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伏秋雁来到了宁致远的住处,敲了敲门,没人应声,等了良久,无人归来。她自己还有工作要忙,是以不能久留,又等了一会儿,只好上班去了。
晚上再来,房门依旧紧闭,敲门无人应,电话无人接。她略感担心,等了良久,只能埋怨道:“这臭小子,病还没好,又跑到哪里去疯了?”
又隔了一天,伏秋雁再次来到宁致远的住处,依然无人给她开门。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她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便联系了房东拿来了钥匙,打开了房门,顿时一股骚臭之气扑面而来。
伏秋雁抬眼望去,大厅的地面上满是尿渍,犄角旮旯全是粪便,干净整洁的房间竟然成了一个脏乱不堪的公共厕所。她的心中一慌,不禁抬足冲入了屋内。
忽见一道影子一晃而过,立即窜出了房门。
她心中诧异,不由扭头望去,见老土狗小天正趴在门口吐着舌头,不停地喘着大气,似是早已不堪忍受这满屋的恶臭。
“天呐!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干了一些什么?我好心好意地把房子租给了你们,可不是让你们用来糟蹋的啊!感情这不是你们的房子,你们就一点也不爱惜啊!现在,你们马上给我搬出去,这房子我宁可闲着,也不再租给你们了!”
房东一见屋里成了一个垃圾场,又是屎又是尿,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立即气得直翘脚。他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大呼小叫,不断的数落着伏秋雁。
此时,伏秋雁心中慌乱,哪里还能顾得上他,紧跑几步,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只见宁致远仰天倒在床边,生死不知。
“该死的,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我可没和你们开玩笑,赶紧收拾东西,立马给我滚蛋!”
房东一见无人理他,心里更是生气,捏着鼻子走了进来,见宁致远倒在地上,顿时大觉晦气,连忙拨打了120急救。他可不想有人死在这里。不然,以后这房子可就没人再敢租了。
“致远,致远,快醒醒,快醒醒!”
伏秋雁蹲在地上,一边拍打着宁致远的脸颊,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只觉手碰处滚烫如火。她心中慌乱,凝目细瞧,宁致远虽是面色赤红,但却并无痛苦之色,好似熟睡一般呼吸平缓而匀称,可就是怎么喊也喊不醒他。
“这是怎么了?”房东观察了一会儿,见宁致远胸膛起伏知他还没死,不禁暗自出了一口长气。
伏秋雁并未理他,摸了摸宁致远的脉象,不沉不浮,从容缓和,节律均匀,流利有力;检查一下舌苔,湿润淡红,喉咙也不红肿,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随后,她又翻开了宁致远的眼皮,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了照,却无感光反应,已是中度昏迷。
“这是你的儿子吗?年纪还这么小,你怎么就能放心他一个人独居?”
