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渐晚，月亮悄悄爬上树梢，静静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空行想，月亮看尽人间悲辛疾苦，离合悲欢，该是早就习惯了，也麻木了吧。
空行知道，这个年代大家都很艰难地活着，冻死饿死或意外而死的，也常有发生，可自己毕竟第一次经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跟师父去世时，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师父是寿终正寝，圆寂时已年近百岁，他虽然不舍，悲痛，也迷茫未来自己该何去何从，但心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老鬼睡着了，呼噜声像打雷一样。空行肚子饿得难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很重。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从洞里吹进来的寒风帮了很大的忙。老鬼说，害人的阴魂今晚会来找这乌鸦，空行在等着它。
空行还不知道，它若真的来了，自己该如何对付，不过他绝对会拼死一搏。
乌鸦就站在棺材上面，距离空行一个巴掌的距离。空行不知道老鬼是怎么做的，这乌鸦站着，也不飞走，只是偶尔转着脑袋，看看空行，看看洞口。
老鬼的打鼾声让空行恼火，他终于忍不住了，用拳头砸着棺材。
“老鬼，老鬼！”
“你他娘的，干嘛？”被吵醒的老鬼不满地吼道。
“你这呼噜声跟打雷一样，震得地动山摇的，我怕一会这山崩了，把村子埋了。”空行抱怨道。
“你不爽，是因为你不能睡。”老鬼刚刚说完，呼噜声又响起来了。
“嘎，嘎”
旁边的乌鸦突然叫了两声，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在笑一样。这是空行第一次听到这只乌鸦叫。
“你是不是听懂我们说得话了？”
“听懂了，你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尾巴，或者叫两声？”
空行想，自己是疯了，竟跟一只乌鸦说话。
继续等着，空行盯着月光下，树的影子。盯得时间长了，肉眼都能发现树影移动过。
突然，老鬼的打鼾声猛地停了，乌鸦朝着门口叫了两声。空行一下警觉起来了。
“都睡了两觉了，你才来啊？”老鬼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要那只乌鸦。”外面一个声音，听着像是山林的风声一样。
“那就进来取啊！”老鬼说。
“你不会想惹我的。”门外的声音说：“乌鸦还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一个小小的阴魂，好大的口气，敢威胁老鬼？”
空行能感觉到，棺材里飘出一股风，朝着洞口方向飘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门口的声音立马喊道。
“你到处杀人，为什么？”空行忍不住了，怒声骂道：“你不怕遭天谴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没资格跟本大爷说话！”
“秃蛋，我想你该念念经了，替这位亡兄超度超度了！”老鬼说道。
虽半信半疑，空行还是照老鬼的话去做了，左手捻着念珠，闭眼念着经文。
“啊啊”门外发出一声声惨叫：“停，停停停，不要再念了，停”
“好了，秃蛋，停下吧，你再念它就真的灰飞烟灭了。”老鬼说。
空行听老鬼的话，停下来。
“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老鬼说：“乖乖回答就放过你。”
“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秃蛋，继续念。”老鬼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别念了。”
“早这么听话多好，非得遭这罪。”老鬼说：“先说说你吧，怎么会留在人间的？”
“中元节地府大门会打开，我们可以到人间接受祭祀，供奉。今年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了？”空行问。
“我也不知道，就像迷路了一样，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留在这。”那声音说：“我很怕地府派差使来抓，抓回去会遭酷刑的。”
“那你为什么会做起这勾当？”老鬼问。
“人间阳气太重，尤其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能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消散。”那阴魂说：“我当时躲在一个很深的洞里，等着自己完全消散。就在很难受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给了我一只乌鸦。”
“穿黑色长袍的？”空行问。
“是个魔法师，他说我可以吸收乌鸦的灵力，变得强大起来，但作为交换吗，我要替他杀人。”
“那你就真的替他杀人？”空行吼道。
“我没办法。我已经是个鬼魂了，再死一次，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死了的人，他们的魂魄去哪了，为什么没去黄泉路？”老鬼问。
“每次人死后，魂魄都会被一个厉鬼带走，一个很恐怖的厉鬼。不过听说它也是替人办事。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它在负责。”
“你知道它把那些魂魄都送去哪了吗？”空行问。
“听说是一个酒馆，具体我也不知道。”
“中元节从地府出来，没能再回去的阴魂，都在干这种事？”老鬼问。
“应该是，如果不答应，那魔法师当场就会杀了我们。”那鬼说：“该问完了吧，能放了我了吧？”
“放了你，再去杀人？”
老鬼说着，一股风从棺材里快速飞出，接着就听到门外一声惨叫。乌鸦连着叫了好几声。
“你杀了它了？”空行问老鬼。
“不杀干嘛，留着继续害人？”
“可你答应它，它说实话就不杀它的？”
“我老鬼说话，从来都不算数。”老鬼说。
空行简直不敢相信，虽然那鬼确实该死，但他还是不喜欢老鬼的做法。不过这也提醒空行，要多注意老鬼，免得他哪天不高兴，把自己也杀了。
“那这只乌鸦呢？”空行问。
“我解开了对它的束缚，它自己飞走就可以了。”老鬼说：“魔法师可不好惹，我们能不惹就不惹。”
“这么怂！”空行嘲讽道。
“你小子要是碰到了，就知道厉害了。”老鬼说：“奇怪，这乌鸦为什么不走呢？”
“你不是困着它的吗？”空行问。
“已经解开了。”老鬼说：“赶走它。”
“去，去”空行挥手赶乌鸦。
乌鸦拍了拍翅膀，飞到洞中高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站着。
“它似乎不想走。”空行说：“外面太冷了，就让它先待着。它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随便了。”老鬼说：“我们该走了。”
“去哪？”空行问。
“你没听刚刚那鬼说嘛，这附近所有离世之人的魂魄，都被一个厉鬼带走了。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也就是说它每天晚上都会在附近几个村庄出现。”老鬼说：“我们必须找到它，弄清楚那些魂魄被他们带去哪里了；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
“老鬼，没想到你还挺有正义感的嘛！”空行打趣道：“亏我觉得你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呢！”
“我也是受人之托。”老鬼说：“还有，你如果再敢挖苦我，我会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的。”
“不好玩，走吧。”
空行坐在棺材上，摸摸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咽了口唾沫，飞出洞穴。
看着他们离开，停在岩石上的乌鸦，也拍拍翅膀，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飞进浓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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