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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张皮之吞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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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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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彰受杖刑又是血,又是屎的猛拉一通。此时鲜血淋漓的屁股,真是疼得又爽又痛。碰不得,摸不得,躺不得。

    只见两个狱卒将他抬进地牢,暗黑黑的四周看得不甚清楚,地上却是一片阴凉。

    罗彰被丢了进去,啊的一声屁股跌地,大口大口的哈气,情状疼痛已极。触手之处乃是一层稻草,忙扒了些来抱着。

    他脖子被一条铁链缠着,转着身子一圈。手铐脚链是特制的,手腕脚踝处的钢圈上头有一根铆钉,已用大锤砸死,没有特制钥匙是打不开了。

    忽觉臀部疼痛难忍,翻过身趴着道,“完了,我这屁股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那样光彩照人?”想了想好像措辞不当。“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那样……那样……”终于想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罗彰只觉屁股红红肿肿,却不敢去碰。又觉屁股疙瘩痛痒难忍,反手一伸,刚碰到便疼得直喘气。

    这是才察觉到身边有个人在嘤嘤哭泣。忙问,“这位兄弟,莫要难过。打便打了痛便痛了,来日报仇加倍奉还就是。”

    只听那声音似振作之意,抽了一抽,仍是嘤嘤的哭着。

    罗彰安慰道,“你是不知道,前两天我看到一人,那才叫身心俱痛。那位兄弟也不知犯了什么罪逃跑又被抓了回来,双腿被锯手指还给断……”摇了摇头,不忍心再说。

    谁知这一说,躺在他左近那人哭得更伤心了。罗彰不知何故,正想问他这人怎么大老爷们一直哭哭啼啼。猛一醒悟仔细向身边那人瞧了瞧,歉道,“哎呀,实在抱歉。刚才没看清,我真不知道那人就是你。”

    那人闻声向墙壁挪动几分,舔了舔墙壁上渗出的些许水渍。这地牢潮湿阴暗,夏日身处其中反而有些凉快,墙壁总会多多少少结着水珠沫子。

    罗彰暗叫该死,本要安慰反而揭了这人的伤疤。又问两声,那人仍是不答。

    这时听得脚步声响,有两人走了过来。罗彰一瞧,喜从中来,这不是许儿吗?冲着栅栏外欢喜道,“许儿,你还好吗?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按大明律,许儿是不允许探监的。因他俩虽互有情义,但并未成婚,因此不在亲属之列。自从罗彰下狱之日起,她连日里不知求了韩承远多少回,才使得韩承远答应她去牢里见上一面。

    许儿见罗彰趴在地上与自己说话,身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屁股阴红一片,登时忍不住泪滚如珠,比划一通。(我没事,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太狠心了。痛吗?)

    罗彰道,“没事,我皮粗肉厚屁股大,不怕打。我早晚会出去的。”

    许儿抹开泪珠,向罗彰摇了摇手,叫他靠近一点。

    罗彰深受皮肉之刑,苦不堪言。努力向她所在的栅栏缝隙爬去。每挪动一下,铁链丁零当啷作响,浑身重得喘不过气,屁股更像要分家了一样疼痛。但他不忍见许儿难过,几步远的距离愣是强笑着爬了好一会儿才到。

    许儿忙蹲下来,伸手进去抱他,让罗彰向自己更靠近了些。

    罗彰第一次觉得许儿的拥抱原来这样的柔软,温馨无比。笑道,“许儿…我想他们大概是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还是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放你回去吧。”

    许儿没有作答。摇了摇头,自觉你好傻,都这样了,还只想着别人。捧起罗彰的脸凑上去吻了一下。

    罗彰第一次给许儿这样亲昵的抱着亲着。只这一下,身心受用非常。真不知天外岁月何年,直如疗伤圣药一般,哪怕此时给刘老三打残打死了也觉无所谓。又觉这怎么够?时时刻刻在一起那才叫好。忙也递出手去拉着许儿的手,真恨不能拆了这碍事的栅栏。

    许儿也给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与罗彰从来循规蹈矩,何以近来却越来越大胆?又想赶紧放开罗彰矜持些,又想享受这从来不曾体会过的片刻欢愉。只觉姑娘家实在不知羞,这般人前与人私会不止,还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直喘得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两人静静的挨着,感受对方的气息,许儿苦于无法言语,只一双杏眼深情的望着罗彰。伸手指着自己的脑瓜子转了转,又指罗彰转而回指自己心口,点了点头。

    (我想你了。)

    罗彰没有说话,眼皮一按,弯起了嘴角。(我也是。)

    许儿初来大牢,昏昏暗暗的不知里面另外还有一人,以为罗彰是自己独关一处。忽听得里面隐隐有人在抽泣,不免要难为情。还好她看不清里面那人一身的样子,否则定要又吓一跳。

    片刻温存后,响起刘老三的声音。“许姑娘,您是那芜湖知府大人的千金,怎好跟这贱人……”

    又闻来声道,“说得好,说得好。罗彰如果你肯绘出羊皮上的图文字画,我立马放你出来不说,更要替你向许大人提亲如何?”