房东也是着急,但也插不上手,只能出言安慰:“我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你先不要着急,救护车一会儿就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伏秋雁连忙谢过房东,又赶紧联系了白岗松。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白岗松也来了。大家连忙与医护人员一同将宁致远抬上了车,然后一道往医院奔去。
路上白岗松又亲自诊断了一回,也是不明就里,找不到病因所在,更是无从下手。他的心中顿时大受打击,只觉这一生是白活了,从而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院,几个主任医师亲自上阵,也没诊断出究竟是什么病症,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重度昏迷,超高烧四十五度,其他指标一切正常。
他们手段用尽,可人依然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们不想承担责任,又知道白岗松是一名老中医,家里开了一个中医馆,于是便劝他将人带回去治疗。
逢春堂内,白岗松面沉如水,伏秋雁叫他的几个弟子前来会诊。那几个弟子知道师父的外孙病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赶了过来,虽然他们知道师父平时很不待见这个外孙。
几人都有心在师父的面前一显身手,可仔细诊断一番,却均是满头雾水,找不出病因所在,但都主张首先应当退烧降温。
大弟子袁伯阳和五弟子孙昌顺,主张采用辛温解表退热法,使用麻黄汤,原因是发热但不出汗。
二弟子高逸飞与四弟子汪德文,主张采用寒凉药退热法,使用紫雪丹,原因是高烧不退,身出血斑。
三弟子杨征义,主张针灸退热法,可刺曲池、大椎两穴,然后用罐拔出血,也可在曲池穴注射退热针剂,原因是高烧不退,面红目赤。
几人争论不休,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都看向了白老爷子,希望由他拍板定夺。
白岗松沉思片刻,采用了针灸退热法,但一天之后,下针数次,也不见任何疗效,于是又采用了寒凉药退热法,又过了一天,也是不见丝毫好转。此时,他对辛温解表退热法也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他是不待见这个外孙,这些年里对他也是不管不问,平日里也没少给他脸色看,但是他也没想让他去死啊!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外孙。若是一个不好,将来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女儿。此时,他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既然自己学艺不精,那就只能找个道行高深的了。
“喂,我是白半夏,你是……”
“三叔您好,我是白岗松,逢春堂的,您老可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你这老小子怎么会想起我来?说吧,有什么事?不然,你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随即,电话里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白半夏,鬼门白氏的掌舵人,秘传鬼门十三针,五十年前便已名扬大江南北,人称白一针。十多年前来过元丰一次,亲眼目睹了逢春堂的衰落,心中不胜悲凉,于是便提出了鬼门、逢春两支白氏合二为一,以便重振祖业。
那时,白岗松四十来岁,心气正高,自负一身医术不弱于人,重振祖业,又怎可加手于人,自然是不会听从的。白半夏见事不可为,长叹一声,也不再多劝,留下了一卷简略的鬼门十三针和一个电话号码,说了声两家日后应当经常走动,便飘然而去。
白岗松自从见了鬼门白氏的传人,自觉丢了面皮,心中羞愧难当,于是暗下决心,逢春堂一日不复祖上之盛名,他就一日不到鬼门白氏那里走动。
可是想要恢复祖上之盛名,那又谈何容易。是以两家多年也不曾联系过,那就更别提是上门走动了。如今,若不是实在没有了法子,他又怎会主动联系鬼门白氏。
白半夏人老成精,显然也是一清二楚的,问明了情况,又安慰几句,说道:“你我两家本就同根而生,虽然多年不曾来往,情分是生分了些,但血缘尚在,如今你有事相求,我自当鼎力相助。”
白岗松听他说得郑重,以为他会亲至,不由长叹一声,“这个人情可是欠大了!他要是再次开口要求两家合一,这叫我如何是好呢?”
鬼门白氏来人很快就到了,名叫白川军,是一个年轻人,身高面白,约二十余岁,看起来斯斯文文。
白岗松一见顿时大失所望,中医传承本就艰难,不熬上一些岁月实在是难出成绩,是以大为轻视,心中暗骂,“好你个老东西,嘴上说的好听,却派来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能学医几载,会顶个什么用,这不会是来给我添乱看笑话的吧?”
但是人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好却之门外,他是个要脸皮的人,病人总还是要让白川军瞧瞧的。
伏雪兰见妈妈最近总是愁眉不展,一问便知道是宁致远病了。这天正好周六,学校里也放了假。她便央求伏秋雁来看望一下她的致远哥哥,一进屋内,便见众人神情凝重,皆是沉默不语,再见宁致远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她只道是致远哥哥要死了,心中悲痛,不禁嘤嘤而泣。
白川军见她哭得鼻涕冒泡,微笑着安慰几句,又向众人说道:“这种症状状似奇异,但也不是没法医治。”
“叔叔,叔叔,你快救救他,你快救救他!”伏雪兰听说有救,忙拉着他的衣角,急切地央求着。
白岗松颇为诧异,看了他一眼,说道:“大话人人会说,治好方显本事。你先说说,这究竟是什么病,病因又是什么?”
