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拨马前行来到一处山坳,香枫树的叶子落了一片,风过缤纷盘旋。前行的小路像被盖了一条黄布,马儿走在上面发出“嚓嚓”的声响。
远远望去前方分出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几人正不知走哪边好,却见左边那条道上插着一大大的木制墓碑,显得有些诡异。
四人往前查看,白玉、王明登时吓了一跳。只见那墓碑上赫然刻着:罗彰之墓。
王明面色惊惶道,“大哥,这……”
罗彰狐疑的向四周望了望,冷然一笑道,“我死了?”
出于好奇罗彰想看个究竟,于是拨马向着左边那条路走去。王致仁大觉不对劲,忙道,“还是走另一边吧!”
罗彰偏不信邪执拗向前,三人拗不过他只得跟着绕过墓碑向左边行进。走了百步又见前面正中立着一块木制墓碑。几人走近一看又是“罗彰之墓”。
这可奇了怪了,哪个家伙这么无聊?好端端的怎么这样诅咒我?
王致仁见此地一连出了两块墓碑大感困惑,显然有人要与他作对。因问罗彰道,“你这是得罪谁了?”
罗彰蹙眉思索道,“我哪知道得罪谁了!”锦衣卫被远远甩在后面,显然不是他们。心下暗想了几个名字。韩承远?五鬼?擒龙门?向许儿望了一眼,心下飞想,难道是许儿她爹?
王致仁急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许儿劝道,“要不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罗彰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罗彰向着四周空空洞洞的树林喊了几嗓子,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当下又道,“既然不肯出来,那本大爷可要走了!”说罢引着众人向前又走,直走了十数里地终于没再见到墓碑。这时天色已近傍晚,四人又骑行了一会儿,心中渐渐忘却前面墓碑的事。
只道不会再出现了,哪知刚刚忘怀前方却又立了一块牌子,像是在刻意提醒众人似的。只是这回这墓碑却是小得多,细细的一条上头仍是写着“罗彰之墓”。
罗彰拍马上去要踢飞木牌,马儿跑了几步忽然罗彰马儿前蹄失衡,一下掉进陷阱。好在罗彰身手敏捷,猛然跳开稳稳立在当下。
他的坐骑掉下土坑吃了一惊,又跳了出来。罗彰走近土坑一看,陷阱并不深,里头也没有铺设什么毒物、倒刺。
三人见罗彰马儿失足掉落陷阱,忙过来关心查问。
罗彰浑没好气,破口骂道,“哪个混账东西这般消遣大爷?”
正骂着,忽听王明指着河边的一团篝火扬声道,“快看,那边有人!”
四人远目眺望,只见林中靠近河岸的地方,蹲着几个人在那烤肉喝酒。
罗彰心想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勒马前行,马蹄嗒嗒声响骑行过去。
王明关心道,“大哥小心!”
忽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臭罗彰,你舍得来找姑娘啦?”
王致仁陡然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那个丫头!”
王明原本紧绷的脸色,一下松脱道,“白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许儿想着白姑娘?下马走近一瞧,只见眼前蹲坐着五人。其中一人身着绿白衣裳,瞪着一双大眼珠子,鬼精鬼精的望着罗彰。哦,原来是她。
罗彰惊问道,“怎么是你?你弄那几个死人牌是什么意思?”
白玉格格笑道,“本来是不弄的,最近心情糟糕透了,所以就走到哪弄到哪。怎么样掉进去了吧?”说着忽闪着一双杏眼,得意偷笑。
罗彰恼道,“你可真够无聊的。”
白玉乍见罗彰等人个个身穿锦衣卫的衣服,陡然一惊道,“你们怎么这身打扮?”
罗彰哈哈一笑道,“还行吧?”
白玉等人由于出身原因向来不喜官家打扮,只随便应付的嗯了一声。
白虎忙向罗彰上下打量道,“哦,原来你就是罗彰?”
罗彰向问话这人望去一眼,只见白虎一脸虬髯,生得豪壮。眉宇间怅然若失,少了豪客风采。摇头道,“怎么?”
白虎嗤笑一声,摊手道,“不怎么样。”
他听吴千嶂等人说起过罗彰,又见白玉回去后一人躲在房中偶尔也曾提起,心下便自留意了些。这时初见,只觉也不过是个糙汉子而已。
那日分开后,白玉大觉心灰意冷,独自一人乘夜回到龙头山与大哥团聚。
白虎见他回去唠叨了几句,骂她整日乱跑,也不怕给官府中人拿了去,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担心害怕她闯祸出事。又说她吴叔叔一把胡子都要白了,还要整日下山寻她是多么辛苦。
白玉越听越委屈,眼泪呼啦呼啦成串往下掉。白虎哪见过妹子这般状况,只道她终于长大懂事,知道体恤自己与吴千嶂的关爱。
白玉只道,“哥,我以后再也不下山了。”
白虎道,“嗯,这才是咱的好妹子。以后要对你吴叔叔好点,别再淘气了!”
