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雨内庭后院。
“看到这些屋子吗?自己进去找,顺便打扫内中的灰尘。”冷悦秋道。
“你真放心我不怕我拿到东西便离开不回?”女人问。
“凭你,还不够资格让我警惕,我需要的是一名长期的仆役,你既然是要救人,我便让你得偿所愿,日后尽心照顾湖光山雨的每一个人。”冷悦秋道。
“确实,如此卑微渺小的我,又怎能入得了堂堂南岭第一杀手的眼,不过我还是十分感谢阁下大恩,日后必定竭尽所能报答阁下。”女人回答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冷悦秋问。
“玉翡翠。”女人道。
“好贵气的名,就是不知是真是假。”冷悦秋道。
“啊?什么?”女子闻言,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冷悦秋。
“没什么,厨房在前院,不知道自己找,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掂量,千儿胃口比较好,一天要吃好几顿,你自己规划吧,若是有半分不足,就算你已经用沧海珠救了人,你们同样都要死,明白吗?”冷悦秋道。
“我明白了不知湖光山雨如今有几个人,我好准备分量。”女人问。
“三个。”说罢,冷悦秋转身正欲离开,顿了顿又道“别乱走动,少说话多做事。”
“嗯,知道,对了,我可以居住在外面的竹楼里吗?我家离南岭较远,我也是长途跋涉寻药至此,无亲无故。”玉翡翠问。
“随便。”沉声吐出两个字,冷悦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呵呵,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冷漠可怕嘛”待的冷悦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女子抚了抚唇角笑了笑低声呢喃道。
“冷悦秋啊”女子意味深长的吐出几个字,随即转身进入第一件库房。
离开库房的冷悦秋径直朝客房而行,未及入内便听里面传来隐隐说话声,遂快步冲上前去,甫一踏入门口,冷悦秋便被眼前所景赫然惊诧。
只见久久沉睡不醒的少女正与小玉千对坐在一张桌前,且神态淡然平静的喝着茶,而小玉千则一张嘴夸夸其谈天花乱坠的自言自语,自始至终少女都未发一言。
“姐姐,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啊,不会觉得无聊吗?”小玉千看着少女问道。
“姐姐?我没有妹妹,我不是你姐姐。”少女回答道。
“啊这个只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叫姐姐你不吃亏啦!我十七,过了今年便十八了,你多大了?”小玉千又问。
少女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道“不知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玉千又问。
“不记得”少女回答道。
“那你既然不喜欢我叫你姐姐,我们看起来差不多!不如你叫我姐姐吧!我也是很会照顾人的!”说着小玉千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姐姐哼”少女闻言,脸色有些阴沉,眯了眯眼,冷冷的道“你不是我姐姐,我的姐姐不是你这模样的。”
“你记得你的姐姐?可是你不记得你自己啊?”闻言,小玉千疑惑的问道。
“姐姐我应该记得她的?她姐姐对,我要去找她!”话音未落,少女蓦然起身,随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顺着桌子淌下,流到了小玉千的裙子上。
“哎呀!我的衣裳弄湿了!”小玉千立刻起身拂了拂衣裙上的水渍,随口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闻言,少女站在桌旁,晃了晃脑袋,有些迷蒙,一只手扶在桌上,意识开始混乱,眼角的红丝暗纹一深一浅的浮动着。
“所以说,你其实根本不记得她,因为你连自己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你的姐姐?”小玉千随口说道。
“我记得她!我一定记得她!我不可能会忘记她!我不能让她生气姐姐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呢喃着,少女狠狠地敲打着自己头,企图想起什么,但混乱的思绪,破碎的画面使她越发头疼迷茫。
见此情形,冷悦秋稍稍思索片刻,终是走了过去。
“啊!冷大哥!你看她怎么了?我说话她好像根本听不进去啊!”见冷悦秋靠近,小玉千立刻叫道。
“记得我是谁吗?”冷悦秋朝少女问道。
少女抬起头望了冷悦秋一眼,敛了敛眸道“不相干的人。”
“可曾记得那对夫妇?”冷悦秋又问。
“与我何干?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的姐姐在哪里吗?”少女朝冷悦秋问道。