    刘老三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举动,见两人腻在一处,心中不吐不快,便说了出来。这时忽见韩承远来视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退让开。

    罗彰听见韩承远的声音,啐了一声道,“这牢房太黑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净惹人做梦。”

    韩承远又怎会不知他是在说自己做梦,别想了。双目一拧道,“你……不识抬举。”哼了一声,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将许儿一起带走了。临走时仍不忘交待刘老三好好招呼罗彰,有口气就行,务必问出羊皮图文。

    刘老三道,“罗英雄果然是条汉子,过几日再来问候你。”又吩咐狱卒道,“今日起,一天只给他一个窝头一碗水。”说完甩手走了。

    罗彰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忽听得隔四五远的牢房扬声,道,“罗老弟,你这个臭小子,自打跟你在一块,我老头子就没好过。”

    罗彰认得声音是王致仁,蔚然道,“老头儿,你说话不摸良心的吗?咱俩谁带的霉运你不知道?要不是你,我跟许儿能到这来?”

    王致仁嘿嘿笑道,“那还不是你要想我求医。咱也别在这斗嘴,你现在身怀《天道经》神功,内力深不可测。等你把伤养好了,咱们爷俩一起打出去。”

    罗彰没再应话,也只好这样了。

    夜间罗彰隐隐又听到身那位兄弟默默哭泣,忍不住又问,“这位兄台,你到底是怎么了,这般伤心难过?”

    那人本无心与人交谈说话,只觉世间除了母亲再也没有好人。日间听到刘老三还要折磨他,想来这人大概也是苦命人,同病相怜之意渐生。

    转过身来,抬手见礼道,“我叫王明,徽州城外南山人。”他日前已见过罗彰,只是给刘老三蒙住了脸。这时瞧来,见他虽然铁链加身,下身给打得不成人样,却仍谈笑自若。顿觉眼前这人当真是气宇不凡,自有一股英雄气概,心下陡然钦佩。

    罗彰抬手回礼报了姓名。

    两人谈了起来,互说自己的遭遇。罗彰待听得王明说完自己如何获罪入狱,直气得罗彰心中愤怒南平。说这是那邻居使坏再先,实在该打。听到他为了见母亲一面,明知回家会被抓捕仍然回去。又说万分敬佩王明兄弟的一片孝心。

    说到他母亲时,王明难免要回想落泪。只道,“你是不知道,我娘还在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孩子。现在……”说得实在绷不住,泣声颤颤的接道,“现在我再也不是别人孩子了……不是……不是孩子……没娘了。”

    一句话说完,泣不成声。身子不自觉向墙面转去。怕罗彰看自己哭个没完,说自己没出息。

    他觉得对方未必懂得这其中滋味如何心酸。也未必懂得母亲在时没能好好孝顺,如今走了。苍白的一句走了,又怎么能说得清自己掏心掏肺的感受是多么难受,多么寂寞。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唠叨,再也没人叮嘱自己天寒加衣,饿了做饭叫自己多吃点,再也没人偷偷看着自己,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若不是想起自己和母亲为了争地争口气,早已自尽死了。死了可就什么都成人家的了,那母亲岂不是白死?总算强忍着打起精神,不再做自尽的念头。

    罗彰见他情状凄切,哭得伤心,也跟着有些难受。小声娓娓道,“我也替你难过,我从小就没了爹酿。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爹娘对孩子总是好的。以前对我好的是教我读书的高先生,也给我饭吃,总要唠叨叮嘱。”转头叹了口气,怕想起来更要伤感,不说了。

    王明听他如是说着,转头探了一眼,扭着断肢,向罗彰靠近些,郑重道,“罗大哥你也别难过,如果你不嫌弃,咱们以后便作兄弟。”

    罗彰喜道,“好,罗大哥一定替你做主,以后便是你的亲哥哥。”

    王明转而也是一喜,呼了声“大哥。”

    罗彰也呼了声“贤弟。”

    两人在这阴暗冰冷的监牢中,找到了些许炽热的情感慰籍。在快意中欢喜睡去。

    这日一早,王明醒来见到一只老鼠从身旁爬了过去,欲要将它抓住。他身子一挺,无奈腿短了一截,扑那老鼠不中,反而膝盖疼得哇哇直叫将罗彰吵醒。

    罗彰醒来问道,“贤弟怎么了?腿伤发作吗?我给你看看。”

    王明急道,“大哥,老鼠,快抓住它。”

    罗彰疑道,“抓它做什么?”

    王明与他解释道,“大哥好糊涂,你忘了昨日那刘老三说一天只给你一个窝头一碗水吗?这小东西咱们抓来,放两日正好一起吃,总好过饿肚子。”

    罗彰面露难色道,“老鼠?这东西我没吃过,能吃吗?”

    王明见他嫌弃,一本正经道,“能啊,闹饥荒时连土也吃了。你别瞧它长得难看,有些人虽然好看,还未必有老鼠实在。”

    两人这般说完,老鼠已经跑得不知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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