四人就这么与他们一同围在一起聊了起来。白玉怅然道,“那天跟你们分开后,我就回了龙头山。回到龙头山后的第三天,我们龙头山就出事了。”
许儿吃了一惊。呀,他们是龙头山的?不自觉的向白玉等五人瞟了一眼。
罗彰道,“出什么事?”
白玉叹气道,“你那三个朋友把我们山寨给夺了去,又将我们几个撵了出来。”
白玉将嬴乾、广浩平、杜狐子三人如何打上龙头山,广浩平枪挑吴千嶂,又战白虎的事说给众人听。
她心下不服,不免要将嬴乾三人行径添油加醋说得卑鄙龌蹉。又兼口齿伶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有头有尾如天花乱坠。
吴千嶂随手加了一根柴火,却道,“输了就是输了,咱们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白玉愤愤不平道,“我最生气的是咱们寨子里的兄弟,一个个全投靠了他们。”
白虎作为一寨之主,山寨给人夺去,又遭遇背叛,如何能不恼怒,只是拿嬴乾等人没有办法,这才乖乖认命下山。
当下听闻妹子说起,嫌弃道,“我就不信那帮蠢货,跟了他们能有什么出息。”
一起跟来的两个仅有的弟兄,见他心中有气,惦念白虎往日对自己的恩义,力挺道,“大哥,你还有我们。”
白虎总算得到一丝安慰道,“嗯,好兄弟。”
罗彰心知龙头山整天胡作非为,掳人劫财,心下并不以为然。毫不遮掩道,“你们龙头山打家劫舍的名头,这里谁不知道?换作在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摇了摇头。
白虎闻言气得毛发倒竖起来道,“换作你便怎样?”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听得老大不愿意,帮腔道,“你小子不服啊?”
白玉瞅着气氛不对劲,忙打圆场道,“哥,你们干嘛呀?”
许儿忙拉了拉罗彰,示意他不要惹事。
白虎恼道,“你没看见他刚才瞧不起我的那副嘴脸吗?”
罗彰暗想丧家之犬能有几分能耐?鼻子出气嗤了一声。
这下白虎更不高兴了。好歹是个头领,在仅有的两个兄弟面前还撑不住场面,以后那可真不用混了。挺身昂立站了起来。
王致仁也坐不住了,指着罗彰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罗彰大刺刺道,“好啊,要打架啊?来啊!”
许儿进前一巴掌向罗彰拍了过去,一字一字恨恨的道,“你……要……干嘛?”鼻头猛的一酸,两行热泪滚了出来。
王明不敢说罗彰骄横,只是上前拉架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罗彰陡然吃了许儿一巴掌,顿觉脸颊辣刺刺的疼,捂着脸暗自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变得这样好斗?就因为自恃有几分武功?原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何以自己竟生出这般恃强凌弱的行为?如若当真打起来,你与他白虎所作所为又有几分差别?
他心下兜兜转转想了一圈,望着许儿单薄的身影,忽觉自己实在太过幼稚。我学武功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架?
甩了甩头,叹气道,“多有得罪。”
转身向许儿走去,挨在她的身旁低声道,“许儿……”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虎气愤难消又烦又燥,实在想冲过去暴揍一顿。见众人说情拉架,罗彰最后也算识趣的给了点薄面,这才不再追究。
两人坐在一株香樟树下,一直坐了许久。不经意间一支风拂过,几片叶子轻轻摇摇摆落下来,飘在许儿胸口跌落怀中。
秋天的风已没了夏日的燥热,轻轻扬来使人多了一丝愁绪。许儿触景生情,将头颈一斜挨进罗彰的肩头。泛起淡淡的忧愁道,“罗彰……你说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
她此时心中毫无杂念,口齿清晰多了。
罗彰神情一凛,看来真是吓到她了。幽幽道,“会的,以后咱们不去惹别人,希望别人也不来找咱们麻烦。”
许儿嘴角总算微微扬起笑意,伸出小指递了出去道,“咱们……都……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说话……是……要算数的。拉勾!”
罗彰伸出手指与她的小指勾在一起,两人拉拉扯扯勾了起来。齐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上吊”一词并非悬梁上吊,古代的钱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零零散散的不好保管。为了方便计算使用,通常会将一千文钱串成一吊,也称一贯钱。所以才有腰缠万贯这样的词语。“上吊”是个约定成俗的比喻,意思相当于做定了,不再更改了。
许儿依偎在罗彰肩头,望着暗下的天幕,出离道,“你看……月亮……出来了。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那样守信,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升起落下。并不会……因为乌……遮住……而失约。”
罗彰轻搂着她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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