白川军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鬼门十三针:“诸位长辈,大家都知道我鬼门白氏秘传针法,最是擅长医治百邪癫狂,当然对其他病痛也有奇效,几乎可以做到针到病除……”
白岗松知道他说的没错,以前农耕时代,人们的生活节奏慢,压力小,全然不像今天这般,节奏快,竞争烈,压力大,稍微慢上一步,就会泯灭于众,是以人人忧心忡忡,什么抑郁症、强迫症、精神分裂症等等全都来了。
从而也使得鬼门十三针的名声远扬,几近神话,达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
白川军见白老爷子面色不虞,连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大家都知道人体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不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这台仪器的正常运转。现在是网络时代,资讯发达,什么武侠、仙侠、奇幻、魔幻等小说大行其道。不少少年深受影响,于是就在网上找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经文,一个人躲在暗地里埋头苦练,能不出问题那才奇了怪。宁致远现在的情况,套用小说里的话来说,那就是走火入魔了。”
白岗松听他东拉西扯,罗里吧嗦,话是说了一大堆,可就是说不到点子上,暗骂一句:“什么玩意儿,这还真是来给我捣乱的。”他越想越气,不由怒吼一声:“能治,就请你赶快出手;不能治,就请你马上滚蛋!”
“爷爷,您老消消气,这事怨我。平时给一些患者家属解释病因,他们总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于是我就只好用一些他们能听懂的话来解说,却忘了您老是深通医理的。我现在就给宁致远下针医治。”
白川军却是豪不着恼,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随后,打开了针盒,取出了金针,两指捻住,三指翘起,针走鬼宫、鬼信、鬼垒、鬼心等十三鬼穴,手法轻活而灵巧,好似凤凰点头,或是自上而下,或是由外而内,或直或斜,或深或浅,不一时,便已下针完毕。
众人见他下针果断,手法专业,不由心中大赞。此时,见他下针完成,不由纷纷向宁致远望去。
果然有了变化,先是肌肤微颤,极具韵律,接着筋骨齐鸣。起初低不可闻,随后震耳欲聋。先是如虎啸深山,接着似龙吟九天,一时宛如春雷炸响,一时状似大地轰鸣……
众人不明就里,只道这是鬼门十三针应有的疗效,于是纷纷出言大赞:“鬼门十三针当真是名不虚传,虽然未能做到针到病除,却也是疗效十分惊人。”
白岗松虽然没有得到真正的鬼门十三针秘传,但也知道此时一定是出了状况,鬼门十三针下针之后并无此等异象。
他心中担忧,不由伸手摸向了宁致远的额头,滚烫依旧,随后一股巨力传来,立即将他的手掌弹开。
他不禁转头向白川军望去,却见他神情慌张、面色发白,没了早先的风度。
此时,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不由惊慌失措,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袁伯阳上前翻开宁致远的眼皮,哪里还有什么眼球,黑洞洞的,好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似乎专门吸取人的灵魂,令人望而生畏。
高逸飞上前搭脉,只摸了一手油腻之物,便被弹飞了出去。
杨征义扒开他的嘴,顿时喷出一股黑烟,辛辣刺鼻。
汪德文取来温度计,向他的腋窝一放,啪的一声,温度计便炸裂了。
孙昌顺拿来了酒精给他擦拭降温,这下子更是不得了,轰的一声,他竟然燃烧了起来。
众人不由更是惊慌失乱,白川军抱了一床被子来,伏秋雁打了一桶水来,白岗松干脆拿来了一个灭火器。但是,不管众人使用了什么手段,也都没能将那火焰扑灭。
那火焰呈幽蓝色,状似鬼火,却是越烧越旺。烧的宁致远骨肉干枯,身上的灰烬扑簌簌的往下掉。不一时,便成了一个干瘪的骷髅,其状甚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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