“嗯?”闻言,冷悦秋眯了眯眼有些疑惑,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她虽意识混乱,记忆不全,但清澈的血色双眸中,在在显示着言语中的肯定与真实。
“那名妇人不是你的姐姐吗?你丝毫不想为她报仇?”冷悦秋又问。
“住口!她不是我的姐姐!她有什么资格驱使我去报仇?”沉声斥罢,少女不知怎的,有些抑制不住的暴躁,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滚滚蔓延,仿佛随时随刻吞噬整个大脑。
“看来你的姐姐对你而言至关重要,可惜你目前已经不记得她了,除了你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曾被一对夫妇收留,你还记得什么?”冷悦秋问。
闻言,少女张了张嘴,摇头晃脑似乎极力欲想起什么,终是未发一言。
“记忆这种东西别人也抢不走,物极必反,顺其自然更有利于你恢复记忆。”冷悦秋道。
“我觉得也是,所以你不要太过急躁,这样脑子一乱说不定连记得的事又给忘记了呐!顺其自然,等身体恢复了,记忆也就慢慢回来啦!”闻言,小玉千立刻随之附和道。
忽然一阵风起,门窗大开,几片青黄不接的枫叶顺势漂浮入内。
少女见状,双眼若有所思的盯着飘而委落的枫叶,几步走到门口,俯身捡起地上枫叶。
“风”少女呢喃着,抬头朝外望去,屋外春色满园,她眯了眯眼,有些恍惚,脑中竟有一刻空白,一丝舒畅感如蜻蜓点水般略过心田,她迷蒙着走了出去,站在院中那颗老枫树下仰望苍穹,神情平静,目光淡然,仿佛从未有过的自由与惬意。
“她这是怎么了?”见状,小玉千不解的问。
“寻找记忆的灵感吧,随她去吧,你不要打扰她,我新请来一位厨子,以后想吃什么只管开口。”冷悦秋如是说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什么时候?这么快?”闻言,小玉千兴奋的问道。
“早上你看到的那些菜便是我在挑选厨子,如何,满意吗?”冷悦秋问。
“我要喝那个香甜的果酒!是那个厨子吗?”小玉千道。
“当然,自然是小妹喜欢的。”冷悦秋回答道。
“阿我肚子饿了,我先走了,你先自己照顾小姐姐啊!”说罢,小玉千自顾自的朝厨房走去。
“明明这么嘴馋,昨日又怎样忍得住吃了一天
的粥?真是”冷悦秋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遂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树下沉思安详的少女,两人同样不言不语,耳边唯听风声依旧,细细拂人颜。
如此静谧安和的情景下,冷悦秋方开始暗自思索发生在少女身上的事。
[听说在那对夫妇收留她之前,她便早已失忆,且浑身是伤状态癫狂的出现在附近山林中,还杀了不少人,可见她自保能力不差,足以证明能严重重伤她的不是普通山民,她多半是逃难或者被人追杀至此。]
[之前见她时,她曾舍身护住林羽,更徒手握刀阻止那个女人自尽,此两点便证明那时候她心里还是在乎看中那对夫妇的。]
[回到湖光山雨,自她醒来的第一次便情绪躁动,虽攻击我,对报仇深有执着,眼中的恨意却不在我身上,很有可能那时候她的记忆便有些许浮动,以致影响她的情绪,但她记得我杀了那对夫妇,可前后态度截然不同,似乎对他们的存在与死亡毫不在意,而且与那晚的舍身相护正反相差太大,如此便证明浮动的记忆使她恢复原本的性格,而她原本的性格多半是偏冷漠无情,见她方才与小玉千静坐两望,证明她亦非残忍嗜杀之人。]
[而似乎是随着眼角的红丝暗纹逐渐加深,她的记忆在慢慢不定恢复,我该对此留意,随时注意她的动向,否则情绪记忆不稳定的人极有可能癫狂四窜,嗯既然她对那对夫妇的死丝毫不挂心,那我与她之间便毫无芥蒂可言,总之暂时先留她在此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理清头绪,冷悦秋顿觉舒畅,之前还为此同指燕澜争吵一番,委实不值得,结果她根本不在乎那对夫妇的死活,对他毫不怨恨,这确实有些出乎冷悦秋意料。
“如果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介意我重新替你取一个吗?代表你存在于此刻的证明,或者依旧叫你红儿,那名妇人似乎是这样叫你的。”冷悦秋看着少女扬声说道。
“随便,反正都不是我真正的名,我都不会承认。”少女看也不看冷悦秋径自答道。
“看来你很在乎自己的过去。”冷悦秋问。
“怎样说?”闻言,少女转头看着冷悦秋问道,神情有些疑惑。
“因为名字不过只是一种称号,串联着你存在的开始与结束,却并不会改变你的存在,在乎名字的人无非是在乎其伴随的名利荣誉地位,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执着于名,便是执着于过去,因为名字是他们最靠近过去的基点,你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唯一的点,足以证明你对过去很执着,令你即便失忆也不愿放弃自己已忘记的名。”冷悦秋道。
“是这样吗?过去名字”少女闻言微微垂首呢喃着,眼角的红丝暗纹不觉间隐隐作痛,她伸手抚摸,指尖有微微的烫热,脑中纵闪过一抹凄艳的红,似乎有一个人一身红衣站在她面前,待她正欲看清那人面容,却突来一阵狂风,席卷无数枫叶回旋飞舞,迷乱人眼。
