的架势,想必以后的生意,那梅家老爷----修口上人梅盈天也要过问几分。莫不是梅家老爷已经有所察觉近来江湖上的风起云涌?看来西畅府范家就要和东欢府梅家公开对垒了。
另外一件事情也令陈头儿一阵唏嘘,他心道:“我的个娘,这螭吻大陆全境,恐怕都没几个人敢对修口上人表示出不敬,但偏偏在他女儿的口中却成了个多管闲事的老头子。幸好自己没有得罪梅九九,不然,岂不是等于得罪了整个梅家。”
小半个时辰过后,辛燃抄写了一百多条关于阿芙蓉买进的账目,然后又仔仔细细的记下梅千顷印章的各种细节,以便回去告知蝴蝶脸儿,让他仿制一枚以假乱真的印章出来。
青雨丝以手捂口,轻轻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不耐烦的催促道:“姐姐,好了没有?别一做起事来就认真的不行,咱们该走啦,不然一束他们该等着急了。今天咱俩可是主角……”
“哎呀,你看我,改不了这习惯!”辛燃略带歉意的说道,“好歹是大伯父吩咐的差事,认真些总没错!”说罢,将抄写的小本子放入怀中,起身与陈头儿告别。
饶是陈头儿行走江湖多年,见到这两位锦衣华服的姑娘,如此气定神闲的在信风者分舵里面抄写账目,也不会对她俩的身份产生怀疑。
“陈头儿,辛苦了!赔偿的银两如果结清,就先放到你这里,我得空了再来取。”辛燃不经意的说道。
“哪敢劳烦您再跑一趟啊,到时候我给你送到府上去!”陈头儿笑吟吟的说。
“诶~陈头儿有所不知。”辛燃一挥手,继续说道,“大伯父不知道我俩遭遇劫匪一事,不然,以他老人家的脾气,非得将这螭吻大陆翻个底朝天。你若去送钱,被大伯父知道了,我俩也不好瞒,到时候,肯定会牵连信风者的。”辛燃略有不耐烦的说道。
与此同时,青雨丝和辛燃开始向外走。陈头儿赶忙在前面引路,口中连连称是:“大小姐说得对,小的犯糊涂了!”
走到分舵门口,青雨丝忽然邪魅一笑,对着陈头儿说道:“陈头儿,一旦查出来是谁劫了我的货,还请劳烦告诉一声,我得出这口气!”
陈头儿嘴里说着:“一定一定,大小姐请放心!”心里却道:“小姑奶奶哟,我怎么敢告诉你是西畅府范家呀。你要是知道了,这梅家和范家的梁子就彻底结到明面上了。我们信风者肯定会被牵连其中!到时候恐怕就永无宁日啦!”
那些阿芙蓉毒已经重新装在马车之上,由两个信风子赶着,缓缓驶出麻花巷。
看着梅家两位大小姐远去的背影,陈头儿的额头不禁沁出一层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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