脸颊有微风略过的触感,几片枫叶飘然而散,她迷茫的伸出手,欲剥开那层层缭乱眼帘的枫叶,指尖却只有被枫叶擦过的微微感,眼前空无一人。
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疼,闭上双眼,极力欲回想起什么,脑中却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
“欲速则不达,知道自己的过去很重要也是一种恢复,以你目前状况,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问题,太过急躁当心思绪与记忆混杂,得不偿失。”冷悦秋道。
“我们认识吗?以前”少女歪着脑袋突然问道。
“毫不相识。”冷悦秋回答道。
“那你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来?就你们而言,我们似乎不应该是这种平静的相处方式。”少女道。
“你是指我杀了那对夫妇吗?确实原本我们应该是仇人,我亦做好了面对怒火仇杀的心理准备,可事实与现实有所出入,你并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为什么?”冷悦秋道。
“不相干的人死则死矣,更何况报仇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有时候包括性命,他们的付出远不足让我牺牲性命。”少女如是说着,神情如斯冷漠寒凉,血红的双眸宛如腊月霜雪下的深山溪涧,清澈却又刺骨的冰冷。
“很果断的抉择,但少有人能如此透彻此番人情,毕竟情之一字,往往最能羁绊人心,使人寸步难行左右茫然。”说着,冷悦秋端正神色,再一次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他很欣赏这样独断果决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相反某人优柔寡断踌躇不决的个性总是让人忍不住恼怒。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素味平生,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无视冷悦秋目不转睛的凝视,少女沉声问道。
“素昧平生,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才将你留在身边,这个理由够充分吗?”冷悦秋问。
“素昧平生,你喜欢我什么?”少女闻言依旧毫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见少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冷悦秋不感一丝诧异,很自然的觉得她便该如此态度,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因为他们此时没有任何情或仇的牵系。
“当我的刀迫及你眉间那刻,你那艳红如血的眼眸便就此烙印我心,挥之不去。”冷悦秋道。
“你喜欢我的眼睛?”闻言,少女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眸,似乎从未有人说过喜欢这双眼睛,至少所遇之人大多惧怕厌恶这双与常人不同的血色异瞳。
“很漂亮的眼睛,很耀眼纯澈的红。”冷悦秋再次夸赞道,语气不夹丝毫造作与虚伪。
“是吗?那我将他们挖下来送给你好吗?”少女依旧淡淡的问道,表情看不出是何用意,语气亦不似玩笑。
“骄阳于之初春三月方显和煦暖心,鲜花盛放枝头才显灵动芳华,失去生命的眼毫无灵魂可言。”冷悦秋道。
“灵魂”闻言,少女兀自呢喃,沉默片刻又道“失去过去的人,灵魂还在吗?”
“每个人对灵魂的定义不同,或许你此时此刻认为没有过去便是没有灵魂,但在我眼中,你的双眸便是你的灵魂所在,你目所能及之处,你伸手抚摸之感,无不流动着生命的生生不息,若无灵魂,你所见所触又岂能入心入眼,你感受周遭生命跳跃的同时便是你灵魂摇曳之刻。”冷悦秋道。
“你似乎对生命万事万物有着相当的理解。”少女道。
“并非如此,世间诸多因果,万般法门,宇宙玄空,万事万物各有不同,我的理解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见解,只是刚好我的见解你或许不十分反感而已。”冷悦秋回答道。
“你倒是活的十分透彻。”少女道。
“对我的话不置反驳,证明你至少有几分认同我的观念,所以并非我透彻万事万物,而是我与你或许是志同道合的同类人。”冷悦秋道。
“不。”少女微微摇头,遂又道“我们不是同路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冷悦秋不解的问道,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失忆的人却总能表现出意外的执着与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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